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一节
李弘苦笑。公孙瓒此时出兵,时机选择得非常好,冀州遭此一击,顿时陷入两难之境,到底是北上攻击公孙瓒还是南下占据兖州?
此刻的冀州其实很混乱。北边有从北疆各边郡陆续回迁冀州的百姓,南边有从兖州、青州逃难而来的流民,涌入冀州的人口越来越多。冀州诸府一边忙于安置回迁百姓和流民,一边忙于秋收秋种,同时还要赈济灾民,预防瘟疫的蔓延,各级官吏因此忙得团团乱转。对他们来说,现在冀州最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重燃战火。
三府中许多大吏考虑到冀州的安危,都倾向于和幽州握手言和。
公孙瓒选择这个时候发动攻击,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他目前的实力,无法击败北疆军,他真正目的可能还是为了钱粮。
冀州和幽州虽然休战,但因为刘虞拒绝遵从朝廷旨意,拒绝把幽州军政交给李弘,双方因此还是处于对峙状态。在这种情况下,李弘当然不会调拨钱粮给幽州。幽州已经连续四年没有得到冀州的支援,其困窘可想而知。幽州既缺钱,又缺粮,而公孙瓒为了抵御北疆军的攻击,又要大肆扩军备战。幽州仅靠公孙瓒从冀州掳掠回去的那点钱财,能支撑几天?
公孙瓒这么一打,幽州就更困难,更危险了。刘虞情急之下,只有一个选择,再次出面和冀州议和,遵从朝廷旨意,承认李弘督领六州四郡的事实,拱手把幽州置于李弘的控制之下,以便换取幽州急需的钱粮和安全。
大司马府的司马朗甚至认为公孙瓒的此次攻击,就是刘虞指使的。司马朗非常惋惜地说,后方不稳,我们很难占据兖州。此刻还是集中力量占据幽州,先稳定河北三州为上上之策。
司马朗的话遭到了刘放、刘范的驳斥,两人过去都是刘虞的掾属,对刘虞非常尊重,他们认为司马朗根本不了解太傅大人,纯粹是一派胡言。
“太傅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刘范激动地说道,“幽州这几年在太傅大人的治理下,勉强可以自给自足,他不需要冀州钱粮支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们可看到从幽州逃出来的流民?这就是太傅大人的功绩。”
“退一步说,就算幽州需要钱粮支援,以大将军和太傅大人之间的关系,只要太傅大人开口,大将军会不答应?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钱粮送到幽州。”刘范挥手说道,“公孙瓒这次之所以要孤注一掷攻打冀州,原因很简单。他要拿幽州的安危来逼迫太傅大人向大将军讨要钱粮,逼迫太傅大人同意他扩军,以便迅速恢复自己的实力。”
“这次公孙瓒败回幽州后,实力骤减,他要征调涿郡的屯田兵补充军队,但太傅大人坚决不答应。在太傅大人看来,幽州军队越少,幽州就越安全。公孙瓒实力不足,太傅大人就可以控制他。太傅大人控制了公孙瓒,幽州和冀州就能相安无事,大将军也就没有理由北上攻击幽州了。但公孙瓒不愿意。公孙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担心太傅大人会出卖他,会杀了他,所以他千方百计要挣脱太傅大人的控制,要恢复实力,要霸占幽州。”
刘范、刘放等人认为,如果北疆军趁机出兵攻打幽州,正好中了公孙瓒的奸计。刘虞为了保住幽州,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公孙瓒迅速扩军。这对稳定冀州和幽州都不利,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和太傅大人议和,并伺机彻底解决公孙瓒,把这个危害河北安全的祸害连根拔除。
“我看已经迟了。”田畴叹道,“太傅大人知道公孙瓒再次出兵龙凑后,为了防备北疆军趁机杀进幽州,他肯定已把涿郡的五万屯田兵尽数征调了。幽州突然增加五万军队,钱粮肯定紧缺,所以太傅大人必须从冀州得到钱粮。”
“太傅大人很清楚,幽州要想得到冀州的钱粮,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幽州实力微弱,对冀州没有威胁,二是幽州实力强大,对冀州威胁很大。现在公孙瓒把我们激怒了,幽州能得到钱粮的唯一办法就是迅速扩军增强实力了。也就是说,公孙瓒的计谋已经得逞了。”
“现在是十月秋收秋种季节,正是南下掳掠的好时候,幽州军如果一拥而下,冀州的损失将非常惊人。我们要想避免双方大战给冀州带来的巨大损失,那就只有主动和太傅大人议和,主动答应给他们钱粮。双方僵持一段时间后,冬天到了,只能罢兵。等到了明天春天,他们的实力就更强了,我们要想占据幽州,也就更难了。”
田畴因此建议,从迅速稳定冀州这个大局出发,今年的仗,无论如何不能打了,还是立即派人到幽州和太傅大人议和为佳。
李弘和朱穆相视长叹。
今日的困境,和当年李弘率北征军到幽州平叛或多或少还有点关系。当年北征军到了幽州,首战即于蓟城大胜叛军。当时有五万叛军俘虏,刘虞和李弘相商后,亲自把他们带到涿郡屯田去了。不久,公孙瓒的大军攻克辽西郡的肥如城后,又俘虏了数万叛军,这些俘虏也被送到了涿郡屯田。后来刘虞在幽州重建三万边军,其主要兵源就是这些屯田兵。
“早知道出现今天这种事,当年还不如把这些黄巾俘虏带到北疆去屯田。”朱穆小声埋怨道。
“那不可能。”李弘摇头说道,“让叛军俘虏屯田,是太傅大人先提出来的。太傅大人当时就认为,让这些叛军俘虏屯田,不但可以解决幽州边军的军粮问题,还能解决幽州的兵源问题。”接着他脸显愤怒之色,恨恨地说道,“以我看,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原因,归根究底还是袁绍那个该死的‘重建皇统’之议。太傅大人如果不是被他说成是什么‘真龙天子’,我们何至于今天要和太傅大人兵戈相见?这河北三州早就稳了。”
朱穆看看李弘,知道他无法狠下心来对太傅大人用兵,心里不禁黯然轻叹。
“荀大人,长公主府对此可有什么建议?”朱穆看到荀攸一直沉默不语,拱手问道。
最近一段时间,长公主和诸位老大人忙于延请各地大儒名士,修缮邯郸大学堂,商讨改制之策,很少参加三府合议。尤其是这几天,聚集到邯郸的众多名士,在邯郸大学堂展开了一场通宵达旦的“清议”,一是为了举荐品评各地的人才,二是关于“儒法兼融”中的“法”,在国策运用中的尺度问题。在这次冀州的土地清理中,明显就有滥用刑罚的嫌疑。许多士人因此对新政中的“严刑峻罚”提出了质疑和尖锐的批评。批评最激烈的就是特意赶回邯郸参加“清议”的襄楷大师。襄楷大师信奉黄、老之学,推崇“清静无为”的治国之道,对此有非议也很正常。
长公主和诸位老大人太忙,于是把府内日常事务都交给了荀攸、司马芝、张范这帮资历较轻的人。
荀攸虽然成名很久,但他为人谦恭、和气,没有名士的架子,也没有高贵门阀子弟的傲气,和上上下下相处得很融洽。
他看到朱穆相询,笑了笑,慢慢说道:“冀州的稳定和发展是振兴社稷的根本。我们所有计策都要为这个目的而设。因此,我们的第一要务是拿下幽州,完全控制河北三州之地。有了坚实的根基,我们才能发展,这个道理很简单,但发展需要时间。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利用一切手段打击和削弱各方势力,为将来平定天下做准备。我们有实力了,但如果别人也强大了,那我们要到何时才能平定天下?这个道理也很简单。”
