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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节-第二十八节(1 / 2)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十九节

西园军在曹操的指挥下,迅速赶到十常侍府邸与何进的北军形成对峙。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司隶校尉袁绍、城门校尉伍琼、典军校尉曹操数次求见大将军何进均遭拒绝。何进隐于军中,就是不露面,其用意如何,无从得知。

袁绍心急如焚,立即派人进宫催请太傅袁隗。朝中三公九卿都已经被太后紧急召进宫中议事了。

“大将军想干什么?”伍琼担忧地说道,“他不会要借着蹇硕谋反的事趁机铲除奸阉吧?”伍琼四十多岁,身材修长,白面长须,一双眼晴炯炯有神,看上去非常沉稳精干。

“不会,时机尚未成熟。”袁绍浓眉紧锁,非常焦急地说道,“西园军变数太大,一旦打起来,我们谁都没有把握控制洛阳的局势。现在天子和太后事事倚重奸阉,西园军已经被奸阉牢牢控制了。在天子圣旨面前,我们和大将军都没有绝对把握策反八营四万西园军,所以,大将军的矛头一定不是这些奸阉。”

“大将军是不是要杀董太后和小皇子?”伍琼凑近袁绍,压低声音说道,“大将军已经杀了骠骑将军董重,他就不会再罢手了。”

袁绍点点头,痛心疾首,“大将军用这种办法逼宫,奸阉们也只能答应了。可怜先帝尸骨未寒……”

伍琼转脸望着火光冲天的长街,默然无语。

朝中大臣聚在尚书台稍加商议之后,袁隗、丁宫、刘弘和卢植四人随即匆匆赶往长秋宫面见天子和太后。

“屠夫就是屠夫,不论他怎么读书念经,终究都是一个卑劣的亡命之徒。”袁隗懊恼地说道,“早知他这样疯狂,当初我们就不该纵容他杀了蹇硕,以至于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何进眼里除了权柄,哪里还有国家兴亡百姓安危?”刘弘恨恨地说道,“此人如果独掌权柄,必将对大汉国造成深重的灾难,其害之烈肯定犹胜于宫内的奸阉,不会比昔日的跋扈将军梁翼差多少。”

“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埋怨谩骂都无法解决问题,当务之急是立即解决今日的洛阳危局,以免让局势失控,祸害国家。”卢植劝道,“何进此举无非是要杀尽董氏一族,彻底铲除将来的祸患。这种事本来也不新鲜,历朝历代的皇统之争向来都是如此血腥,只不过何进做得更快更霸道更绝情而已。从他的立场考虑,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今日他不杀董氏一族,董氏一族明日就会杀他。”

“我们都轻视何进了。”丁宫捻须叹道,“先帝已去,大皇子继承大统,何进再无羁绊,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他只要不动摇大汉国的根本,他就能生存,就能为所欲为。不管怎么说,他是当今天子的国舅,是太后的兄长,他无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都能找到理由替自己脱罪。”

袁隗额头上的皱纹立即挤到了一起,他神情冷峻地望着丁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决定了?”

丁宫神情痛苦,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日为了给征北大军筹措军资,太傅大人曾经说过,我们该放弃的还是要放弃,否则,北疆大战如何保证?先帝遗愿如何完成?”刘弘悲愤地说道,“洛阳局势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虽然我们想按部就班,一步步的来,但何进答应吗?他不是白痴,他不会任人宰割,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先帝临终前希望我们替他完成心愿的时候,他何曾想过他不在了,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何进会怎么做?”

“何进不顾国家的安危,不顾天下人的唾骂,不顾北军势力微弱,借助蹇硕谋反一事调用大军诛杀骠骑大将军,兵围十常侍府邸,显然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的意图很明显,他要一举扭转自己在洛阳的被动局面,继而逐步攫取国家权柄。”卢植说道,“如今北疆大战胜局已定,收复边郡只是时间问题,如果征北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一战而定,何进就没有时间了,所以他只能用这种孤注一掷不顾后果的办法反戈一击,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何进而言,只要北疆大战没有结束,征北大将军还没有对他形成威胁,他就有绝对的把握逼迫奸阉答应他的条件。除非奸阉不想活了,大家同归于尽。”

“何进的疯狂让我们失策了。如今何进已经胜券在握,在这种先机尽失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全力弥补,我们只要保住小董侯的性命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卢植看看三人,黯然说道,“否则大汉国不但要遭受奸阉外戚之祸,更要走上败亡之路。我们将因此成为大汉国的罪人,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

袁隗仰天长叹,“陛下,臣有负所托,有负所托啊。”

两行无奈而痛苦的老泪终于抑止不住滚落而下。

大将军何进的急奏和骠骑将军董重的认罪书就摆放在案几上,血腥的杀气笼罩在高大的殿宇内,让人窒息难忍。

少帝站在低声饮泣的太后身边茫然无措。

一帮大汉国的重臣跪坐在案几四周,垂首无语。

“诸位爱卿当真就没有任何办法?”何太后几乎是在用哀求的语气问道。

没有人回答,大殿内鸦雀无声。

何太后摇摇晃晃站起来,一边往殿后走去,一边掩面哭道:“本宫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少帝跟在母亲后面正要走,袁隗突然出声喊道:“陛下……”

少帝愣了一下,转身看着袁隗,怯生生地不敢说话。

袁隗恭恭敬敬地俯身奏道:“陛下,渤海王年仅九岁,会犯何罪?陛下,他可是你的亲弟弟啊……”袁隗说到此心中酸楚,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哽咽着大声哀求道,“臣恳求陛下赦免渤海王。”

少帝为难地抓抓腮帮,吞吞吐吐地说道:“朕……朕该怎么做?”

“渤海王无罪,陛下只要下旨把谋反之罪尽数归于太皇太后即可。”赵忠急忙说道。

“渤海王无罪。”少帝看着赵忠,惊骇地问道,“那太皇太后又有什么罪?”

赵忠笑眯眯地说道,“小罪而已。”

少帝犹豫了很长时间,问道:“太皇太后不会有事吧?”

“不会。”赵忠肯定地说道,“过几天,太皇太后就要启程回河间国了,不会有事的。”

少帝不再说话,转身追着自己的母亲去了。

卢植写好圣旨,赵忠立即盖上了印玺。

“太傅大人,这宣旨的事就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赵忠笑着说道,“别人去,恐怕不管用。”

袁隗从他手上接过圣旨,冷笑道:“渤海王的性命直接关系到大家的生死存亡,所以你最好让天子把他日夜带在身边一刻也不要分开。”

张让笑道:“太傅大人放心,从明天开始,小皇子就和天子吃则同案,睡则同床,绝对不会发生意外。”

“还有一件事。”袁隗说道,“先帝临终前,是不是把去年大臣们写的上策交给了你们?”

赵忠嘿嘿一笑,“太傅大人突然说这事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袁隗不客气地说道,“立即把它烧了,这样才能保住渤海王。”

“是吗?”赵忠看看张让和郭胜等人,好整以暇地笑道,“太傅大人,这好象不是保住渤海王,而是保住你们自己吧?”

“你白痴啊。”刘弘指着赵忠骂道,“我们上策的事这朝廷上下谁人不知?大将军要借口对付我们,何须要看到上策内容?这几十封上策的意思都是同意先帝废嫡立庶。废什么嫡?立什么庶?只要渤海王在,这上策对我们就有名义上的约束力,这对大将军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只要渤海王在,这皇统之争就没有结束,你知道吗?”

赵忠毫不示弱,一脸鄙夷地望着刘弘说道:“我当然知道,我看你才是白痴。没有军队,没有实力,大将军迟早都要把我们一锅端了。想想大将军梁翼,想想他是怎么独霸权柄祸乱天下的,你以为他会在乎这几十封上策?真是笑话。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大将军独霸权柄,不要说渤海王,就是当今天子也是朝夕不保。”

“是辅佐一个即将成年的天子好,还是辅佐一个呀呀学语的天子好?相信你们比我更清楚吧?”因为激动,赵忠脸上的肥肉不停地哆嗦着,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冷森。

大殿内寂静无声。

卢植沉吟良久,看看几个中常侍,平静地说道:“还是烧了吧,洛阳短期内不能再出意外了。渤海王一旦出事,你们知道后果。现在我们谁都不知道先帝给征北大将军的那道圣旨里写了什么,不过这道圣旨十有是托孤遗诏。先帝十分喜爱和信任征北大将军,以征北大将军的为人和禀性,他定会不负先帝之托,率军南下。那时,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想威胁我们?”郭胜气愤地说道,“难道我们没办法解决那个屠夫吗?过了今天,我们要他好看。”

“你们即使解决了那个屠夫又如何?”丁宫一脸讥色,慢悠悠地说道,“先帝极其喜爱公主,但他却在临终前把公主遣送出京,还让刘和亲自护送公主北上,你们不觉得这事十分反常吗?先帝为什么不在临终前遣送小皇子出京?先帝为什么要把小皇子放在洛阳这个险地?我们不能不考虑到公主可能带有先帝遗诏。北疆大战一旦结束,公主可能持天子遗诏同时征调太尉刘虞和征北大将军南下。太尉为人忠厚谦恭,但征北大将军呢?他如果到京,岂肯放过你们?”

赵忠和张让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担心征北大将军南下进京吗?你们的目的无非是想利用渤海王牵制征北大将军,再以征北大将军威胁何进。等到洛阳局势稳定后,你们再联何进杀我们,然后再以皇甫嵩之力进京诛杀何进,是不是?”张让笑道,“你们这点狗屁计策不但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何进也是一清二楚,否则他为什么急不可耐地诛杀蹇硕、骠骑将军董重,还有董太后和渤海王?他的目的就是绝了你们这个念头,你们没有皇统可选,只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混。”

袁隗四人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但眼里的嘲弄之色却愈发明显。

中官们看到袁隗四人神情不善,心里顿时不安起来,难道他们还有隐秘之计?

“好。”赵忠忽然说道,“好,就依了你们,但我们有个条件。”

袁隗双眼半眯着,盯着赵忠脸上有节奏起伏的白肉,慢慢说道:“是不是并州牧董卓找到了你?”

赵忠笑脸一僵。张让眼里顿时闪过怒色,冷冷地问道:“难道他又给太傅大人送了重礼?”

