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一节
四月上,兖州东平国,无盐城。
大将军李弘指挥大军呼啸而下,直杀无盐城。蔡阳率军一路狂奔,刚刚撤进城池,便被匈奴铁骑团团包围。
吕布、樊篱、阎柔、卫峻等人各率大军随后赶到。
李弘随即兵分三路,一路由吕布、樊篱统率,指挥步卒大军攻击无盐城;一路由阎柔、卫峻统率,急速渡过汶水河,攻击东平陆;一路由大将军和匈奴大单于刘豹统率,攻击汶水河南岸的寿张城。
无盐、寿张、东平陆三城位于汶水河南北两岸,三城之间的距离不过五十里左右,可以互为犄角互相支援。渡河攻击寿张和东平陆,等于打破了这种锥形布阵,切断了无盐城的两支犄角,断绝了无盐城的后路。
当天晚上,李弘和阎柔各带大军,渡河南下,一部向东攻击东平陆,一部向西攻击寿张。魏延带着五万民夫和大量攻城器械随后跟进。
无盐本有守军一千人,蔡阳带着两千多人撤回无盐后,无盐城的防守力量得到了增强。再加上无盐城的守军提前得到了北疆军南下攻击的消息,得到了两天的准备时间,所以北疆军的强劲攻击势头被遏制住了。
吕布担心蔡阳提前撤退,破坏了大将军的围歼之计,所以第一天的攻击相当平淡,蓄意制造出大军疲惫不堪,军械不足的假象,诱使蔡阳继续坚守无盐城。
第二天,吕布接到急报。大将军正在攻击寿张,而阎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东平陆城。东平陆的守军在蔡阳尚未撤回之前,遵从东平国相的命令增援无盐,结果被包围了,来不及返回东平陆。阎柔攻击东平陆的时候,城内只有一曲军队四百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转眼就被北疆军吞噬了。
东平陆攻克,蔡阳的后撤之路随即被切断,兖州军陷入绝境。
吕布和樊篱大喜,急忙命令张隼领三千步卒在东城做牵制攻击,其余一万两千步卒大军在北城攻击。现在蔡阳即使要从西、南两城撤退,也是死路一条了。北疆军集结了一千多台弩炮,五十多台石炮狂轰滥炸。士卒们轮番攻击,战斗非常激烈。
蔡阳指挥兖州军奋力拼杀,直到中午,也没有让北疆军士卒登上城楼。攻城大战隔入了互拼消耗的僵局,吕布和樊篱为此焦虑不安,一筹莫展。
下午,陈宫督运粮草军械赶到了无盐城。
当陈宫问起攻城的情况时,吕布皱眉不展,把大军遇到的困难详细说了一遍。左路大军的步卒较少,攻城兵力稍嫌不足,这是目前迟迟不能拿下无盐城的主要原因。如果大军在无盐城耽搁的时间过多,将严重影响大军攻占昌邑的速度。
“如果再没有突破,我打算征调铁骑士卒攻城了。”吕布无奈地说道,“虽然这会增加大军的伤亡,但我只能这么做了。”
陈宫沉吟良久,想了好几种攻城办法,但都需要时间,而北疆军现在恰恰缺少时间。
“蔡阳知道不知道东平陆已经丢了?”陈宫问道,“如果他尚不知道自己的后路已经断绝,可能会弃城而逃。”
“接到阎柔将军攻占东平陆的消息后,我们已经把包围西、南两处城门的军队撤了下来,集中到北城攻击,目地也是让蔡阳尽快弃城。但现在看来,蔡阳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后路被堵住了,所以他干脆放弃了逃亡的念头,转而要和城池共存亡了。”