“拿下幽州,目前看来困难很大。”荀攸继续说道,“我认为诸位大人的建议很有道理,主动议和乃是当前最佳之策,但议和不是目的,而是我们占据幽州的手段。议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占据幽州。所以我们一边议和,一边攻打公孙瓒,我们要逼着刘虞做出决定,到底是做大汉的叛逆,还是做大汉的忠臣。如果我们不打他,不坚决打他,此事要拖到什么时候?幽州不拿下,冀州就无法稳定,我们更无力平定天下。困难越大,越要打。”
“公孙瓒实力有限,他打我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我们打他,他就受不了了。我们让麴义将军带一支大军,打过龙凑,打进涿郡,一直打,一直打到下雪为止。我们没有钱粮给幽州,也不会给幽州任何喘息的时间。社稷倾覆在即,我们缺的就是时间,我们自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为什么要给敌人喘息的时间?坚决打进幽州。”
李弘和众吏看着慷慨激昂的荀攸,一个个神色凝重。
“冬天很快就要到了,留给大军攻击幽州的时间太短了。因此,和刘虞议和,乃是整个冬天最主要的事。春天到了,如果刘虞还不为社稷振兴而出力,那我们就直接占据幽州。”
“今年的冬天,幽州没有战事,那么,我们的大军主力应该在哪?”荀攸站起来,不紧不慢走到地图前,指着横跨中原的黄河说道,“应该在黄河北岸。”
荀攸接着仔细分析了青州、兖州的形势和袁绍、袁术、曹操、黄巾军等各方势力的优劣。
如果我们渡河南下兖州,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袁绍会联合其它所有势力打我们,我们的处境会非常艰难,极有可能腹背受敌,两线作战。诸位大人刚才极力主张放弃南下,正是出于这种担忧。
但问题是,我们看到的事,别人也会看到,我们想到的事,别人也会想到。如果我们今年和明年打幽州的时候,袁绍等各方势力克服各种困难,联起手来打冀州,我们就非常危险。因此,我们必须牢牢控制住兖州形势,把这种危险减低到最小程度。
控制兖州形势的办法很多,比如用离间、分化、收买、利诱等等办法让插足兖州的各方势力和兖州各郡大吏之间互相猜忌仇杀,互相征伐,尽可能打击和削弱他们的力量。总之一句话,只要让兖州甚至整个中原地区乱上加乱,烽烟滚滚,甚至赤血千里,我们就算赢了。我们不但可以因此获得充足的时间占据幽州稳定河北,还能发展河北的实力,以最快的速度平定天下,重振社稷。
要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时间,也需要恰当的时机。我们现在就有这样的时机。
今年我们打幽州的时候,可以帮助曹操打袁术。袁绍想驱狼吞虎,让虎狼相残,但这头虎目前太弱了,我们要帮一帮这头虎,把袁术这头狼打伤,打得他满眼冒金花。
等到了冬天,黄河封冻之后,虎也罢,狼也罢,均是伤痕累累,这样我们的第二个机会就到了,出兵占据黄河北岸所有的郡县,包括青州平原郡的北部,兖州东郡的北部。
我们占据黄河北岸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护冀州。
占据了黄河北岸,我们就可以阻挡黄巾军和流民渡河北上,也可以从这些地方迅速打到黄河南岸。只要我们站在这片土地上,对黄河南岸的敌人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将来,如果袁绍、曹操、田楷等人北上攻击冀州,这里就是阻击他们攻击冀州的前沿战场。无论他们怎么烧,怎么杀,怎么抢,和冀州都没有关系。同时,因为这片缓冲地带的存在,我们可以赢得反击时间,就算我们打不过他们,我们也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从容撤退,把损失降到最低。
这片土地对河北的发展非常重要,就象徐荣将军固守关西一样,直接关系到我们的生死生存。
等到了明年春天,我们要全力攻打幽州的时候,是不是把兖州刺史金尚送到兖州,重新挑起兖州的战火?还有关西的徐荣将军,他是不是也应该舒展一下筋骨?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二节
荀攸的这番话顿时在大帐内掀起了强烈的反对声。
反对的理由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财赋问题,按照荀攸的这种办法,北疆军要同时在幽州、兖州、青州和关西四个战场展开大战,北疆军所有的军队都要投入战斗,这种规模太大了,河北无力承担如此沉重的财赋负担。
幽州是主战场,今年初冬和明年春天都要打仗,但幽州地形复杂,东西相距有千里之遥,战事短期内肯定无法结束,所投入的军队和粮草辎重将非常惊人。其次是兖州和青州战场,北疆军趁着黄河封冻的机会打下青州平原郡和兖州东郡的北部的确很容易,但明天春天谁能保证田楷和曹操不会反攻?然后是关西战场。为了确保北疆军能拿下幽州,动用徐荣的军队在关西牵制袁绍的军队是必要的,但同时却增大了河北财赋的负担。
打仗很痛快,但百姓却很痛苦,幽州的百姓,兖、青两州居住在黄河北岸的百姓,还有关西的百姓,他们中的很多人将沦为无家可归的流民。河北诸府不能视而不见,要投入巨额财赋予以赈济和安置。然而,目前冀州还有一半多的流民没有安置,明年北疆边郡还有几十万百姓要南迁,这么多人口一下子集中到冀州,河北诸府的压力可想而知。
冀州虽然很富裕,但这几年经韩馥、袁绍和公孙瓒先后折腾,已经不堪重负了。今年大将军入主冀州后,又加大了赈济力度,扩大了屯田规模,冀州就算有金山粮海,也被花光了,吃光了。冀州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两到三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否则,它会被巨大的人口和无穷无尽的战火彻底摧毁。
北疆如今还是指望不上。虽然长城以南已经屯田五年,长城以北也已经屯田三年,边郡人口也在逐步南迁,北疆军主力也已经进驻冀州,北疆的财赋危机和流民危机都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但北疆如今最多只能做到自给自足。北疆的大漠和京畿一带的河东、关西是两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事的地方,这两个地方对北疆来说非常重要,需要连续不断的投入。这笔投入可不是小数目,指望北疆自己支撑显然不现实。
大司马府的谢明、余鹏、唐云、刘范、司马朗等人列举了一连串的数字和一连串急需用钱的农工兵商诸多事务,最后给出的结论就是仗是要打,但不能这么打。这么打下去,河北的财赋会崩溃,打仗的规模一定要缩小。相比较而言,固守黄河北岸,议和幽州是上上之策,这样既能确保冀州的安稳,又能蓄积力量,等到明年秋收之后,这幽州的仗就可以打了。