袁隗不置可否,没有说话。赵忠一掌拍到案几上,怒声骂道:“无耻小人。”

旁边的卢植说道:“董卓要杀,留不得。皇甫大人来书说,西凉已经几次闹事了,据查背后都是董卓在指使。西凉军的李傕、郭汜几个人自从董卓走后,更是频繁和韩遂马腾等叛军首领联系。皇甫大人担心大军发生叛乱,只好率部退回到扶风郡。这次我们安排滞留河东的两万北军急速返回西凉,主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其次才是为了防备何进趁机把北军征调进京。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实在留不得,一旦手握兵权迟早都要祸害一方。”

“你们是不是想把两万西凉兵征调到河东威胁何进?”袁隗慢条斯理地问道。

张让点头道:“此人目前还有用。先帝过去打算把他放到并州抗衡征北大将军,但他一拖再拖执意不进并州,结果让征北大将军至今还控制着长城以南的并州郡县。晋阳在征北大将军手上,对我们威胁太大,这也是我们今天无法阻止他南下的原因之一,所以我们打算把两万西凉兵给他,让他立即进入并州,同时也能威胁何进。”

袁隗微微颔首,捋须说道:“好,我即刻以尚书台的名义上奏天子,你们说服何太后盖上玺印即可。”

马车行驶在通往尚书台的复道上,车上的四位大汉国重臣各自想着心事,谁都没有说话。

“明天,大将军知道董卓将领两万西凉兵入并后,他该做何反应?”丁宫忽然问道。

“他知道我们已经和奸阉联手,必将招兵入京。”卢植苦笑道,“何进终归不是一个屠夫,他一直深藏不露,有头脑啊。现在就看北疆大战何时结束了,只要北疆战事结束,洛阳即刻会乱。”

“大将军?谁会想到先帝归天后,他会不顾一切祸乱洛阳要独霸权柄?”袁隗叹道,“奸阉们其实还是很有眼光的,自从大将军窦武被杀后,他们随即杀了董宠,坚决不再设大将军一职。结果十几年来他们虽然和我们斗得你死我活,但对大汉国的危害远远没到今天这种地步。说起来,这个外戚大将军之祸的确要远远大于奸阉之祸,大将军手上有军队,有兵权,一旦祸害国家,会直接动摇大汉社稷。”

“两万西凉兵很快就会到河东,你们说,董卓会北上入晋吗?”刘弘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他继续拒绝北上,我们将如何控制他?”

“董卓不会北上入晋的。”卢植说道,“首先董卓自己就不愿意入晋。现在并州流民多如牛毛危机四伏,屯田正处于步履维艰的阶段,而李弘的十几万大军就在长城外,你说他怎么会入晋?其次征北大将军也不会让他入晋。你们还记得征北大军出发前,并州发生的流民暴乱吗?那都是假的,是张燕组织流民故意聚众闹事,目的就是阻止董卓入晋。我说过,征北大将军是大汉国最大的祸患,这几年他做的事有几件符合律法?要不是先帝刻意袒护,他早就死了。我们如果不趁早除掉他,大汉国必将毁于他手。可叹我们的先帝竟然那么信任他,临终还托孤于他,这不是葬送大汉国吗?”

“奸阉也不会让他入晋的。奸阉和我们的想法一样,要把这两万西凉兵征调到河东威胁何进。河东距离洛阳近在咫尺,只要洛阳有叛乱,即可召其入京平乱。现在奸阉内有西园军,外有董卓的西凉军,势力鼎盛,由不得何进不低头。只要他受挫,就会再次找我们联手。”卢植冷笑道,“哼……这个屠夫,他敢祸乱洛阳危及社稷,我们就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董卓领两万兵在河东,我们如何控制?”刘弘再次问道,“董卓此人桀骜不逊,骄纵枉法,我们可不能让他长期驻守河东威胁京畿安全。”

“长安有左将军皇甫嵩和京兆尹盖勋,北疆有征北大将军李弘,河内有丁原,京畿有四万西园军,董卓被围在河东,他敢干什么?何况那两万西凉兵还要粮要饷,他除非想找死,否则他就不敢生事。”

“你们说,董卓会不会和大将军联手?”丁宫小声问道。

袁隗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卢植欲言又止。

刘弘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你们选中了他?”

丁宫神情震骇,失声问道:“我们能控制局势吗?”

卢植自信地说道:“西有左将军皇甫嵩,北有征北大将军李弘,天下稳如磐石。”

袁隗亲自赶到大将军何进军中宣读天子圣旨。

何进接下圣旨之后,笑着问道:“太傅大人,你我干脆趁此良机解决了奸阉如何?二十一年前,太傅陈蕃和大将军窦武除奸失败,今日你我可为两位先辈一雪前耻。”

袁隗谈淡地笑笑,指着站在身后的曹操说道:“曹大人,你是听天子的,还是听大将军的?”

曹操急忙躬身应道:“下官坚决听从太傅大人和大将军的,但四万西园军下官才接手一个时辰,下官实在不能担保他们就听我的。”

袁隗望着何进道:“如何?是不是可以暂退一步?”

何进摇摇头,拱手说道:“请太傅暂避,我还有点事要麻烦一下大长秋赵侯爷。”

“明天?”

“明天我回百郡邸。”

袁隗不再说话,转身上车而去。

望着逐渐远去的袁隗,何进脸上的杀气越来越浓,“想保住渤海王,你做梦。”

“来人,把这封书信送给赵侯爷。”

赵忠看完何进的书信,气得劈手就砸到地上,“该死的屠夫,竟然威胁我。”

张让看看地上的书简,奇怪地问道:“他要杀谁?渤海王?”

“他要那批上策。”赵忠说道,“都给袁隗那个老混蛋说中了。这个屠夫越来越猖狂,实在让人无法容忍。要不要让董卓率部进京?”

“还没到时候。”张让说道,“等把西园军的异己全部清除了,再动手。”

“拟道旨,迁曹操为上军校尉,把西园军交给他统领。”赵忠点头道,“叫他动作快一点,没有时间了。还有,叫曹操进宫来一趟。这小子最近和袁绍那个小混蛋来往很密切,要提醒他一下,不要上了当让人给宰了。”

“算了吧,还有人敢杀他?他杀别人还差不多。”张让笑道。

深夜,黄门令袁赦带着五十骑中黄门押送一车上策奏章赶到百郡邸。就在北军士卒准备把竹简搬下马车时,袁赦却命令手下一把火把竹简全部烧了。

六月辛亥日,董太后在永乐宫暴毙而亡,渤海王被何太后接到长秋宫居住。

同日,天子下旨,征调左将军皇甫嵩统领的两万西凉兵立即到河东,由并州牧董卓统领,择日北上入晋。

何进闻讯之后,立即急书河内太守丁原以剿杀蚁贼为名屯兵黄河北岸的河阳城。

第二天,何进上奏天子举荐大将军府从事桥瑁为东郡太守,命令桥瑁到兖州大量招募郡国兵。同时何进命令大将军府侍御史王匡到河内黑山一带募兵,命令北军都尉鲍信到青州泰山郡一带募兵。

同日,何进派人邀请尚书何颙、司隶校尉袁绍、河南尹王允到百郡邸议事。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十节

六月,五原郡。

白马铜被围之后,随即失去了须卜骨都侯的消息,不过他很自信,认为须卜骨都侯既然已经率军切断了汉军的粮草运输,那么汉军的粮草供应马上就会出现问题,而这时徐荣也只有两个应对办法,要么分兵回援要么抓紧时间进攻,否则汉军很难坚持下去。然而战局的发展却和他想得不一样,拦在他前面的徐荣既没有分兵回援九原城也没有重整人马继续猛攻,而是和他对峙在大青原上。堵在他后面的豹子也好象很累了,没有任何进攻的迹象。

大青原上安静了三天。

此时胡族联军的士气越来越低落,谣言满天飞,大有一触即溃的架势。白马铜坐不住了。第四天,他指挥大军向徐荣的大军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想看看汉军的反应。汉军防守很坚决,不给胡族联军任何突围的机会。

白马铜、拓跋帷和旭葵仔细商议后放弃了汉人因为粮草断绝而撤退的幻想。豹子手上还有一支援军,那就是大单于于夫罗的铁骑。如果于夫罗在须卜骨都侯占据九原城后率军北上支援,须卜骨都侯就很危险了。三人随即决定从正面撕开汉军的防线,尽早突围赶到阴山要隘。

第五天,白马铜指挥大军向正面战场上的徐荣麴义诸部发起了狂攻,而拓跋帷和旭葵两人却各带人马在胡族联军后方阻击李弘的大军。

在方圆十几里的草原上,二十一万大军鏖战在一起,气势磅礴。战鼓声,牛角号声,战马的奔腾嘶鸣声,惊天动地的厮杀声,直冲霄汉。

白马铜把攻击重点放在了汉军的左翼。

左翼是麴义的铁骑。他指挥手下三营轮番出击胡族联军的侧翼,以策应和帮助徐荣和杨凤两军的正面防守。中午时分,白马铜亲自带着大军向汉军的步卒方阵发起了狂风暴雨一般的凶猛攻击。华雄和段炫的方阵遭到了胡族联军毁灭性的打击,将士们折损过半。就在他们即将崩溃的瞬间,徐荣带着援军赶到,而麴义带着恒祭和狂风沙两营铁骑也从左侧象利剑一般扎进了白马铜的攻击大军里。

就在双方惨烈厮杀的时候,一直藏在白马铜后面的提脱带着一万铁骑突然杀了上来。他们沿着汉军中路和左翼之间的缝隙,象一支厉啸的长箭狠狠地钉进了左翼最后一道防线上。校尉杨明、都尉渊隐和李青三人猝不及防,被提脱的大军迎头痛击,步步后退。

如果提脱的大军穿透了杨明的防线,汉军的整个防御也就被胡族联军撕开了一道缺口,其后果就是正面阻击全面崩溃,再也没有堵上的可能。

麴义率先发现了敌人的意图,急忙命令恒祭的铁骑返身支援,从提脱的背后展开攻击。白马铜岂肯让他离开,他不停地吼叫着,命令各部铁骑死死缠住麴义的两营骑兵,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汉军回援。