“陈大人,你过去在兖州府待了很多年,对无盐城也很了解,你知道不知道无盐城的城墙可有什么破损之处?”樊篱把当年大将军李弘率军北上幽州平定张纯、张举的叛乱,利用蓟城城墙破损的弱点,用石炮轰塌城墙破损处,攻克蓟城的事说了一遍。现在无盐城下有五十多台石炮,如果找到城墙破损处一阵猛轰,十有能轰倒城墙。
“我没有听说过无盐城城墙有破损一事。”陈宫摇头说道,“即使有破损,也会很快修复如初。中原的城墙修筑和北疆城墙修筑有很大的不同。北疆城墙都是用石头砌起来的,又厚又宽,一旦损毁修复难度很大,而中原城墙里面是土,外面砌以砖石,虽然没有北疆城墙坚固,但修复起来很容易。”
陈宫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兴奋地挥手说道:“有办法了,挖地道,挖地道进城。”
吕布和樊篱对视一眼,苦笑无语。这算什么办法?挖地道需要很长时间,现在哪有这么充裕的时间。
陈宫看到两人失望的表情,急忙解释道:“当年青州黄巾军攻打无盐城的时候,在城外挖掘了十几条地道。我们夺回无盐城后,把这些地道都堵起来了。但因为当时条件很差,无法把地道彻底封死,所以只用泥土把地道两端夯实而已。”
吕布和樊篱惊喜地看着陈宫,“这么说,地道还在?”
“当然还在。”陈宫说道,“事情久了,曹操早把这事忘了,不会花费人力物力重新封填。我们只要找到地道的入口,把封填地道入口的泥土挖开,就能沿着地道进城……”
“我们再把地道出口的泥土挖开,士卒们就能杀进城去。”樊篱激动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了陈宫的手臂,“陈大人,你还记得这些地道的入口吗?”
“应该还能找到。”陈宫笑道,“当年封填地道的人虽然不是我,但我知道通往城中要害部位的几条地道出口。由这些出口的位置,不难判断出黄巾军开挖地道的入口。”
吕布一跃而起,拉着陈宫就往外走,“快,先把地道入口找到,只要能找到一条地道的入口。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拿下无盐城。”
“樊大人,快去召集一千强壮民夫,快……”
蔡阳靠在冰冷的城墙上,拿着一抉黑布慢慢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对四周激烈的厮杀声充耳不闻。
北疆铁骑的速度太快了,自己虽然逃过了济水河,却无法逃过汶水河。逃不出去,只有死战了,但愿自己和数千将士的性命能对挽救岌岌可危的中原局势有所帮助。
城内鼓声突起,急促而猛烈。让人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蔡阳猛地转身向城内看去。黑漆漆的城内杀声四起,城中府衙正被一团烈焰所吞噬,大火冲天而起。蔡阳心内一阵发寒,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城内竟然有人叛乱。
蔡阳丝毫没犹豫,挥手狂呼:“传令各部,死守城池。”
“亲卫屯,随我杀下去。凡叛乱者,杀无赦。”
蔡阳带着一屯人马刚刚冲下城墙,迎面就遇上了东平国相。这位国相大人汗流浃背,惊恐至极,“蔡大人,北疆军进城了,正在四处烧杀……”
蔡阳头皮一麻,脱口惊呼道:“北疆军进城了?你看消楚了?”