第二个问题却是打幽州的理由问题。幽州现在主掌军政的是太傅刘虞。太傅是位于三公之上的上卿,而李弘这个大司马、大将军不过和三公同列,相比刘虞,还差了那么一点。太傅大人如今既不是大汉叛逆,又没有犯下什么滔天罪恶,凭什么打他?就凭他不愿听从李弘的调遣?刘虞是太傅。幽州牧不过是他兼领的职位,他当然可以不听李弘的调遣。另外刘虞是宗室中声名最为显赫的大臣,名震天下,他还是李弘的故主,对李弘有提携之恩。
就凭这几点,李弘如果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他根本就不敢打幽州。打下了幽州,得罪了一大片,背上了恶名,他将来还有什么威信可以统率大军?说句难听的话,只要李弘说句我要打刘虞的话,这大帐内的三府大吏当场就要跑掉好几个。原幽州府的几个掾属肯定要走人。估计卢植一气之下,也要离开邯郸,卢植一走,一大批被他邀请而来的名士大儒估计也一窝蜂跑了。而鲜于辅、阎柔、玉石、鲜于银这些原幽州将领即使不离开北疆军,估计他们也不会像过去一样,对李弘忠心耿耿了。一个连自己故主都可以杀的人,还有什么忠义可言?最严重的还是长公主。长公主对刘虞非常牵挂,她知道后,十有要阻挡李弘攻打刘虞。如果李弘坚决不从,她带着人跑到幽州跟着刘虞,那事情就不是麻烦了,而是不可收拾了。
李弘最早打公孙瓒的理由就不足,所以他带到冀州的将领,一个幽州籍的都没有,甚至连下级军官都没有。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把刘虞得罪了,两人的关系至今还是处于决裂状态。这对李弘来说,其实没什么好处。所以李弘现在绝对不会主动打幽州,他要继续按自己过去所设想的办法,一步步把公孙瓒逼到绝路,他一定要让公孙瓒送给自己一个攻打幽州的理由。
果然,公孙瓒再打龙凑,给了李弘一个勉强可以攻打幽州的理由。公孙瓒这个将军受太傅刘虞的节制,他要遵从刘虞的军令。这次公孙瓒突然再攻龙凑,一般人自然会认为是刘虞的意思。刘虞已经和李弘议和,李弘也无意再攻幽州,但刘虞非要打,李弘也只有迎敌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勉强,难以服人,所以三府诸多大吏都表示了反对,尤其是刘放、刘范等原幽州府掾属,他们坚持认为公孙瓒再打龙凑是公孙瓒自己的主张。
然而,荀攸的一番推测,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荀攸说,在幽州,是太傅大人说了算,公孙瓒不可能象在冀州一样,为所欲为。公孙瓒要想打冀州,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得到刘虞大人同意,二是擅自出兵,但公孙瓒擅自出兵,他的粮草从何而来?以太傅大人的为人,他既然和大将军议和后,就不会再出尔反尔。所以,公孙瓒再打冀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公孙瓒把太傅大人挟持了。
我们立即遍告河北诸府,历数公孙瓒的罪恶,让天下人都知道太傅大人此刻已经被公孙瓒所挟持,生命危在旦夕,大将军要立即打进幽州,要铲除奸侫,要救出自己的故主,要救出太傅大人,让天下人都看到大将军对故主的深厚恩情。
大帐内霎时鸦雀无声。如果荀攸的推测是正确的,那太傅大人的确危险了。公孙瓒敢做这种事?李弘不相信,三府诸多大吏也不相信。
刘放涨红着脸,忐忑不安地说道:“如果公孙瓒没有挟持太傅大人,我们这么做,不就等于提醒了公孙瓒,那太傅大人的安全……”
荀攸淡淡一笑,“没有理由我们可以编造理由,让编造的理由成为事实,成为真的理由,正是我们编造理由的目的。公孙瓒是不是挟持太傅大人,对我们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有最充足的理由立即打进幽州,占据幽州,击杀公孙瓒。我们只要理由。”
“你……”刘放蓦然明白了荀攸的本意,他气得猛地站起来,指着荀攸大声骂道,“荀大人,你太过分了。你这样做,会把太傅大人置于死地的。”司马朗却连连拍手,哈哈大笑,“兵者诡道也,荀大人果然不愧是此道高手。如果人人都象刘大人这样正直,那董卓怎么会死?我看刘大人跟在太傅大人后面,学问是涨了不少,但也和太傅大人一样,未免过于迂腐了。”接着他指着荀攸调侃道,“荀大人当初在洛阳刺杀董卓失败后,被董卓关到郿坞的大牢里,整天反思,这学问果然是越来越深。”
荀攸谦和地笑笑,泰然自若。司马朗太年轻,言辞间非常张扬,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但他懒得和这种人计较,毕竟自己和他父亲司马防曾同殿为臣,面子还是要给一点。
李弘焦躁不安。他倒不是觉得荀攸这主意有什么不好,而是真的担心刘虞的安全。刘虞的问题如何处理,一直以来都是他的一个心病,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刘虞死去。当年刘虞高举大旗,带着援兵杀进卢龙塞的那一刻,至今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至死不能忘却。这个象慈父一样的老人,勇敢而正直,自己绝不能让他死去。
“我们立即起草檄文,不管有没有凭据,我们都要把所有的罪责推给公孙瓒,把太傅刘虞大人推到一个孤立无援的位置上。我们不但要让冀州人、北疆人痛恨公孙瓒,更要让幽州人痛恨公孙瓒,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上上下下的坚决支持。这样我们打进幽州的时候,才能得到幽州人的拥护,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占据幽州。”
李弘望着神情平静的荀攸,心里一阵发寒。他这一招,不仅把公孙瓒和刘虞推到了绝境,也把北疆军推到了幽州战场,更把自己推到了平定天下的艰难路途上。
李弘想起了审配。荀攸和审配一样,都是阅历丰富,学问高深之人,他们的眼光,他们的见解,无一不让自己钦佩至极。李玮、朱穆、谢明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相比,差的不仅仅是学问,还有经验。
李弘现在非常庆幸自己能得到张温、卢植这帮老臣的帮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北疆不可能这么快走出危机,自己也很难肩负起振兴社稷的责任。看看摆在案几边上堆得象小山一样的文卷,李弘非常感慨。这些都是老臣们的改制建议,也是大汉将来得以振兴的基石。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对大汉忠心耿耿的大臣,自己能干些什么?最多不过守一片疆土,屯几片田地,养活百万人口而已,这和中兴社稷打大业比起来,相差何止是天壤之别啊。
争论越来越激烈,但荀攸、张范、崔均、司马朗、陈群、袁涣、刑颙、孙资等人的观点却逐渐占据了绝对上风。
要中兴社稷,要西进勤王,就要有实力,要实力就要有牢固的根基。河北三州如果迟迟不能稳定,自身实力如果迟迟不能得到发展,我们何时才能南渡黄河平定天下?何时才能西进关中拯救天子?冀州目前的困难的确很多,流民危机和财赋危机都很严重,但和前几年北疆重重危机相比,这算得了什么?北疆都能坚持下来,难道我们占据冀州后,反而不能坚持了?