此时从左翼后方传来的求援战鼓声越来越密集,急促的鼓声几乎要让麴义窒息了。麴义面色狞狰,手中长枪上下纵横,吼声如雷,“杀,给我往里杀……”既然不能回援,他干脆就不回援了,只要把正面这股兵力强大的主攻敌军挡住,左翼即使失守让几千敌人逃走又如何。

渊隐和李青带着各自的部曲拼死抵挡,顽强阻击提脱犀利的攻击,而杨明却趁着这个短短的时间在大军后方集结了八百铁骑准备发起一次反攻,把敌人锐不可当的攻击势头打下去。

杨明手执长矛端坐在战马上一动不动,一双杀气腾腾的眼晴盯着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心里战意盎然。征北大军自出塞作战以来战无不胜,今天这个仗即使不能打赢了,也要让敌人踩着自己的尸体走过去。我杨明丢不起这个人,威震天下的度辽营更背不起这个耻辱。

“大人,八百铁骑集结完毕。”

杨明长啸一声,猛踹坐下战马。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蹄直立而起。杨明一手紧抓马缰,一手长矛指天,面对八百铁骑纵声狂吼:“兄弟们,今日当誓死血战,扬我大汉天威。”

八百将士各举武器,同声高呼:“血战……”

杨明纵马向前,仰首再吼:“至死方休……”

铁骑涌动,战马飞驰,马上将士人人热血沸腾,无不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呼:“杀……”

杨明怒睁双目,长矛前指,声嘶力竭,“杀……上……去……”

八百度辽营铁骑犹如一群发了疯的野牛又犹如一只张牙舞爪的嗜血猛兽,咆哮着,怒吼着,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迎着势不可挡的敌人一头撞了上去。“轰……”一声巨响,整个战场仿佛都在这一声撞击里战栗起来。势不可挡的敌阵随着这剧烈的一撞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接着颤抖变成了波动,波动变成了摇晃,敌阵的强悍攻击势头突然间被汉军的反击遏制了,撞碎了。

左边渊隐,右边李青带着人马呼啸而上,“度辽营的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提脱看到大军攻击受阻,亲自带人攻了上来。两支高速奔驰的铁骑再度撞到一起,顿时杀得血肉横飞。杨明的长矛所向无敌,凡迎面杀来的敌骑无一不被他挑上半空,鲜血染红了长矛染红了杨明的战袍。提脱飞驰而来,手中的长矛对准浑身浴血的杨明恶狠狠地刺了下去。杨明眼明手快,就在提脱的长矛将要刺进身体的刹那,突然仰身倒于马背上。两马相错间,杨明大吼一声,犀利的长矛以夷非所思的速度冲进了提脱的腰间,洞穿了提脱的身躯。提脱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长嚎,带着杨明血淋淋的长矛飞身坠落于马下。

提脱死了。就在两军厮杀的最激烈的时候,就在匈奴人将要突破汉军包围的时候,负责指挥铁骑撕开汉军防线的提脱死了,这给了匈奴人重重一击。

杨明并不知道他自己杀死了提脱,他还在带着度辽营的将士们一路咆哮着向匈奴人的纵深杀进。

渊隐也不知道提脱已经死了,他带着为数不多的铁骑士卒们还在顽强奋战,全然不顾生死,牢牢地守在最后一条防线上。

李青看到歪歪倒倒的捉脱战旗就在距离自己不远的战场上摇摆,立即指挥手下一往无前地冲了上去。双方将士为了争夺这面战旗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李青杀红了眼,只顾带头猛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砍倒提脱的大旗,砍倒它。李青一手战刀,一手短戟,暴喝如雷,神勇无比,挡者披靡。一个又一个的匈奴人倒在了他的脚下,一个又一个的头颅飞上了天空。“杀……围上去……围上去砍倒它。”

匈奴人的掌旗兵终于暴露在李青的眼前,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双手连同战旗就被李青一刀剁断,咽喉也被血糊糊的铁戟洞穿而过。

提脱的战旗消失在了战场上,同时匈奴人凄厉的撤退号角也在大军即将崩溃的瞬间吹响了。

李弘指挥大军从东、南两个方向迅速向战场中心推进,逼迫拓跋帷和旭葵两人不得不舍命迎战。不把汉军挡住,胡族联军就要被挤在狭窄的战场上,大军的防御会变得相当困难。

从东面发动攻击的是颜良。他的左右两翼是阎柔的铁骑。拓跋帷指挥的胡族联军一度陷入了颜良的步兵战阵里。他原以为汉军步兵的推进速度太快,没有形成防御强悍的方阵,所以命令铁骑展开队形冲杀步兵,不料却被汉军步卒用战车配合拒马战阵困住,损失较大。他的一个千人队冲进了高顺李云的战阵里,结果汉军步卒在高顺和李云的带领下,酣呼鏖战,奋勇搏杀,其锋芒所指,无人可挡,差一点把这个千人队整个吞噬了。

从南面发动攻击的是玉石,他的左右两翼是庞德的黑豹义从营和楼麓的乌丸铁骑。旭葵在沙陵湖畔已经吃过黑豹义从营的亏,所以他仅以一部兵力缠住黑豹义从营,以主力攻击楼麓的乌丸铁骑,从侧翼不断冲击玉石的步卒。玉石的大军一路血战而来,减损极其严重,所以他不敢反手还击,只能以防御为主,将士们因此打得非常憋屈。尤其是何风,几次跑到玉石面前大喊大叫,恨不得跃马扬刀冲上去杀个痛快。

汉军步卒的窘状助长了胡族联军的嚣张气焰,旭葵的手下小帅鹰风集结了五千铁骑在旭葵的掩护下从汉军侧翼杀了进去。何风奉命诱敌,连退一里,最后和燕赵的弩车营会合扎住阵脚。胡骑遭到了三百架弩车的疯狂射击,死伤惨重,急忙后撤。这时先前被胡骑冲散的玉石和雷子率军从左面杀出,徐晃和铁钺率军从右面杀出,何风率军回头再战,三营步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顿时将惊惶失措的胡骑分割成了三截。

徐晃吼声如雷,长斧呼啸间卷起层层血浪,敌骑犹如落叶一般被血腥的飓风刮得四散而起。鹰风和一帮亲卫拼死突围,结果被勇猛无敌的徐晃杀得鬼哭狼嚎,肝胆俱裂,十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被他一阵狂砍竟然没有一个冲出他十步之外,鹰风更是被他一斧连人带马劈成了两截。

旭葵看到己军陷入苦战,大惊失色,慌忙指挥铁骑舍命相救。但他们还没撤出一里路,李弘带着中军亲卫营,庞德带着黑豹义从营从他左右两翼同时杀了过来。旭葵魂飞天外,亡命狂奔。这时白马铜从正面战场上已经撤了下来,他接到旭葵的求援后,急忙带着疲惫不堪的大军军回援后方,这才把穷追不舍的李弘和庞德逼退了。

此战过后,白马铜突围之心更加坚决。他组织大军数次突围,但均被汉军击退。随着突围的希望越来越小,他的兵力折损也越来越严重。死亡的气息笼罩在整个胡族联军的大营上空。

南匈奴右贤王去卑率军围攻九原城。

按照征北大将军李弘的要求,单于庭的铁骑主要是围城,而不是攻城。李弘的意思是想等到大军歼灭了被合围在大青原上的胡族联军,再合力拿下九原城,以延长结束北疆战事的时间。但结果却大出李弘的意外,去卑用很短的时间就攻占了九原城。

九原城的匈奴叛军在外无援兵,内无粮草的情况下已经陷入绝境走投无路了,这时被围在城内的许多匈奴小部族首领随即决定背叛须卜骨都侯,他们可不愿意给须卜骨都侯陪葬。这些人很快联系上了右贤王去卑,表示要献城投降以求将功折罪。去卑当然愿意了。能杀死罪魁祸首须卜骨都侯,他可是大功一件。于是去卑和城内的叛军约好了破城时间,率军一拥而入。须卜骨都侯眼看众叛亲离,大势已去,横刀自刎了。

去卑进驻九原城后,命人砍下须卜骨都侯的脑袋送到了大青原,向征北大将军报捷。

李弘虽然很高兴,但也很无奈。他命令手下把须卜骨都侯的脑袋挂在辕门外,把须卜骨都侯的死讯遍告被围的胡族联军,以动摇胡族联军的军心,打击胡族联军的士气。

须卜骨都侯全军覆没,头颅被汉军割下挂在辕门的消息顿时传遍了胡族联军的大营。当天夜里,一些和大单于于夫罗取得联系的匈奴部族首领带着自己的残兵败将纷纷出逃投降。白马铜闻讯后大惊,急忙把匈奴各小部族的军队放在了大营中间,并下令如有人逃跑则连坐诛杀。这个举措虽然暂时控制了逃兵,但胡族联军大势已去,时日无多了。

不久,派出秘密联系旭葵的人有了回禀,旭葵愿意投降,并愿意做内应攻破胡族联军的大营。

李弘接到消息后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他不想这么快结束北疆战事,但北疆战局却不为他的意志所左右,还是朝着胜利的方向迅速前进着。

“大人,北疆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李玮问道。

李弘坐在案几后面,望着地图,低头想了半天,然后才指着地图上的阴山以北的大草原说道:“继续北上。”

李玮苦笑:“大人,天子已经归天了,所有的条件都没有了,我们如何继续北上?”

“先帝答应我的,只要我能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他就同意我继续北上攻打鲜卑人。”李弘伤感地说道,“虽然天子不在了,但为了大汉国的将来,为了北疆的稳定,我们还是应该趁着鲜卑国内乱实力不济的时候,北上攻击,何况……”李弘迟疑了一下,说道,“何况这也是暂时摆脱北疆危机的最好办法。当初天子同意我出兵鲜卑国,这也是主要原因之一。另外,目前洛阳形势不明,我此时要求北上攻击鲜卑国,无论是对我还是对朝廷而言,都是一个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途径。”

李玮听出他话中的意思,略显不安地问道:“大人又想了结这尘世的一切?”

李弘看着他,忽然笑道:“死就是死,你说那么好听干什么?”