“确确实实是北疆军。他们从地道中杀过来,直接出现在府衙花园里,首先就把府衙烧了。”
蔡阳难以置信。北疆军用什么办法能在短短两天内挖掘一条长达近千步的地道?从远处街道上传来的呐喊声越来越清晰,不相信也得相信。
“撤……”蔡阳举手高呼,“传令各部,急速撤出,从西城门方向突围,快,快……”
四月上,兖州东平国,寿张城。
大将军李弘率军包围了寿张。寿张城内的守军人数极少,只有一曲四百人,看到北疆军杀来,非常恐惧。但他们随即发现包围寿张的都是披头散发的胡人,这顿时激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寿张县令急告城内百姓,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参加守城大战。十四岁到六十岁的男丁全部拿起武器上城墙。
李弘没有发起攻击,仅仅让两万匈奴铁骑列阵城下,向城内发射了几轮长箭,然后又把一封劝降书射进了城。
城内守军明知不敌,但依旧拒绝投降。
刘豹要求攻击。塞外的城池虽然没有中原的城池大,但远比中原的城池高大坚固,匈奴人有攻城拔寨的经验,骑卒一样可以当步卒用。
李弘没有同意,一口拒绝了刘豹的请求。让匈奴人攻打城池,城池中的百姓势必遭殃。匈奴人一旦闻到了血腥看到了财宝,谁都挡不住他们的烧杀掳掠。李弘虽然在匈奴人中的威信很高,但到了那个时候,李弘的劝阻也不会有任何作用。不到关键时刻,李弘绝不会把匈奴铁骑这头凶狠的恶虎放出牢笼。
深夜,魏延率领辎重大营赶到寿张,同时带来了阎柔攻克东平陆的消息。
“无盐城被包围了,蔡阳坚守不了多长时间。”李弘对魏延说道,“急告卫峻,让他带五千铁骑赶到寿张来,立即拿下寿张城。”
李弘的手指向了地图上的巨野城,“待卫峻拿下寿张后,让他急赴巨野,实施包围,等待和吕布、樊篱的大军会合。攻城的事交给吕布和樊篱,铁骑不要强行攻城。”
“大将军要急驰五百里,南下包围昌邑?”魏延浓眉紧锁,兴奋地问道。
“对,我马上南下杀往昌邑。从大军渡河到现在,已经六天了……”李弘抬头看看帐外的夜色,“不,已经是第七天了。驻守定陶和昌邑一线的曹仁有充足的时间加固城防,部署兵力,如果再拖下去,大军攻击定陶和昌邑的难度会更大。”
“铁骑杀到昌邑后,包围昌邑,切断定陶和昌邑之间的联系,断绝一切支援昌邑的援军和粮草军械。然后沿着泗水河向豫州沛国、徐州彭城一线移动,何机攻击从江淮北上回援的曹操、刘备。”李弘的手从地图上的昌邑城向南缓缓划动,“曹操、刘备的大军急于回援,必定日夜行军,疲惫不堪,对我们也会疏于防备。这时我们如果能重创曹操、刘备,迟滞他们救援兖州的速度,会让左右两路大军有更多的时间攻打定陶和昌邑。能否拿下这两座城池,对我们把战线稳定在定陶和昌邑一线,巩固和稳定所占据的兖州大部郡县至关重要。”
魏延犹豫片刻,小声说道:“大将军,你带着两万铁骑急速南下,粮草辎重根本来不及供应。从这里南下到昌邑,沿途都是大平原,没有城池阻隔,铁骑的速度会非常快。我无法把粮草辎重及时运到昌邑城下,没有任何办法,除非长翅膀飞。”
李弘皱皱眉,对魏延说道:“你带着民夫和粮草辎重日夜行军,无论如何都要跟上。我让阎柔率军和你同行,一路上保护粮道的安全。”
“大将军,将士们要吃饭,战马要草料。就算你带足了干粮和马料,甚至还让铁骑大军沿路烧杀掳掠,但你依旧难以保障大军的战斗力。你不要忘记了,你带着的是匈奴人,是单于庭的铁骑,一旦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魏延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劝道,“大将军,虽然时间对我们来说无比珍贵,但此时此刻,稳扎稳打,确保大军的安全,是首要之务。军队不出问题,这仗才能打得下去,才能打得赢。”
“我仔细算过了,只要你每天保持八十里的速度前进,等我率军赶到昌邑时,我们之间最多相差三天的路程。也就是说,我只要多带五千匹战马驮载粮食和马料,我就能保证大军支撑六天。”李弘挥手笑道,“如果你没有信心,我让田畴来统率辎重大营,你到后面代替田畴给各路大军调拨粮草,如何?”