朱穆、谢明、田畴、余鹏、郑演、唐云等人却持慎重态度。北疆诸吏这几年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走错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每走一步都要确保稳妥,他们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他们谁都不愿再冒险,谁都不愿再回到过去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争论到后来,双方开始互相指责。张范指责北疆诸吏墨守成规,胆小怕事,这几年一直无视天子蒙难和社稷即将倾覆的危险,一心一意经营自已的北疆,早把天子和社稷忘了,“在你们的眼里,天子就是一个累赘,社稷更是无足轻重,你们只要自己的北疆,只要自己的富贵。”
朱穆和谢明等人很委屈,一个个气得面红耳赤。大家谁不想社稷安宁?谁不想让百姓安居乐业?但振兴社稷不是纸上谈兵的事,需要实力,发展实力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北疆这几年如果不是处处忍让,养精蓄锐,能有今天的规模?都象你们这样干,北疆早完了。
荀攸说,正因为北疆已经有了这样的规模,我们才要改变策略,不能再持续这种忍让的被动策畴,而要展开主动攻击,以攻为守,以攻伐为自己持续发展争取时间。否则,我们强大了,敌人也强大了,那振兴社稷就成了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了。
北疆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的酸甜苦辣百般困苦,李弘一清二楚。他和北疆诸吏一样,面对潮水一般的流民,心里对平定天下并没有很大的信心。
如此大规模用兵,冀州的财赋很难承受。到底是先救助流民,还是先打下幽州稳定河北三州?
李弘没有立即做出决定,他命令傅干带着自己的书信赶到邯郸城,请长公主和诸多老大人立即回到行辕商讨出兵一事。此事关系重大,即使要出兵,也要尽可能得到上上下下的支持。支持的人越多,成功的可能也就越大。现在提出反对的都是北疆诸吏,这些人的态度如果不能转变,这仗会打成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老臣们的意见也不是很统一,尤其是赵岐、王满、王柔这些北疆大吏,坚决反对仓促用兵,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用兵。
长公主说话了,她支持出兵。理由很简单,她要救出刘虞,她要迅速稳定河北三州,她要早日西进关中救出天子,平定天下。
长公主的声音压倒了所有反对者的声音,长公主执意要出兵,这些北疆大吏也只能遵从了,没有人愿意成为阻碍振兴社稷大业的人。
李弘以八百里快骑急召李玮到邯郸,主持大司马府诸事,给大军筹措粮草辎重。
李弘急令朱穆召集大将军府诸吏商讨具体出兵之策,同时命令麴义、张燕、颜良、赵云、文丑、张郃、高览、王当、孙亲、徐晃、高顺十一位统军大将即刻回行辕议事。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三节
十月上,邯郸,大将军行辕。
北疆各路统军将领陆续到达邯郸。
军议上,李弘非常明确地提出了北疆军在未来征战中的终极目标:平定天下、中兴大汉社稷。为了能实现这个终极目标,首先要增强自己的实力,增强自己实力的第一步就是完全控制河北三州,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拿下幽州。
田畴把讨伐公孙瓒的檄文诵读了一遍,“太傅大人被公孙瓒挟持,幽州已被公孙瓒控制,攻打幽州的战事必须立即展开。”
朱穆接着详细述说了大将军府所定的具体攻击计策。
北疆军将在四个战场先后展开攻击。
第一个战场是幽州战场,是北疆军的主要战场。
赵云、姜舞、穆斯塔法的一万五千铁骑率先北上涿郡,直逼巨马水,切断公孙瓒的粮道。
麴义率文丑、徐晃、何风的三万大军毅过滹沱河后,和公孙瓒激战于龙凑,掩护赵云北上。一旦公孙瓒撤军,麴义则率军随后追击,争取和赵云的铁骑前后夹击重创公孙瓒。
按照我们的估计,北疆军今年攻打幽州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左方。到了十二月中的时候,北方一旦下雪,战事就要停止,所以今年北疆军的目标只是拿下涿郡。涿郡是幽州的主要粮食产区,如果我们今年能拿下涿郡,那明年幽州军的粮草就成了问题,这非常有助于我们明年击败公孙瓒,攻占幽州全境。
为了大军能顺利占据涿郡,上谷郡的阎柔、李溯和代郡的鲜于银大人将率军进驻居庸关,威胁幽州中部郡县,迫使公孙瓒早日退守蓟城。
目前,阎柔、鲜于银和李溯三人正在边郡协助各郡太守和胡族诸王处理胡人南迁的事,所以边郡铁骑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集结。我们的命令送达边郡后,阎柔能抽调一部分兵力赶到居庸关就算不错了。到了今冬明春,胡族诸部陆续迁移完毕后,阎柔、鲜于银和李溯的五千铁骑就能赶到上谷集结,随时杀进居庸关。
明年的春天,麴义、赵云、阎柔各部将对公孙瓒实行南北夹击,力争在幽州中部郡县和公孙瓒决战。如果我们一直不能击败公孙瓒的主力,让公孙瓒从容撤进辽西和辽东,那幽州的战事将要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黄河北岸有两个战场。一个是青州的平原郡北部,一个是兖州的东郡北部。
占据黄河北岸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防止袁绍、袁术、曹操、张扬和青州的田楷、刘备,还有青州的黄巾军趁着我们主力攻打幽州的时候,渡河攻击冀州。二是为冀州打下一片缓冲地带,保护冀州,同时也为将来大军渡河南下平定中原建立前沿战场。