李玮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李弘那张笑脸,他气得摇摇头,把话又吞了回去。

“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成就万世功名,未尝不是为将者的一大幸事。”李玮说道,“但大人现在好象还没这个资格。”

李弘笑着冲他招招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汉国摇摇欲坠,大厦将倾,大人总该出出力吧?北疆流民为患,屯田未成,大人总该伸伸手吧?”李玮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答应小雨夫人的事,你做好了吗?大人想找到父母亲人的心愿,你完成了吗?”

李弘笑笑,说道:“私事,我们暂且不论,挽大汉国于将倾,我也没有那个本事,我们现在就说说北疆的事。”

李弘笑容渐敛,慢慢说道:“并州的屯田刚刚开始,以五年初成为算还需三年,以十年成功为算还需八年。也就是说,我至少要确保北疆八年的安稳,但我如何确保自己这八年都在北疆?我如何确保自己这八年都能象现在一样主掌北疆兵事大权?如果国家稳定了,没有战乱了,试问,我有可能还继续主掌北疆的兵事大权吗?恐怕不行了吧?”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几天我想了许多,我到并州招抚黄巾军,安置流民屯田好像都做错了。我其实并没有解决黄巾军和流民的问题,相反,我给大汉国种下了一个更大的隐患。我做错了,就象你当初说的,我的确有点自不量力,以至于现在北疆危机四伏,隐忧重重,形势岌岌可危。”

李玮点点头,心情沉重地说道:“如今天子归天,皇帝易主,这天下已经不是过去的天下,一切都变了。”

“过去是对的,现在是错的。”李弘苦涩一笑,“这或许是天意吧?我不想这么快结束北疆战事,但北疆的仗却转眼就打完了,想不结束都不行。北疆战事一旦结束,北疆就成了大汉国的焦点,我就成了大汉国最大的祸患。所以,我只有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这是我目前唯一的选择,也是朝廷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放得下这人世的一切吗?”李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灰意冷地问道。

“放不下。”李弘痛苦地说道,“所以我要北上,我要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南下的理由。”

李玮霍然心惊,惊喜地看着他说道:“你想明白了?”

李弘点点头。

“怎么想明白的?”

“先帝遗诏。”

六月上,去卑领两万铁骑到达大青原。

第二天,李弘指挥大军向胡族联军发起了攻击。这天上午,胡族联军左翼旭葵的大军向汉军投降,胡族联军的左翼随即暴露在汉军的攻击之下,胡族联军大败。

拓跋帷在突围过程中被黑豹义从诛杀,白马铜于混战中被姜舞诛杀,大约六万匈奴叛军和数千鲜卑人被汉军俘虏。

从合围胡族联军到全歼胡族联军,汉军再损一万将士。

三天后,驻守卫阙的匈奴叛军投降。至此,历时两个月的北疆大战结束,并州北方的朔方、五原、云中、定襄四郡全部收复,十二万被掳百姓被救回。

北疆大战,汉军以十八万人出塞,诛杀胡族联军近八万人,俘虏七万人,掳掠胡人部落族众十三万口,牛羊牲畜数百万头,自损六万将士,战绩彪炳。

同日,征北大将军以八百里快骑向天子报捷。

李弘命令大军驻扎于五原城暂作休整。

不久,李弘召集匈奴大单于于夫罗、左贤王刘豹、右贤王去卑和一帮单于庭贵族议事。

李弘命令左贤王刘豹率部安抚被俘的匈奴叛军和匈奴右部落、屠各族及大大小小上百部落族众。李弘对他说,这些军队,这些匈奴部族都是你的,你带着他们在阴山以南择地而居。

大单于于夫罗和单于庭的所有贵族大臣们都很不高兴。这一年多的仗打下来,好处全部给刘豹一个人拿去了,谁不生气?

李弘说,你们谁愿意把部落迁到阴山以南居住,这战利品就有你们一份,否则没有。匈奴人这才明白李弘的意思,原来他想把匈奴人全部迁到黄河以北。看来,匈奴人的这次叛乱已经严重伤害了汉人,他们再也不愿意把水草丰茂的河南之地划给匈奴人居住了。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十一节

刘豹非常感激李弘。正是李弘的鼎力支持,他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才由一个籍籍无名的匈奴贵族一跃成为单于庭最有实力的年轻左贤王。

刘豹按照李弘的要求,把五万匈奴叛军的降兵精简为两万,把老弱病残的降兵都放回了各自的部落,把十几万大小部落的族众都安置到阴山以南,还有五原、云中等郡县的各个草场上。如今他拥兵两万,手下有大小部落数百个,有将近十五万人口,其势力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单于庭。

大单于于夫罗对李弘的安排虽然心里极度不满,但刘豹终究还是他的儿子,他也不好说什么,反而还要出面安慰那些忿忿不平的单于庭和左部落的各族首领。

于夫罗和匈奴贵族们都清楚,如果没有征北大将军的支持和援手,没有麴义将军和汉军将士的奋勇作战,单于庭不但没有了,就连左部落可能都已被须卜骨都侯和白马铜消灭了。这次征北大将军没有趁机把匈奴人赶尽杀绝已经非常仁慈了。

南匈奴经此大乱后,实力和人口都有很大的损失,尤其是须卜骨都侯的右部落和白马铜的屠各部落。这两个部落原来都是南匈奴数一数二的大部落,但现在部落首领和士卒几乎被诛杀一尽,南匈奴因此而实力巨损,一蹶不振。匈奴人对北疆的形势清清楚楚,所以他们面对李弘的强硬和蛮横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今日的南匈奴已经无法和两百年前刚刚分裂南下时的南匈奴相提并论了,今日的南匈奴已经彻底衰败。在大汉国的眼里,它现在就是草原上一只老迈而伤痕累累的野狼,已经没有任何威胁,随时都可以把它砍死在大草原上。

李弘和于夫罗商议多次,决定把刘豹统领的大部落统称为北部落,定居于阴山以南黄河以北。单于庭和匈奴左部落部族大约四万多人还是定居于美稷一带。右贤王去卑带着自己的三万部族定居于西河郡的长城以内,黄河以北的草场上。让去卑的部族迁移进长城,这是麴义曾经答应去卑的,李弘没有反悔,特意为此事上书朝廷,恳求天子恩准。

刘豹为自己将来统领匈奴诸部考虑,从战利品里调拨了大量钱财牲畜给了单于庭和匈奴左部落的各个大小部族,这在一定程度上平息了匈奴贵族的怨言和提高了自己在匈奴的威信。

北疆大捷的消息送达洛阳后,全城沸腾,朝野上下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天子和太后大喜,下旨犒赏征北军将士。

如今天子新立,朝廷正好可以通过北疆大捷这件事来宣扬国威,稳定民心。但征北大将军连战连捷战无不胜的威势也让他们惴惴不安,他们不知道征北大将军下一步要干什么,先帝的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为此,朝中大臣们聚集在尚书台连夜商讨对策。而中官们则在捷报到京后,立即奏请何太后以天子名义下旨,拜并州牧董卓兼领前将军事,持节钺,速领两万西凉兵沿安邑、解县一带驻扎,防备征北大将军率军南下。同时,下旨给左将军皇甫嵩,命其速速领两万北军进驻长岸,扼守潼关一线,以扩卫京畿。

深夜,尚书台。

“三月征北大将军来京的时候,曾极力要求先帝答应他在收复边郡后再挥军北上攻打鲜卑国。当时先帝说,只要征北大将军能在八月之前收复边郡,他就同意大军翻越阴山,北上远征鲜卑国。”丁宫看看在座的诸位大臣,问道,“现在征北大将军已经在雨季来临前收复了边郡,那么,他会不会坚持既定策略要求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

“按照征北大将军的行事原则,他轻易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北上攻击机会,但……”刘弘忐忑不安地说道,“但我们不知道先帝在遗诏里写了什么,所以我们无法肯定征北大将军会遵从北上攻击鲜卑国的既定策略。不过从征北大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早早结束北疆战事来看,他也许有什么企图,是不是就是打算南下呢?”

“征北大将军南下的可能不大,即使有先帝遗诏,他也不可能立即南下。”卢植很自信地说道,“洛阳的形势他马上就会知道,而董太后和骠骑将军董重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个警告。现在董氏一族尽数覆灭,奸阉和大将军权势熏天,京畿一带大军云集,拥立小皇子为帝的难度非常大,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在洛阳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就是玉石俱焚的情况下,他有什么办法可以确保小董侯的性命无忧?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名正言顺的南下?没有,他只能等待机会,等待洛阳大乱的机会。”

“卢大人说的有道理。”尚书何颙说道,“无论征北大将军有没有先帝的遗诏,他要南下铲除奸佞拥立小皇子为帝,仅靠他的十几万大军是不行的。他要想成功,势必要得到我们的支持,这一点至关重要,相信他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现在他不可能得到我们的支持,我们也不可能让他南下洛阳独掌权柄祸害国家。”

“洛阳的形势摆在这里,北疆战事一结束,可能导致北疆大战惨败危害社稷的所有因素全部消失,现在洛阳怎么乱都没有关系了。然而,北疆战事一结束,征北大将军对洛阳就产生了巨大的威胁,这逼得洛阳各方权势又不得不暂时休战以保证洛阳的稳定,不给征北大将军以任何南下的借口。”

“洛阳一乱,征北大将军势必要南下,这一点勿庸置疑。所以,用什么办法让洛阳乱起来,这是征北大将军目前所必须要考虑的事情。”何颙说道,“我觉得,让征北大将军继续北上攻击鲜卑国就是最好的办法。一来他可以趁着鲜卑国内乱实力巨损的时候重击鲜卑人,再立功勋。二来,这也是先帝生前定下的北征策略,他应该替先帝完成开疆拓土的遗志。第三,征北大将军北上之后,威胁解除,大将军为了从奸阉手中夺取国家权柄,肯定要再次铲除奸阉。那时,我们该布置的也都已经布置好了,应该能一举而定。”

袁隗捋须笑道:“草原上的雨季即将来临,征北大将军就是要南下也要等到七月或者八月。从时间上看,我们从容布置的时间还很充足,无需着急。”他扫视众人一眼,缓缓说道,“当务之急,是我们要知道征北大将军下一步想干什么?是打算南下洛阳还是北上攻打鲜卑?”