张燕率王当、孙亲的两万大军攻打青州平原郡北部的七个县城。
颜良率高览、高顺的两万大军攻打兖州东郡北部的八个县城。
张郃独自率一万大军活动于魏郡、河内郡和东郡的交界处,以牵制和威胁河内的张扬、东郡的夏侯惇和黑山的黄巾军。
关西是第四个战场。
袁绍先是占据了关东,接着又赶走了袁术,控制了荆、豫两个富裕州郡,他的实力发展非常迅速,极有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过河北,这对中兴大业非常不利。所以关西的仗就是为了掣肘袁绍的发展,消耗袁绍的实力,阻止他把势力伸到兖州,和河北形成对峙之局。
关西目前有徐荣、玉石和华雄的两万大军,河东有杨凤和张白骑的一万大军。他们将在徐荣的指挥下,择机向关东发动进攻。
能否持续占据关西,对北疆来说非常重要,但以关西北疆军的实力,很难应对来自关中和关东两个方向的夹攻,所以在攻打和威胁关东的同时,北疆军必须要和关中的李傕、郭汜,还有西凉的韩遂、马腾等人搞好关系。目前对于关中和西凉各势力来说,他们迫切需要北疆军屯兵于关西,为他们挡住袁绍,为他们赢得巩固和发展实力的时间。
因为受粮草辎重的供应、各战场之间的策应和气候等诸多原因的影响,四个战场展开攻击的时间有先有后。
大将军做出攻击幽州的决定非常突然,因此各项准备工作非常仓促,尤其是各路粮草辎重的筹集。
河北诸府目前正在忙于秋收秋种、赈济和安置流民,粮食的紧张状况要到十一月秋粮入库之后才能得到缓解。但现在距离冬天下雪的时间最多不过两个月,各部攻击时间非常有限。为此,大将军府决定把所有库存的储备军粮先提供给幽州战场,让麴义将军和赵云将军的两支大军率先展开攻击。大军北征所需的民夫于流民中就地征募。
十一月之后,粮食充足了,黄河北岸的两个战场随即开战。同理,十一月之后,河东粮食入库后,关西战场也开始发动攻击。
朱穆把各战场的攻伐重点交待一下后,随即问诸将可有什么疑问。
“打幽州,为什么不征调胡族铁骑?”文丑大声问道,“阎柔、鲜于银和李溯三位大人的铁骑只有五千人,如果同时征调楼麓、鹿欢洋、冉冉的乌丸铁骑,我们在兵力上就更具优势,完全可以把公孙瓒的主力包围在蓟城一带。”
“公孙瓒的兵力到底有多少,目前我们无法确定。”朱穆解释道,“我们只知道公孙瓒在撤离渤海郡的时候,大约带走了两万步骑。然后就是涿郡还有五万屯田兵,但这是不是幽州全部兵力,我们不敢肯定。太傅大人这几年在幽州安置了大量流民,这些流民分布在幽州中部几个郡县屯田戍边。如果公孙瓒临时从这些人中强行征募精壮入军,那么他们的兵力会更多。诸位大人都知道,幽州军的士卒这几年都不拿军饷,只要吃饱肚子就行,所以幽州军能迅速增兵很正赏。”
“幽州军虽然人多,但精兵少,公孙瓒不会和我们决战。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我们到幽州平叛,张举、张纯的十几万黄巾军和数万乌丸铁骑在蓟城和我们决战,结果大败,不久叛军就败亡了。今天的情况和当年非常相似。公孙瓒肯定会吸取当年黄巾军大败的教训,不会和我们决战,而是率军向辽西、辽东撤退。”
“从蓟城到辽西、辽东,路途艰辛而遥远,大军如果远征,粮草辎重的运输问题根本解决不了。”朱穆指着地图上狭长的幽州,无奈地说道,“公孙瓒在辽西、辽东戍边几十年,经验非常丰富。我们很难打败他,所以,我们只能示弱,只能在两线同时作战,这样我们才能把公孙瓒留在幽州的中部,才能诱骗公孙瓒和我们决战。”
我们不想长期在幽州作战,更不想远征辽东,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击公孙瓒,稳定河北三州,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不能征调胡族铁骑参战的主要原因。当然,不征调胡族诸部,也有稳定边郡胡人,节省军资的作用。
另外,我们用胡人打公孙瓒,可能会激怒部分幽州人,这对我们迅速占据幽州非常不利。
诸位大人不要忘记了,公孙瓒是土生土长的幽州人,这些年他因为抗击胡人的入侵,屡立战功,声名显赫,在幽州非常得人心。公孙瓒仇恨胡人,嗜杀胡人,对胡人向来不手软,动不动就屠族。就凭这一点,大部分幽州汉人就拥戴他,视他为大汉的英雄,幽州的战神。相反,太傅大人是个外来人,他虽然声望极隆,为幽州做了许多事,但他毕竟不是幽州人。
太傅大人对胡人一向采取怀柔之策,这和公孙瓒的血腥屠杀有很大区别,太傅大人也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得罪了部分幽州仇恨胡人的汉人。大家可以想一想,公孙瓒屡屡阻杀和抢掠汉、胡来往的使臣和货物,但太傅大人为什么没有惩罚他?太傅大人上奏朝廷弹劾公孙瓒,朝廷为什么每次都轻描淡写,不予理会?不是因为太傅大人心软,也不是因为公孙瓒在朝廷有人,而是从幽州到朝廷,有很大一部分人根本就和公孙瓒一样,认为对待胡人的政策就是杀,就是灭族,而不是什么怀柔,什么招抚。
太傅大人督领幽州军政,公孙瓒受其节制,但现在大家可以看一看,事实正好相反。公孙瓒现在不但独掌幽州兵事大权,幽州政事他也一样干涉。否则,他的大军粮草从何而来?太傅大人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什么?很简单,幽州军中的许多将领,幽州各郡县的许多大吏,甚至幽州牧府的许多掾属,不是听太傅大人的,而是听公孙瓒的。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太傅大人虽然是个好人,但也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打个小小的比方。假如我为太傅大人做事,但我的祖宗,我的亲人,我的兄弟朋友,被胡人杀了,被胡人凌辱了,被胡人的铁蹄践踏了,我和胡人仇深似海。但现在太傅大人要阻止我去杀胡人,还要我去和胡人称兄道弟,你说在这种情况下,我是支持屠杀胡人为我报仇的公孙瓒,还是支持保护胡人让我备受凌辱的太傅大人?
用胡人打胡人,百姓当然能接受,但用胡人打汉人,有多少百姓能接受?
所以,这次攻打公孙瓒,和中平五年平定黄巾军和乌丸人的叛乱,是两回事,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胡族铁骑不能征调。
将来,平定天下,也是一样。我们征调胡族铁骑参战的事必须要慎重,如果让敌人利用汉、胡之间数百年的仇恨来打击和诬蔑我们,我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人心,恐怕还有这社稷天下。
大漠平定之后,我们将把卫峻的乌拉尔山铁骑抽调一部分南下相助。乌拉尔山铁骑基本上都是汉人,那是我们自己的铁骑。
河北稳定之后,大将军有意征调数万河套屯田兵到乌拉尔山训练,大汉的铁骑会越来越多。
诸将听完朱穆的解释和分析,都深以为然。出征大漠和这种平定天下的大战,还是有很大区别,不能为了贪图一时的战果,而把人心丢了。大将军的出身和他所建下的战功因为和胡人有直接关系,本来就受人诟病。如果在这种平定天下的大战中还用胡族铁骑,那将来可能就不是功勋,而是罪责了。
“由于兖州爆发瘟疫,有一部分青州黄巾军逃过了黄河。大军攻打东郡的时候,这部分黄巾军是招抚,还是把他们赶过黄河?”张燕问道。他在这句话里没有提到攻杀,其意思非常明显。青州黄巾军避难的地方是东郡,而李弘却没有安排他率军攻打东郡,让颜良去了,他显然很担心。
“张大人不必担心,大将军对待黄巾军的态度不会改变。”朱穆笑道,“大将军的意思还是招抚,尽可能招抚。如果青州黄巾军不愿意,那就把他们赶过黄河。考虑到张大人、孙大人和王大人都是来自黄巾,攻打东郡的时候可能遇到麻烦,所以大将军和我们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让颜大人去打东郡。这一点,请几位大人务必理解。”
李弘对张燕笑笑,摇摇头,“你既然不放心,那你去打东郡吧。”
张燕和孙亲、王当互相看看。王当摇了摇手。孙亲微微眨眼。张燕暗暗一叹,拱手说道:“一切遵从大将军的安排,我还是去打平原吧。”
李弘点点头,望着颜良说道:“子善,现在屯兵在东武阳的是夏侯惇。这个人和我们有点交情,你不要打得太猛,要慢慢打,我要曹操过黄河。”
颜良和杨凤两军的高级军吏互相对调后,刚刚到冀州还没多长时间,正在熟悉军队。他听到李弘的嘱咐后,有点疑惑地问道:“大将军,为什么要曹操过黄河?曹操带着主力过黄河,仗就难打了。”
李弘微微一笑,“曹操过了黄河,你立即告诉我,我去帮你打。”
大帐内笑声四起。文丑叫道:“大将军对虎头兄就是好,连打仗都帮他。大将军为什么不帮我们打幽州?”
“明年我到幽州去。”李弘笑道,“等你们打下蓟城,我就去幽州,否则,我是不会去的。”
众将说笑了一会儿,李弘站起来说道:“今天你们不要走了,留下来吃饭。我们很长没见面了,好好聊聊。现在,我带你们到邯郸大学堂去,那里有很多闻名遐迩的人物。大家都去拜见拜见,机会难得啊。”
“大将军,都有谁啊?”文丑急不可耐地问道。
“有张臶先生,胡昭先生。”李弘高兴地说道,“襄楷大师也回来了。”
十月上,洛阳。
臧洪匆匆赶到洛阳拜见袁绍。
臧洪是徐州广陵太守张超的功曹从事。当年袁绍在陈留酸枣会盟,召集各地州郡大吏组建讨董联盟的时候,主持会盟的就是这位臧洪。袁绍听说臧洪到京,大为高兴,亲自出府迎接。
现在袁绍的身份还是车骑将军,至于这车骑将军是因那份“承制诏书”所授,还是当今天子的拜封,就不得而知了。袁绍的车骑将军府就设在自己的府邸里,位于城南一处幽静的巷道内,简朴而雅致。
经许攸介绍,袁绍主动上前,和藏洪相见。酸枣会盟时,袁绍因事耽搁,并没有亲自去主盟。后来兖州爆发黄巾之祸,各地州郡大吏随即率军各回本府了,所以袁绍一直无缘见到这位徐州名士。袁绍笑容满面,臧洪却是不冷不热。袁绍不以为意,盛情招待臧洪。
臧洪为什么不高兴,袁绍心中有数。扬州刺史陈温在历阳发动兵变,把意图抢夺扬州的张超赶出扬州后,袁绍马上就以“承制”之名,罢免了张超的广陵太守之职。徐州刺史陶谦一直对袁绍不理不睬,此次却异常配合,马上派别驾从事赵昱带着军队赶到广陵,把张超赶走了,让赵昱代领广陵太守。
张超只好带着几百私兵离开了广陵。臧洪等几个从事不齿陶谦所为,跟着张超一起匆匆赶到了兖州。张超本来准备投靠自己的哥哥张邈,谁知张邈和他一样,也被袁术赶出了陈留。一对难兄难弟无奈之下,到济阴找到了曹操。曹操闻讯袁术进驻兖州,当然勃然大怒。但愤怒归愤怒,现实归现实,蛮干是不行的。如今兖州又是瘟疫,又是黄巾之祸,自己手上就这么点人马,打完了就全盘皆输。
曹操和荀彧、毛玠、陈宫、戏志才、程昱等人仔细商议了一下,觉得袁绍驱狼吞虎是假,借虎杀狼才是真,然后袁绍以为袁术报仇为借口,横扫兖州。既杀虎,又冠冕堂皇地占据兖州。
戏志才随即献策。先派人到洛阳向袁绍诉苦,把兖州让给袁术,先把袁术稳住,同时派人渡河北上拜见大将军李弘,说兖州各郡县同意兖州刺史金尚到兖州上任,让大将军和袁术先打起来。大人则趁机集结力量,乘着瘟疫刚刚散去,黄巾军士气全无之计,诛杀黄巾军,收复东平、济北、泰山和东郡的部分县城。黄巾军被灭,兖州东部郡县收复,大人就能腾出手来夺回兖州了。
那时,无论是袁术胜出还是北疆军打赢了,双方都已伤痕累累,两败俱伤。而更糟糕的是,冬天就要到了,黄河马上封冻,北疆军在无法击败袁术的情况下,只能回撤冀州,剩下一个袁术就等着挨刀吧。
曹操听从了戏志才的建议,马上写了两份书信。一份给大将军李弘,请他立即送兖州刺史金尚上任。一份给袁绍,兖州爆发瘟疫都是因为我无德无能所致,我把兖州让给袁术,让他做老大。
臧洪带着曹操的书信到了洛阳,也没别的事,就是拱手让出兖州。袁绍看完书信,把袁术臭骂了一顿,“我立即让袁术这个混蛋离开兖州。”
臧洪冷笑,“算了吧。曹大人和张大人已经决定了,等打完了黄巾贼,他们就各自回家。”
坐在一旁的田丰嘿嘿笑道:“听说大将军马上就要派人护送金尚到兖州上任,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臧洪幸灾乐祸地笑道,“大将军给兖州诸多大吏写了书信,想预先打个招呼,没想到热脸凑到冷屁股,被兖州诸多大吏一口回绝了。大将军是什么人?他会善罢甘休?”
“这么说,曹大人此时辞官不干,是别有用心了?”田丰眯着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曹大人是不是想等到大将军把袁大人打得奄奄一息了,再卷土重来?”