“太傅大人有何对策?”尚书韩馥问道。

“先以封赏犒劳稳住征北大将军和北疆诸军,再派人携旨北上亲自和征北大将军见一面。”袁隗说道,“此时,北疆大战刚刚结束,新君刚立,朝廷不宜立即向征北大将军提出北上攻击鲜卑国之策。”

“这时说出来,的确有借刀杀人之嫌。”卢植神色凝重地说道,“北疆大战,征北大将军损失六万将士,这对他的打击很大,如果我们让他仓促出战,有可能把他激怒。所以,我们还是先探探他的口风为好,最好能让他自己提出来,那就非常理想了。”

丁宫望着大司农袁滂问道:“袁大人,大司农府有足够的钱财支撑大军远征鲜卑国吗?”

袁滂点头道:“这次天子和何太后很慷慨,奸阉也很卖力,大将军也很顾全大局,再加上我们的恳求,永乐宫的钱财全部搬到了大司农府。你们知道有多少吗?有一百七十多亿钱,就是再打一个北疆大战都绰绰有余。董太后和先帝一样,都是敛财的好手。现在看来,大汉国不是没有钱,而是钱都进了万金堂和永乐宫了。”

尚书房内一片沉默。大家能说什么?人都不在了,再说一些大不敬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袁隗叹道:“感谢先帝和太皇太后,否则,今天的大汉国将如履薄冰,更加危机重重了。”

“太傅大人,这北疆诸军的封赏你看如何办才较为妥当?”尚书郑泰问道,“太后的意思是要赏重一点。征北大军的将士们为了收复北方四郡,连续浴血奋战两个多月,损失了六万多人,劳苦功高,不能赏得太薄了。”

“当然不能赏得太轻了,我们还要指望他们远征鲜卑国,为大汉国开疆拓土,重振大汉天威。”袁隗笑道,“要多封几个将军。将来北疆战事结束,大汉国稳定了,北疆诸军也好控制。”

“还是太傅大人想得长远。”司空刘弘笑道,“现在这些人跟在征北大将军后面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好处多,上下同心那是一定的。等到将来没仗打了,这争权夺利的事是自然是免不了,北疆诸军迟早都要分裂。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啊。”

“哪个人没有私心?北疆将士大都是贪婪的胡人,残暴的马贼和愚蠢的蚁贼,将来要是不乱那就是奇迹了。”韩馥不屑地说道。

“太傅大人准备让谁去一趟边塞?”何颙问道。

袁隗望着他笑道:“你去吧,你去我放心。”

何颙躬身领命。

“司徒大人去一趟百郡邸吧。”袁隗接着对丁宫说道,“今天尚书台的议事,你对大将军详细说一下,如果他有什么意见,你就依他的话去办。他现在刻意疏远我们,有些话你不要多说,免得他起了疑心再生出事来。”

丁宫问道:“明天先帝就要下葬文陵了,是不是请他务必前来护灵?”

袁隗冷笑摇头道:“他要是敢来那就活见鬼了。”

袁隗随即起身回府,他招呼何颙坐上马车,小声问道:“董将军的那个司马李儒还在京城吗?”

“还在。”何颙问道,“太傅大人要亲自见他?”

袁隗想了一下,说道:“你立即把他请到府上,我有话要交待他。”

送走丁宫,何进匆匆走进书房,命人把司马何津请来。

“大将军,司徒大人深夜来访,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急事,就是对我说说如何封赏征北军的将士。”何进说道,“这个丁宫也不是好东西,当初为了爬上三公的位子,我帮他出了许多力,可如今倒好,我连问他点小事他都把嘴闭得紧紧的。哼……他这个司徒也做到头了。”

何津笑笑。何进接着说道:“我说我不去护灵,不送先帝的棺椁到文陵,他竟然还威胁我。这个时候叫我去护灵,不就是要杀我吗?”

何津脸色一变,吃惊地问道:“明天大将军不去送灵?”

“不去。”

何津张口想劝两句,但看到何进凌厉的目光,他心里一寒,把话又吞了回去。

“不就是天下人要骂我吗?”何进不屑地挥手道,“就让天下人骂我好了,这总比让人砍了脑袋好。你立即到五原去一趟,请征北大将军在适当的时候南下。”

何津问道:“就按大人嘱咐的那样说吗?”

何进笑道:“怎么?你觉得不行?你是不是认为征北大将军不会答应?”

“征北大将军只是南下,又不是南下进京,这个顺水人情他还是愿意给的。”何津说道,“只是,征北大将军如果要大将军保证小皇子的性命,我如何回答?”

“他提什么条件你都答应。”何进说道,“如果他不南下,我如何征召四方将士进京?最近西园军八营给曹操整得鸡飞狗跳,军司马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要是再不征召各部兵进京,洛阳就是奸阉说了算了。董卓的那个司马李儒还在京城吗?”

何津点点头。

“明天叫他来见我,我有事和他商量。”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十二节

辛酉日,葬孝灵皇帝于文陵。何进担心奸阉会在途中刺杀他,于是自称有病,既不入宫陪丧,也不护送灵帝的棺椁到墓地,结果遭到了朝中大臣们的一致指责。

第二天,天子下旨,拜车骑将军何苗为骠骑将军,拜征北大将军李弘为车骑将军,拜鲜于辅为奋威将军,拜徐荣为建威将军,拜麴义为振威将军,拜张燕为扬烈将军,拜阎柔为扬武中郎将,拜杨凤为折冲中郎将,拜玉石为威烈中郎将,拜赵云为厉锋中郎将,拜颜良为虎威中郎将。征北军中的其他校尉都尉等各级军官依李弘所请,俱升一级,各级将士皆有重金赏赐。

草原上的雨季如期而至,大雨断断续续地一连下了好几天,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

李弘望着大帐外密集的雨幕和蒙胧的雾霭,心里沉甸甸的。

大青原大战刚刚结束,李弘就收到了鲜于辅的急书。鲜于辅在书信中向他详细禀报了近期洛阳发生的事情,小黄门蹇硕密谋诛杀大将军结果事泄被杀,此事随即牵连到骠骑将军董重。几天后大将军何进兵围骠骑将军府,董重畏罪自杀,事隔一天后,董太后在永乐宫暴毙身亡。鲜于辅说,随着董太后和董重先后死去,董氏一族的权势在京城烟消云散。而大将军何进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了对皇统威胁最大的董氏一族后,立即把矛头对准了掌控内廷的奸阉,意图夺回被奸阉控制的部分皇权。如今洛阳危机四伏,外戚、士人和中官三大势力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形势非常复杂。

鲜于辅说,现在西园军由车骑将军何苗和奸阉共同控制。而并州牧董卓也奉旨兼领前将军事统领两万西凉兵驻扎于河东,河内太守丁原也奉旨率军驻扎于黄河北岸的河阳,洛阳和京畿一带驻兵数量达到了十万之众。大将军何进在兵力微弱的情况下,随即于本月初派遣大将军府的掾史张辽、王匡、桥瑁,北军都尉鲍信、毋丘毅等人到各地募兵。一旦大将军何进找到适当机会把这些出外募兵的手下全部征召回京。京畿一带的军队数量将更加庞大,大乱在即。

有关并州的形势,鲜于辅也对李弘做了详细的说明。现在各地的流民依旧源源不断地涌入并州,虽然并州和河东两地的盐铁收入勉强可以维持赈灾,但现在并州最为紧缺的不是钱财,而是粮食。五月,军屯民屯收割了冬小麦之后,粮食危机稍有缓解,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人口的压力已经让并州各府步履维艰,越来越难以支撑。而得不到安置的流民越来越多,随时都有可能引发暴乱。

鉴于洛阳危机重重的形势和并州人口骤增的危机,鲜于辅在书信中催促李弘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结束战事,以免洛阳动乱造成大军粮饷中断,致使并州雪上加霜,暴乱迭起,从而引发北疆大乱,祸乱京畿。

这封信让李弘很愤怒,不为别的,就为了董太后的暴毙。先帝归天还不到一个月,大将军何进就急不可耐地杀了先帝的母亲,这是人干的事吗?李弘想起自己两次回京,两次受到董太后的热情招待,想起董太后慈祥的笑容和温和的话语,想起她对小雨的嘘寒问暖和恩宠照顾,李弘心里酸酸的,一时间黯然神伤。公主和小董侯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何进杀死在永乐宫了?李弘不禁想起了先帝临终前送到五原的圣旨,先帝到底想对我说什么?他想让我干什么?如今董太后不在了,公主和小董侯生死未卜,我还能为先帝干什么?

李弘整夜坐在大帐内望着案几上的天子遗诏,听着帐外浙沥的雨声,心里很内疚痛苦。自己深受先帝隆恩,竟然在先帝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没有站在他身边,在先帝归天后也不能保护他最亲的人,这叫自己如何心安,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先帝。

几天后,李弘再次接到了鲜于辅的急书。在北疆大捷的消息传到洛阳后,董卓的大军立即北上驻防于安邑、解县一带,皇甫嵩率军急赴长安,扼守在潼关一线。天子和朝廷的这种举措明显就是在防备北疆诸军南下。鲜于辅请李弘立即做好下一步的打算,以防边疆大军遭遇粮饷中断的危险。

鲜于辅在信中一再重申并州的困难,他对李弘说,为了防备朝廷封锁通往北疆的驰道断绝一切运往并州的粮食物资,他已经着手组织流民向关外迁移。同时,他恳请李弘立即上奏朝廷,向北方四郡派出太守等官吏重建各郡县府衙,以安抚当地居民和安置北上迁移的流民。

鲜于辅已经知道先帝临终前给李弘的那封圣旨里写了什么,但他并不知道李弘将在北疆大战后做出何种举动,尤其是在洛阳今天这种局面下,李弘是继续北进还是按兵不动?或者举兵南下?鲜于辅显然是不愿意李弘率部南下,这一点,李弘已经从鲜于辅的书信中看出来了。鲜于辅这个时候组积流民北迁,其意图很明显就是阻止李弘率军南下。现在关外有近百万民夫,再加上这几十万流民,仅仅为了保护和安置他们就需要动用几万大军,如果再加上戍守边郡的将士,李弘的大军几乎要全部滞留在塞外。