臧洪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送走臧洪,袁绍和沮授、田丰、郭图几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决定让曹操继续担任兖州牧,并好言安慰。让袁术出任陈留太守,暂时让他有个落脚的地方。不能把袁术逼得太狠,但也不能让他做出头鸟,败在北疆军手上,白白便宜了曹操。
“兖州的事等到黄河封冻以后再说。”沮授胸有成竹地说道,“黄河一旦封冻,兖州和冀州的联系就切断了,那时再鼓动袁术攻击曹操,占据兖州。”
不过,这个时候,如果让北疆军渡河南下,对兖州和关东非常不利,所以必须要阻止北疆军南下。袁绍想了一下,对沮授说道:“你看,让臧洪出任东郡太守怎么样?让他顶在黄河北岸。这个人看上去很有几分傲骨,关键的时候也许能顶点作用。”
沮授笑着点头道:“大人此议不错。现在驻守东武阳的是夏侯惇,一个武夫,除了打仗,啥都不会。让臧洪去,凭他的声望和才干,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是啊,没有声望和才干,到哪都站不住脚。”田丰感叹道,“比如现在的南阳。到底让谁出任太守为好?谁既能让刘表满意,又能让我们满意?”
“刘表的大军一直驻扎在新野,迟迟没有退回襄阳,其意图很明显。他想要南阳。”郭图说道,“刘表这几年打仗打多了,心思也打大了。他也不想想,没有我们出兵,袁术能离开南阳?正南兄(审配)在书信中说得很明白,此刻,大人决不能让步。南阳的太守必须由大人任命,南阳的赋税也必须上缴洛阳的车骑将军府,而不是襄阳的荆州府。”
“公则,没有刘大人这几年的仗,袁术的翅膀早就长硬了。”沮授捋须笑道,“我们能顺利占据洛阳,逼走袁术,刘大人居功至伟。”接着他看看袁绍,小声劝道,“大人还是亲自给刘大人写一份书信吧。刘大人和大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寻常。他知道大人的雄心壮志,也肯定会鼎力支持大人。只不过……”
沮授欲言又止。
刘表和袁术互相打了三年的仗,很多次都是遵从袁绍的命令强行展开攻击的,辛辛苦苦,不容易。如今袁术走了,袁绍不但不把南阳还给刘表,还要继袁术之后霸占南阳,这对刘表来说,显然不公平,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另外,南阳这两年因为屡遭董卓和刘表的攻击,损失严重,急需治理。治理需要钱粮,这钱粮从何而来?要向刘表去讨取。所以,这南阳的事必须慎重处理。慎重处理南阳的事,首先就要承认刘表的地位。刘表不再是袁绍的属吏,而是一方州郡大吏,一方势力,不要再对刘表指手划脚,呼来喝去了,凡事要双方商量着办。
袁绍目前的处境并不乐观。关西的徐荣虎视眈眈,河内的张扬在和黄巾军于毒交战,兖州方向更是一塌糊涂,唯独能支撑关东迅速发展的就是豫州和荆州。但豫州的颖川和荆州的南阳历经三年的战祸,残破不堪,短期内不但看不到赋税,反而还要往里投钱。因此,豫州的汝南和陈国两郡,荆州的江夏、南郡和长沙等郡,就成了袁绍能否迅速崛起的保证。换句话说,现在的荆州刺史刘表和汝南太守徐璆是袁绍能否成就霸业的两个最关键人物。
这种情况刘表心里当然有数,所以他要趁此良机逼迫袁绍妥协,逼迫袁绍放弃重建皇统的想法。
刘表在讨董大军还没有会盟的时候就离开了河内,他对袁绍后来的所作所为也非常不满。但因为他在牵制袁术发展的同时,自己也被袁术牢牢压制在襄阳,一直无所作为,只能指望有朝一日得到袁绍的帮助摆脱袁术的压制,或者自己击败袁术,北上勤王。刘表毕竟是皇室宗亲,无论是大皇子还是小皇子继承皇统,他都坚决拥戴。在皇统这个问题上,他和刘虞的观点绝对是一致的。
袁绍虽然接纳了吕布,并把吕布捧得很高,又是特使,又是恩人,又是英雄,但自始至终就没有听到袁绍亲口说他要尊奉当今天子。袁绍之心,人皆知之。他挂羊头卖狗肉,一面假惺惺地说要西进勤王,一面还是玩自己那一套,骨子里根本就没变,他还是拒绝尊奉当今天子。这么做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欺骗各地州郡大吏,希望得到支持,发展自己的实力罢了。
刘表一句话不说,没有只言片字,带着两万大军屯兵于新野,让袁绍非常难受。
袁绍愤愤不平地瞪了沮授一眼,“景升兄做得太过了。当初如果不是我……”
“当初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说有什么用?”田丰小心翼翼地劝道,“大人如果不愿意写这份信,也没有关系,大人让一个人跑一趟新野,这件事也就解决了。”
“奉先?”袁绍问道。
田丰点点头,“大人让吕布将军去新野,等于给刘表传递这样一层意思,你刘表愿意尊奉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刘表出兵北上勤王,当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刘表自认为有这样的实力,那你刘表北上勤王去,我们不阻止,但也不会帮忙,因为我们目前没有西进勤王的实力。”
“然后呢?”袁绍问道。
“然后,刘表会做两件事。一是献表长安,愿意尊奉天子,甚至愿意给长安上缴赋税。二是和大人重归旧好,和大人齐心协力,为西进勤王而努力。刘表献表长安之后,会给大人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这件事让天下人看到,大人虽然至今没有明确表示要尊奉当今天子,但从刘表这件事上来看,大人已经不再坚持了,大人也要转而尊奉当今天子了。”
袁绍不满地“哼”了一声,看看沮授,又看看田丰。“你们两个,绕来绕去,还是要我尊奉当今天子。”
“大人,为了迅速发展实力,为了能击败李弘,这是必须要做的。大人靠自己一个人的实力,即使霸业有成,也很难平定天下。大人只有依靠自己的优势,会盟各地州郡大吏,集中所有的力量才能击败李弘。”沮授急切地说道,“比如现在的关西,我们若想夺下来,就非常困难。但如果我们能利用刘表和长安朝廷握手言和的有利条件,说服李傕和郭汜等西凉叛逆从潼关方向展开攻击,让徐荣腹背受敌,那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夺下关西。关西既得,关东就无后顾之忧,大人则可以全力向中原发展,成就王霸之业。”
袁绍在屋内转来转去,沉思良久,最后对沮授说道:“那就麻烦你亲自去见见吕布将军,请他去一趟新野。另外,你把话说清楚了,不要让吕布将军说错了话。景升兄如果误解我的意思,事情就不好办了。”
沮授面色一喜,躬身说道:“大人放心,吕布将军虽然是一个蛮夫,但为人谨慎小心,轻易不会办错事。此趟是为了北上勤王的大计,吕布将军定会尽心尽力。”
十月中,兖州。
瘟疫尚没有完全散尽,曹操就急不可耐地指挥大军扑向了东平国。
此时司马俱已经率主力退出东平国,几座城池只留下了少数兵力防守。曹操一路连克数城,直杀济北国。
司马俱得到消息,急召各路黄巾军集结于卢城,双方连战数次,互有胜败。
十月下的一天深夜,黄巾军的一支军马突然迂回到了兖州军的后方,向曹操的中军发动了奇袭。当时曹操仅率领一支八百人的步骑宿夜于中军。匆忙之中,曹操来不及穿衣,赤着上身,光着脚,拿着一支宝剑就冲向了黄巾军。他一口气连杀十几人,自己也伤痕累累,狼狈不堪,差点被一柄钉耙打死了。后来张邈的手下军司马赵宠、军候典韦率军赶来支援,奋力杀散了黄巾军,把曹操和一百多名士卒救了出来。骁勇善战的典韦给曹操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响。曹操回到大营后,专门请赵宠和典韦吃了一顿酒,给了两人很多赏赐。
黄巾军的勇猛和顽强让曹操一筹莫展。此刻卢城方向的黄巾军越聚越多,曹操随即萌生了撤兵的念头。
荀彧和陈宫听说后,急忙阻止。如果不趁此机会击败黄巾军,大人永无翻身之日。将来兖州不是给北疆军夺去,就是给袁绍袁术兄弟抢去。大人还是坚持一下,坚持到下雪,定能大胜。
曹操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到了本月底,驻守卢城的黄巾军突然大乱,四下奔逃。
曹操疑惑不已,急忙集结军队,严阵以待,迟迟不敢发动攻击。莫非又是黄巾军的奸计?