如果李弘不南下,朝廷目前就不会中断给北疆诸军的粮饷军械,也不会封锁通往并州的驰道以阻截并州所需的粮食物资,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但李弘一旦南下,事情就很难说了。鲜于辅在信中告诫李弘,现在云集并州的商贾都很恐慌,河东卫阀和长安的徐陵麹忠等巨商都已经来人来书要求征北大将军府给一个明确答复。如果李弘南下,并州的钱财支持立即就会出现危机。那时赈灾的粮食还是屯田的物资立即就会断绝,正在努力增产的盐池铁矿,正在筹建的军械作坊立即就会陷于停顿。并州形势将不堪设想。

考虑到北迁流民在河南地区屯田的难度,鲜于辅请李弘考虑,是否立即把流民全部西迁到北地、朔方一带屯田。

在北地、朔方郡一带的河套以南地区有荒芜田地上千万亩,有淤塞沟渠上百条,这可以为屯田节约大量的钱财和时间。这些田地和沟渠都是武皇帝时期迁移七十万灾民到这一地区屯田留下的。当时这些灾民迁移到河套以南地区后,由当地府衙发给衣食、籽种和耕牛,并开挖渠道引黄河水灌溉,开垦荒地,大量种植谷物,结果沃野千里,冠盖相望,非常繁荣。只是百十年后由于大汉国事衰弱,匈奴再次侵入,致使百姓内迁,田地荒芜。

李弘召集徐荣、麴义、李玮三人议事。

留守晋阳的鲜于辅和张燕态度明确,他们为了并州的将来着想,不愿意让北疆诸军陷入洛阳的纷争。在他们看来,大军虎踞北疆,稳定并州,乃是上上之策。

徐荣和麴义两人都同意鲜于辅张燕的意见。徐荣说,目前大军疲劳,政局不稳,我们没有北上攻击的条件,也没有南下洛阳的必要。即使朝廷要我们北上攻击鲜卑国,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拖延到明年或者更远的时候。麴义说,如果洛阳各方权势能够迅速争出个结果,那么无论哪一方胜出,大军都可以在今年北上攻击鲜卑,所以,他认为还是坐拥大军静观其变为好。

李玮的态度却很明确,他认为从目前局势来看,洛阳无论如何都要乱,既然要乱,为什么不趁机南下铲除奸佞,稳定洛阳,然后再率军北上攻击鲜卑?李玮坚决反对在洛阳危机四伏的时候出兵北上,他认为这是自取死路。

除了李玮,众人都从大汉国和北疆的稳定考虑,谁都不愿意掺和洛阳这趟混水,何况先帝遗诏也没有具体交待征北大军在收复边郡后应该何去何从,所以,大家都很坚决地要求屯兵北疆。

李弘没说什么。北疆大战结束后,洛阳各方权势将如何应对来自北疆的巨大威胁他还不知道,从目前洛阳的反应来看,显然是很惧怕他南下,因为谁都不知道先帝的遗诏里写了什么?他打算等一等,然后再看看下一步怎么办,他即使要北上攻击鲜卑,那也需要朝廷的鼎力支持,否则他拿什么去打仗?

校尉李肃赶到了五原大营。

李弘和他寒暄一番,问了一下董卓的近况,然后说道:“董将军屯兵安邑,难道不打算入晋了?他可是并州牧啊。”

李肃笑道:“大人应该知道,我受董将军之托,多次到晋阳和鲜于辅大人商谈,为的就是此事。我家大人无意到并州主政,所以根本不打算入晋。大人难道希望董将军到并州吗?”

李弘笑笑,说道:“先帝已去,北疆之战打到这也算结束了,所以,我当然希望董将军到并州主政了。这样一来,我在长城外,董将军在长城内,朝廷对我也就放心了。”

李肃摇手道:“这是朝廷那帮奸佞小人想出来对付大人和董将军的奸计,大人岂会上当?实话对你说吧,董将军想回西凉去,我这次来见你就是为了这事。”

李弘诧异地问道:“董将军想回西凉?”

“洛阳的形势想必大人也略知一二。现在洛阳各方权势都把董将军当刀使,而且这刀还专门向大人头上招呼。”李肃说道,“董将军不愿意充当这把刀。董将军说,我和李大人在西凉时就并肩杀敌,在灵武谷的时候还多亏李大人的及时支援才死里逃生,所以绝不做对不起李大人的事。”

李肃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弘,“这是董将军的信,请大人过目。”

董卓在信中把李弘大大的恭维了一番,一再向他表白自己无意入晋。董卓说,现在自己处境很艰难,稍有不慎就有灭顶之灾,希望李弘能体谅他屯兵安邑的难处。如果李弘要南下进京铲除奸佞,他愿意鼎力相助,誓死追随。

李弘看完之后,把信还给了李肃。李肃小心收好,笑着说道:“董将军说,如果大人不放心,他可以在大人南下的时候,先行西渡黄河,为大人拦住皇甫嵩。”

李弘沉思良久,忽然问道:“你看洛阳的事,谁的胜算最大?”

李肃想都没想,张口就说道:“当然是宫内的奸阉了。”接着他把洛阳的近况仔细说了一遍,尤其是西园军的事。李肃说,现在西园军名义上是何苗统帅,但大权其实都在上军校尉曹操手上。曹操主掌西园军后,一天之内调换了几十个军司马假司马,八营士卒整曲整屯的换防。如今西园军里兵不认识将,将不知道兵,都是听令行事,基本上被奸阉全部控制了。南军虎贲、羽林的各级军官也都换成了奸阉的人,几个中郎将成了摆设,手下的亲信都给调防到皇宫外面去了。

“大将军何进手上就一万北军。”李肃不屑地说道,“司隶校尉袁绍也只有一两千人,河南尹王允虽然有几千郡国兵,但他和袁绍一样,现在和大将军都是貌合神离,不会帮他对抗西园军的,所以大将军必死无疑。”

李弘暗暗吃惊,急忙问道:“听说大将军派出数名得力手下到各地征募士兵,如果……”

“这些人没有天子的圣旨根本不敢回京。”李肃笑道,“大将军原先以为自己回京后可以控制西园军,谁知失算了,结果一败涂地,现在他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弘看看他,问道:“少慎兄,你说实话,大将军可曾找过董将军?”

“这没必要瞒你。”李肃说道,“洛阳各方权势都曾找过董将军,哼……这些小人,当初他们在先帝面前陷害董将军,把董将军从西凉调到并州,还把他的兵权也剥夺了,现在……”他没有说下去,但眼里的杀气还是表露无疑。

李弘和他聊了一会洛阳的局势,最后说道:“你回去对董将军说,我最近要回晋阳一趟,到时我去安邑拜访他,具体谈一谈。”

李肃大喜,告辞而去。

何津渡过黄河,冒着大雨匆匆赶到了五原大营。

李弘听说大将军府的司马秘密来访,急忙命令左右退下,与其密谈。李弘和大将军通过何颙的联系,私下曾有数次交往,甚至还有过几次默契。所以何津也不避讳什么,把洛阳的形势仔细分析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将军之所以要杀骠骑将军董重和董太后,实在是迫不得已。他不杀人,人家就要杀他,洛阳就要大乱。那时大人正率军在北疆血战,洛阳稳定是重中之重,大将军为国家计,只能行此下策。”

李弘点点头,问道:“大将军如今参隶尚书事,主掌国事,他派你前来,可有什么交待?大军是戍守边塞还是继续北上攻击鲜卑?”

何津笑道:“我来之前,洛阳盛传大人将奉先帝遗诏率部南下,京畿一片恐慌。大将军派我秘密北上,就是为了询问此事。北疆大捷后,大人将向何方进军?”

李弘佯装愤怒地说道:“一派胡言。我正在等天子的圣旨,天子无论是让我戍守边疆还是让我率部北上攻击鲜卑,我都愿意,绝无怨言。”

何津见李弘闭口不谈先帝遗诏的事,随即不再追问。他说天子和朝廷的意思当然是想让大人趁胜北上继续攻击鲜卑了,但考虑到洛阳的形势,大将军认为继续北上作战危险太大,必须先把洛阳的事彻底解决了,也就是说,先把祸乱的根源奸阉铲除了。“

李弘问道:“大将军有何对策?”

“大将军需要兵力,需要把出外募兵的各路大军征召回京。”何津说道,“所以大将军希望大人能在适当的时候南下一次。”

李弘笑笑,说道:“大将军这么做,不会就是为了保证我大军可以顺利北上攻击鲜卑吧?”

“大将军说了,只要大人能帮忙铲除奸阉,大人可以……”

李弘凑近何津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何津脸显惊愣之色,迟疑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想,大将军一定会帮助大人的。”

六月下,犒赏圣旨送达五原大营,十几万将士欢声雷动。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十三节

何顒一路急行而来疲惫不堪,李弘接旨之后,让他休息一夜,明日再谈,但他坚决拒绝,一定要连夜议事。

何颙现在是尚书台的尚书,此次又是奉旨而来,代表的是天子和朝廷,所以李弘不敢怠慢,急忙召集徐荣、麴义、李玮、朱穆等征北大军中的高级统帅和幕僚共同议事。北疆大战的前后经过和相关损失、战利品等事宜李弘已经向朝廷上了一份详尽的奏章,何颙要问的是北疆驻防和匈奴、东羌人的安置,近百万民夫的北迁和屯田。这些问题在大战前虽然也有涉及,但因为李弘突然改变攻击时间,造成此类问题在当时并没有进行深入探讨,其后朝廷也没有及时拿出详细的战后迅速稳定边郡的具体策略。因此,何颙现在不得不仓促和征北军诸将商议,以便把边郡迅速稳定下来。另外,通过李弘等征北军高级将领对这些事的安排,何颙也能从中看到征北军将来的动向,为下面和李弘单独商谈做好准备。

从事中郎朱穆向何颙具体介绍了征北大将军府的想法。

北方四郡现在不仅仅是驻防问题,还有重建郡县府衙安抚百姓问题,所以征北大将军府打算在朝廷派出的官吏没有到任之前,暂由派驻军队掌管四郡的军政。按照征北大将军府的初步安排,校尉华雄暂领朔方郡太守,校尉张郃暂领五原太守,校尉高览暂领云中太守,校尉孙亲暂领定襄郡太守。