这时一支数百人的铁骑冲了过来,追着狼奔豕突的黄巾军肆意砍杀,为首一人红面长髯,手执长刀,气势如虹。
“快,去问问,对面是谁的军队?”曹操大声喊道。
许褚大吼一声,带着五十骑象旋风一般卷向战场。
时间不长,许褚狂奔而回,“大人,那是青州军,是平原郡刘备的军队,正在率军厮杀的是别部司马关羽。”
“好,好……”曹操举鞭狂笑。
“老子转运了。攻击,攻击,杀出去……”
“杀……”霎时间,兖州军吼声如雷,呼啸杀进。
曹操眼含热泪,一手握着刘备的手,一手猛拍刘备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你再不来,我要掉头回家了。”
刘备又黑又脏,蓬头垢面,胡子多长,战袍上血迹斑斑,身上的味道难闻至极,但看看曹操,也好不了多少,又矮又瘦,整个人都小了一圈,长长的黑须上还挂着几根枯草。
“我都认不出来大人了。”刘备感慨万分,“大人太苦了,能撑到现在不容易。”
“苦日子到头了。”曹操大笑道,“今日卢城一战,重创司马俱,青、兖两州可以安稳一阵子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快马如飞而至,“夏侯大人急报。”
刘备看到曹操脸色大变,吃惊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玄德,北疆军攻击东郡,打兖州了。”曹操愤怒地吼道,“豹子这是趁火打劫啊。”
刘备突然想到什么,骇然失色,“云长、翼德,整顿军马,立即赶回平原,快……”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四章 破釜沉舟 第二十四节
十月中,麴义率军越过滹沱河,主动向公孙瓒展开攻击。
公孙瓒避而不战,退守泒水河。麴义再攻,公孙瓒再退,渡过易水河进入幽州地境。
这时,公孙瓒突然接到了从涿郡北新城传来的消息,北疆铁骑进入幽州,在北新城和范阳城之间往来驰骋,粮道已被截断。
公孙瓒非常吃惊,没想到自己弄巧成拙,激怒了豹子,北疆军开始全面攻击幽州了。关靖急忙安慰公孙瓒,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豹子攻打幽州的可能不大,估计这是豹子的以攻代守之策。只要刘虞出面,豹子肯定会退兵。
十月下,公孙瓒急忙指挥大军再退巨马水。
不好的消息陆续送到。阎柔率军进驻居庸关,威胁蓟城。大将军讨伐公孙瓒的檄文,由阎柔从居庸关送到幽州中部各郡县。幽州诸府官吏都知道公孙瓒无视刘虞的命令,骄恣枉为,但还不知道他把刘虞挟持了。看到公孙瓒擅自出兵,刘虞又迟迟没有出面澄清事实,各郡官吏们将信将疑,幽州诸府随即恐慌起来。
刘虞和李弘的关系天下皆知,现在刘虞有生命危险,李弘定然怒不可遏,要把公孙瓒往死里打。李弘和公孙瓒相比,孰优孰劣,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这时即使有人想帮公孙瓒,也要想想后果了。
公孙瓒着急了,埋怨关靖这个主意出得非常糟糕。关靖却不以然。我们当初出兵龙凑的目的正是诱使北疆军攻打幽州,现在这个目的完全达到了。刘虞大人很快就会答应大人的要求,征调五万屯田兵了。有了军队,我们还担心什么?
“如果刘虞放弃幽州,把幽州拱手让给豹子呢?”
“大人是不是糊涂了?”关靖笑道,“豹子为了找理由打幽州,说你挟持了刘虞。现在刘虞说话一点份量都没有,说了和没说一样。刘虞要想阻止豹子攻占幽州,只能倚仗大人你了。”
“但刘虞不想让幽州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公孙瓒皱眉说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让豹子退出幽州。”
“豹子要打,我们有什么办法?”关靖说道,“能阻止豹子攻打幽州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大人立即交出军队,束手就缚。大人是不是打算到邯郸负荆请罪?”
公孙瓒冷笑。
太傅刘虞听说北疆军杀进涿郡,大惊失色,急忙书信李弘,请他退出幽州。
刘虞对公孙瓒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怒不可遏,命令公孙瓒交出兵事权,交出幽州军。当初我叫你南下帮助韩馥打黄巾贼,你不听指挥,非要帮着袁绍把韩馥赶出冀州,结果引起了一连串的祸事,让幽州陷入了极度困境。今天你如愿以偿,总算把战火引到了幽州,这下你该心满意足了吧?你立即把军队交出来,带着你的白马义从到辽东去,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麴义率军渡过易水河,和赵云的铁骑大军会合。大军开始攻打北新城。
北新城的守军只有两千人,面对铺天盖地一般杀来的北疆军,守城将士根本不做抵抗,献城投降了。麴义对主动献城的北新县长大加褒赏了一番。大将军本是幽州人,他打幽州,是为了铲除叛逆公孙瓒,保护幽州百姓。你让大家继续秋收秋种,不要害怕,更不要逃亡。等我们击败了公孙瓒,救出了太傅大人,幽州就和过去一样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