匈奴人和东羌人在此次大战之后,军队数量和人口都有很大的减损。目前匈奴人被征北大将军府刻意沿黄河和长城南北划分了三块定居地,分别是五原、云中两郡的阴山以南,西河郡的美稷和长城以南的圜阳。这样他们的人口分散,将来就是想叛乱也没有什么实力了。至于东羌人,征北大将军府打算把他们全部迁到河套以南定居,完全置于汉军的监控之下。

近百万民夫和从雁门出关的几十万灾民将陆续迁移到河套以南屯田,还有部分北方人口将迁移到河南之地和匈奴人混居以放牧为生。为了确保灾民在河套以南的屯田,征北大将军府打算在朔方和北地两郡驻军三到五万人。

朱穆最后说道:“今年,边塞四郡的城池关隘需要修葺,府衙需要重建,百姓需要安置,这大约需要十亿钱。百多万灾民的迁移和河套屯田大约需要七十亿钱。五郡的驻兵人数根据我们最保守的测算,大约需要六到八万人,这大约需要二十亿钱。也就是说,北疆虽然被我们收复了,但我们至少还需要一百亿钱才能稳定下来。”

在何颙离开洛阳前,袁隗和尚书台的大臣们也曾为北疆重建做了个测算,所以他对朱穆所说的这个数字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相反,还笑着说道:“到河套以南屯田,你们迁移的人口数量太过庞大。即使三年有小成,恐怕也远远不止七十亿钱。”

此时,何颙的心情已经非常好了,他从听到征北大将军府要迁移百万以上的灾民到河套屯田之后,他就完全放心了。李弘现在根本没有南下的意思,而且他也根本没有南下的能力。他现在不但被并州几百万人口的屯田捆住了手脚,更被北疆绵延千里的边塞驻防牢牢地拖住了,他的十几万大军被困在了塞外广袤千里的大漠上。

何颙听完朱穆的禀告之后,笑着对他说道:“朱大人,下次不要再说什么征北大将军府了,你现在可是大汉国车骑将军府的从事中郎。”

朱穆微微一笑,对李弘拱手道:“下官失言,失言。”

李弘笑着摇摇手,对何颙说道:“何大人对我们的对策有何意见?我希望大人把这份奏议带回京城后,能够得到天子的恩准,所以何大人有什么话,请尽管直说。”

何颙点点头,笑道:“那下官就不客气了。”他现在把意见提得越多,明天和李弘商谈的时候他的主动权就越大,所以何颙毫不客气说道,“大人提出要在五郡驻防,要在北地郡屯田,这北地郡可是凉州的,属于西疆。即使要驻防也是皇甫将军派兵驻防,要屯田也是北地郡的太守说了算,所以大人的这个设想非常不妥,恐怕朝中的大臣们不会答应。”

“其次,大人提出今年北疆就需要一百亿钱,这个钱目前大司农府肯定拿不出来。”何颙慢悠悠地说道,“大人也不要指望万金堂,先帝说过,万金堂是给大人打仗用的,不是给大人稳定北疆用的。所以无论是天子、太后,还是朝中的大臣们,没有人会答应你的要求。”

李弘、徐荣、麴义和李玮等人互相看看,面显忧色。麴义的神情渐渐有些愤怒了,看着何颙的目光里也隐含几丝杀气,他冷声说道:“何大人,按你这么说,北疆的百万灾民就要在边塞吃草为生了?既然如此,那么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灾民留在冀青兖徐等受灾州郡?你们为什么要欺骗他们,把他们驱赶到并州?难道你们想祸害北疆?想陷害北疆诸军?想让我们的将士埋骨大漠,白白地流血牺牲?”

何颙看着麴义,笑道:“将军大人似乎忘记了北疆大战的目的是什么?北疆大战的目的是收复边郡,而不是收复边郡后迁移百万灾民到河套以南屯田。到河套以南屯田其实是个非常危险的事,即使先帝在世,也未必肯答应。现在北方大漠有鲜卑人,一旦北疆富裕,鲜卑人的铁骑就会一泻而下,我北疆战火纷飞,诸位谁能保证北疆寸土不失?”何颙挑衅似地扬扬头,冲着麴义说道,“麴将军是否可以保证?”

“几百年来,匈奴人之祸算是被我们铲除了,但这几十年来鲜卑人的祸害呢?这几年车骑将军虽然带着诸位将军连番奋战屡有斩获,但鲜卑人的实力犹存,鲜卑人的疆域犹在,我们凭什么敢在河套投入大量的人口和金钱屯田?我们有大秦国时蒙恬将军的威猛和三十万大军吗?我们有武皇帝时的六十万边军和取之不竭的财富吗?我们没有。”何颙继续说道,“车骑将军目前只有十四万大军,这还包括留在晋阳的两万兵马,如果把匈奴人和乌丸人的铁骑排除在外,将军大人目前还不足十三万大军。以十三万大军驻防两千多里的边塞,诸位认为足够了吗?鲜卑人为什么可以占据边塞四郡?匈奴人为什么敢反叛,都是因为我们在北疆只有几万边军,对他们没有威胁啊。如果早年先帝能够意识到这个问题,投入几十亿钱重建二十万边军,何苦现在花费上百亿钱来攻打胡族,收复边郡?”

“其次,大汉国目前的现状诸位大人都清楚,在经历了连读六年的战乱和几次灾患之后,大汉国的国库早已枯竭。今年的仗之所以能打,都是因为先帝动用了万金堂的钱财。北疆大战结束后,朝廷的主要精力是平息各处叛乱,安抚百姓,尽一切努力让国家迅速恢复稳定,所以……”

“所以天子和朝廷就不管北疆了,就让北疆的灾民自生自灭了,是吗?”麴义略显激动地问道。

“北疆已经收复了,如何尽快恢复稳定是你们的事。”何颙平静地笑道,“相信车骑将军已经早有定策。”

“你这么一说,还有什么定策?”麴义一拍案几,气愤地说道,“干脆把百万灾民杀了好了,这样北疆就万事大吉了。”

李弘看看徐荣,又看看李玮,面无表情。徐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李玮脸上掠过一丝笑意。

坐在一角的田畴突然问道:“何大人,北疆大战结束后,朝廷的意思是什么?何大人到北疆来,不可能对北疆诸事没有安排吧?”

何颙侧头看了一眼田畴,注意地打量了几眼,然后说道:“先帝其实早在北疆大战前就对北疆诸事做了安排,只是有些人阳奉阴违,无视先帝的旨意,以至于现在让北疆诸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何颙说的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但何颙接着又说了一句话,这让各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了。何颙指的不是董卓。

“车骑将军主掌北疆兵事大权,这是举国皆知的事。”何颙看着李弘笑道,“先帝在北疆大战前一再嘱咐将军大人放弃除了战事外的一切事务,但将军大人好象心悬并州安危,并没有遵从先帝的旨意,而是执意把鲜于辅将军和张燕将军留在了晋阳。北疆大军今日的困境,我是不是可以说,这都是将军大人一手造成的?”

李弘苦笑不语。

“将军大人有必要再把黄巾军留在晋阳吗?有必要再管灾民和屯田的事吗?将军大人执掌的是北疆兵事大权而不是军政大权,这有本质的区别。兵事大权仅掌征伐,军政大权才是统管所有事务。早期先帝为了尽快招抚黄巾军和安置流民,需要大人的兵事大权予以镇制,但后来黄巾军已经受抚,屯田已经步入正轨,就连支撑赈灾和屯田的盐铁收入都已经按照大人的要求特设了盐铁都尉。那么,大人出征前,还有什么理由非要留下鲜于辅和张燕两位将军坐镇晋阳?”

何颙环视了一眼大帐内的诸将,语调温和地说道:“将军大人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了先帝的旨意,天子和朝廷无意追究,但这兵事大权和军政大权的区别,还请将军大人在适当的时候予以理解,把它们分开,以免让天子和朝廷对大人产生误解。”

“至于朝廷对北疆诸事的安排,都是在兵事大权和军政大权分开的基础上制定的,所以和将军大人的定策有很大区别。”何颙说道,“天子和朝廷的意思是将军大人立即把鲜于辅将军和张燕将军征召出塞,并州军政全部交给并州牧、前将军董卓大人。无论是灾民还是屯田,统统交于董卓大人。然后北疆诸军立即重整兵马,按照先帝所定的北疆战策,在八月的时候继续率军北上攻击鲜卑国。”

大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气氛压抑。

深夜,大帐内昏暗的烛火在潮湿的细风中轻轻地摇曳着,帐外的大雨依旧在倾泄而下,密集的雨点打在帐篷顶上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声。

李弘、徐荣、麴义、李玮、朱穆、宋文、唐放七人坐在案几四周,个个神情严峻。

何颙的话就象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里,让大家有些窒息。三年来,这并州的事成了一个绳套。并州的事越闹越复杂,这绳套就在北疆诸军的头上越套越紧,而这绳套后面的绳索却握在天子和朝廷手上。什么时候该收,什么时候该放,全然由不得北疆诸军。如今李弘迫不得已,只好举起战刀,准备斩断这根绳索了。

“子烈,你怎么说?”李弘望着徐荣,小声问道。

徐荣淡淡地笑道:“我从西疆开始就跟在大人后面征战,大人忠心为国,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稍稍停了一下说道,“大人知道雁门关大战阵亡了多少黄巾军将士吗?他们为什么而战?大人知道这么多年来,有多少胡人将士阵亡了吗?他们又为何而战?只要是为了大汉国,为了完成这些阵亡将士的心愿,大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徐荣至死追随大人,矢志不渝。”

“云天呢?”

“刀已经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还问什么?”麴义挥手说道,“天子和朝廷不要北疆,我们不能不要。这块土地上沾满了我们弟兄的鲜血,我们绝不放弃。”

“仲渊呢?”

李玮笑道:“我早说过,大人如果执意忍让,迟早都是全军覆没之局,奈何大人不听。”

“公定呢?”

朱穆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当今朝廷之,已经到了触目惊心无可挽救的地步,大人如果想救万民于水火,应该仔细想想先帝遗诏的意思。先帝是想让大人振兴大汉国,而不是偏隅于北疆之一地,请大人务必慎重。”

“长风呢?”

宋文叹气道:“大人已经无路可走了,进也是死,退也是亡,何不置之死地而后生?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自古以来,明臣良将,又有几个能够逃脱自己的宿命?”

李弘笑了起来,指着唐放说道:“牧云,你是并州故吏,深知北疆,你说说,北疆将何去何从?”

唐放沉吟良久,说道:“三年前,大人到北疆是为了什么?只要是为了大汉国,大人又何必顾惜自己的声名?”

李弘笑道:“好,既然大家都不愿意束手就缚,那我们就放手一搏了。”

“命令杨凤领恒祭燕无畏两营铁骑,会同文丑梁百武的两营步卒,立即南渡黄河,急速赶到长城要塞会合鲜于银、樊篱部,大军直逼河东。”

“命令阎柔领射缨彤、李溯两营铁骑,会同楼麓的乌丸铁骑,立即赶赴代郡、上谷驻防。”

“命令张燕,叫他派彭烈立即率部进驻飞狐要塞。”

“命令赵云领姜舞刘冥两营铁骑,玉石领本军四营急速南下赶赴雁门关。”

“子烈,你带着狂风沙、聂啸的两营铁骑,会同杨震寥磊杨淳三营步卒,立即赶赴朔方、北地两郡驻防。北地郡你让杨淳和狂风沙去,你留守朔方的河套,做好安置灾民和屯田的准备工作。”

“云天,这抵御胡寇入侵的事就交给你了,这里有杨明的一营铁骑,颜良的四个步兵营,还有刘豹的匈奴铁骑,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就把黑豹义从营留给你。”

麴义笑道:“大人你放心南下,拓跋锋早给你打怕了,哪里还敢寇边入侵?黑豹义从你带走吧,有我和颜虎头在,还有华雄高览张郃孙亲四位太守,边塞无忧。”

“命令中军各营,准备返回晋阳。”

第二天,何颙早早就来到了李弘的大帐。李弘命令左右退下,他要和何颙好好谈谈了。

何颙和李弘两人随意聊了一下洛阳最近发生的事,然后他说道:“最近京中都在传言大人手上有先帝遗诏,说大人会在适当的时候南下进京拥立小皇子为新帝,不知大人听到这个传言……”

“对,先帝命令臣在北疆大战结束后立即率军南下,不惜一切代价进入洛阳,废除幼主,立小皇子为大汉国的皇帝。”李弘望着脸色渐变的何颙,轻轻说道,“而且,我已经命令大军南下了。”

何颙极度震骇。

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十章 风雨如晦 第二十四节

大汉国光熹元年七月。

六月下,由于连场大雨,黄河水暴涨,冀青兖三州沿河郡县再次遭遇洪水,受灾百姓达到了百万之众。这些灾民无路可走,随即背井离乡,辗转北上往并州而去。虽然冀州牧杨奇多方阻挠,但依然无法阻止灾民的迁移。北疆大战的胜利和并州屯田给了这些灾民生存下去的希望,他们为了活下去,纷纷踏上了北迁之路。

七月初,奋威将军鲜于辅、扬烈将军张燕和护田中郎将赵岐闻讯后紧急磋商,最后一致决定封锁壶关,阻止灾民入境。同时,三位大人一面向壶关调拨大量赈灾物资救济灾民,一面急奏朝廷和上报车骑将军李弘。

这时李弘来书,告诉他们大军已经休整完毕,正在急速南下。李弘说,考虑到今年草原上的雨水太多,粮草运输十分困难,大军军需不足,所以他决定带着十六营五万六千将士南下。李弘在书信中命令鲜于辅立即下令十万屯田兵北上进驻龙山大营,河东仅留典农中郎将张白骑和两万屯田兵看护田地。另外,他还命令张燕派遣校尉彭烈立即率部北上进驻飞狐要塞。

鲜于辅、张燕和赵岐大吃一惊。将军大人要干什么?

没有天子的命令,车骑将军擅自下令大军回撤,等同于谋反,他是不是疯了?

军需不足?这更不可能。在六月中草原雨季来临前,鲜于辅已经督令留守大军组织百万民夫,从河南之地的黄河和云中两个地方把三个月的粮饷军械全部送到了九原城和云中城。军需不可能不足。

派遣五千兵马进驻飞狐要塞?将军大人此时控制飞狐要塞干什么?飞狐要塞拱卫着幽州南部郡县和整个冀州,一直都是由冀州派驻军队,难道将军大人要威逼冀州?

将军大人不经天子同意,直接下令征召十万屯田兵,这不但违背了大汉律法更让人心生恐惧,他要这么多军队干什么?

三个人疑虑重重,忐忑不安,都知道并州要出大事了。

仅仅过了两天,八百里快骑就送来了回报。李弘命令鲜于辅立即打开壶关,把所有灾民放进并州,暂时安置到太原郡境内的太行山西麓一带。

鲜于辅很奇怪,他问张燕和赵岐,“将军大人这是何意?难道他要把灾民送回冀州?”

张燕想了半天,说道:“几年来,我们黄巾军一直待在常山国和中山国一带打仗,两国和周边郡县的百姓既是我们的兵源也是我们的民夫。后来我们兵败太行山,那里的百姓都跟在我们后面上了山。所以,现在那里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和废墟没什么区别。我想,大人也许是打算把这些人送到常山和中山国去屯田吧?”

赵岐忧心忡忡地捋须叹道:“将军已经赶到云中城,再过几天他就要回晋阳了。到时候,一切都清楚了。”

冀青兖三州再发水灾的事在洛阳并没有掀起多大的震动,现在整个洛阳的注意力都在北疆,都在车骑将军李弘的身上。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上奏天子,因为草原雨季提前来临造成运输受阻,大军粮草不济,他已经率军南下晋阳了。

京畿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何太后立即召集中官们商议此事。

赵忠和张让等人先把李弘臭骂了一通,说他恣行骄纵,胆大妄为,竟敢不遵圣命擅自命令大军撤回晋阳,按律当斩。但骂归骂,事情还要解决。李弘迫不及待地回撤到晋阳,绝对不是因为粮草不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是不是因为先帝遗诏呢?如果此时李弘率大军主力一泻而下,相信无论是屯兵河东的董卓,还是驻守京畿的四万西园军,都是不堪一击。太后惊惶不安,连连催逼。

“以臣看,还是先以天子的名义给车骑将军下旨,命令他暂时驻守于长城以北,不要撤回晋阳。”赵忠说道,“北疆大战刚刚结束,边郡刚刚收复,大军不宜立即回撤,这一点他应该非常清楚。如果他执意率军撤回晋阳,这谋反之罪他就背定了。太后可以因此而诏告天下,让天下人皆知李弘谋反之意,那时,他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汉国叛逆了。”

“他有先帝遗诏,有胡人和蚁贼组成的军队,这一份诏书对他能有多大作用?”张让担忧地挥手说道,“骠骑将军董重和董太后先后死去,这件事本来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了。如果此时李弘再高举先帝遗诏,以铲除奸佞为名率军南下进京,我们挡得住吗?这天下会有多少人认为功勋彪炳的车骑将军会谋反?就是朝中的那帮士族大臣恐怕也会跟在他后面倒戈一击。”

郭胜沮丧地说道:“李弘还在打北疆大战的时候我们就担心他会南下,没想到这北疆大战刚刚结束他就来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断了他的粮草,让他……”

“你懂什么?”赵忠眯着眼睛骂道,“那他来得更快。先帝归天之后,我们并没有完全掌控西园军,实力不济,如果那时给士人和大将军以此为借口对我们发难,众怒之下,我们早就完了,你还能站在这里讲话?”

“诸位爱卿还是尽早想个良策吧?”太后又催道。

“李弘现在是以粮草不济的借口南下,并没有拿出先帝遗诏,这说明车骑将军自己也是顾虑重重。”张让说道,“他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进京受阻。”

“目前京畿一带有皇甫嵩、董卓、丁原、袁绍、王允还有西园军和南北两军共十万大军。如果李弘的大军遭到京畿十万大军的拦截,再加上洛阳城的高大坚固,他可能会久攻不下。一旦战事拖长,形势出现逆转,事情就麻烦了。无论车骑将军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他都无法在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和整个大汉国对抗,他就是死路一条,那时他就是有先帝遗诏也变成乱臣贼子了。所以臣认为,我们可以派人和他谈一谈,看看李弘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让伸手弹弹衣服上的灰,接着轻蔑地说道:“像他那种出身低贱的武人,除了权势和财富,他还要什么?先帝能给他的,我们都能给他,先帝不能给他的,我们也能给他。我们可以让他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让他成为天子和太后手下的一员悍将,这不更好吗?”

“你的意思是给他升官加爵?给他钱财?”段珪问道,“他要是贪得无厌,要主掌北疆军政大权,我们是不是也答应?”

“不答应又能怎样?”赵忠说道,“如果李弘高举先帝遗诏,以铲除奸佞为名挥军南下,你们谁能肯定皇甫嵩、董卓,还有京中的大臣们不会群起而响应?那时,我们也好,大将军也好,陛下和太后也好,谁能幸存?”

“我们可以把小皇子……”中常侍张恭做了一个杀死的手势,“如此一来,先帝的遗诏还有什么用?”

“你有没有脑子?这个时候小皇子不在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激怒李弘和朝中的大臣。”赵忠瞪眼骂道,“小皇子很重要吗?没有小皇子李弘照样可以拥立外藩为帝,这么简单的事你都想不到?”

张恭头一低,不敢做声了。

“先帝的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是不是要李弘南下拥立小董侯为帝?”中常侍宋典迟疑着问道,“我们是不是再等一等,看看尚书台的何大人回来后怎么说?李弘这次回撤,也许是因为灾民入晋的事。”

何太后、赵忠、张让等人都象看白痴一样地望着宋典。这个时候,他还有这种想法,简直不可思议。

“那好啊。”赵忠冷笑道,“你和李弘在西凉的时候就认识,也算是故交了,那你到晋阳去宣旨吧。顺便问问他,先帝在遗诏里写了什么?”

宋典脸色一僵,想拒绝却又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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