魏延面孔一红,大声说道:“大将军放心。六天内,我一定赶到昌邑城下和你会合。”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冲大帐而来。
李弘微微转身,凝神向帐外看去。魏延站起来,正要迎出帐外,只见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高声叫道:“大将军,大事不好,无盐城出事了。”
李弘暗吃一惊,坐在案几后面冲着魏延挥挥手,示意快把书信拿过来。
“出了什么事?攻击受阻?”魏延一边接过信使手上的书信,一边急声问道。
“无盐城已经攻克。”信使气喘吁吁地擦了一把汗,“大军杀进城后,四下杀戮,纵火焚烧。率先攻进城的杨意大人还把东平国相和十几位国相府的掾属给杀了,结果此事激怒了数位朝中大臣,他们逼着吕将军把杨大人给抓起来了。”
“后来呢?”魏延把书信递给大将军,急不可耐地接着问道。
“后来郭勋、刘遇两位大人带了一帮南军军官冲进了中军大帐,和吕将军据理力争。崔均、金尚等朝中大臣对此极为不满,扬言要上奏弹劾。郭勋大人一怒之下,打了金尚大人一巴掌,把金尚大人打晕了……”
魏延头一晕,苦笑无语。
朝中的武人和士人之间矛盾重重。在晋阳的时候,双方都很克制,彼此还能容忍。到了这里,或许是天高皇帝远,或许是因为中原大战给众多军政大吏们带来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前所未有的巨大责任让他们所有人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唯恐因为自己的失误和差错而导致大战失败,中兴大亚受损。所以大家一直都处在高度紧张当中,火气非常大。火气大,再加上本来就有矛盾,争吵也就不可避免了,只是没有想到事情闹得如此严重的地步。
“金大人的伤情如何?”魏延忧心忡忡地问道。
“金大人年纪大了,弱不禁风,被郭大人一巴掌打得倒地不起,好象……”那信使偷偷看看面色铁青的李弘,压低声音说道,“好象要死了……”
魏延背心一凉,不敢再问,皱眉苦脸地站在李弘身边,一言不发。
“岂有此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把手中的书信狠狠砸到了地上,“吕布昏头了,这个时候竟敢动摇军心。传令,叫镇北将军阎柔立即赶到无盐城,接替吕布统领南军。”
“大将军,此事……不能……”魏延有心劝阻,但又恐激怒了李弘,有点手足无措,说话竟然结巴起来,“这样军心……军心更乱了。”
“岂有此理……”李弘越想越气,抡起拳头对准案几又是一下,“早知吕布如此不济,当初就不应该让他出任南军统帅。”
“大将军,你要理解吕将军的难处。”魏延被李弘的杀气所慑,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虽然杨意、郭勋这些人打仗打红了眼,但他们跟随大将军多年,一直恪守军纪,轻易不会违律杀人。此事如果没有吕将军的暗示和纵容,我可以肯定地说,杨意和郭勋这些人绝不敢乱来。”
李弘两眼怒视魏延,对他维护吕布的言辞极为不满,“你怎么知道吕布的心思?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大将军,你是左右两路大军的统帅,而吕将军是左路大军的统帅。左路大军一旦没有如期杀到昌邑城下,吕将军就要承担所有罪责,而你偏偏又随着左路大军攻击并进。你可以想想,吕将军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他背上的千斤重担几乎要让他窒息了,你知道吗?为了能顺利杀到昌邑,攻占昌邑,吕将军不但要保证大军不能过度受损,还要保证大军后方不会出现丝毫问题。这时候他有什么选择?他除了把被占城池的官吏杀个干净,杜绝叛乱的一切根源,确保大军后方的安全外,他还有什么好办法?”
“同样,奉旨南下招抚兖州各地郡县的朝中大臣们也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他们承担了确保我们能在中原立足的重大责任,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郡县,要防止百姓逃离家园,要让百姓留在郡县继续耕种,要让大军在五月春收后能够就地得到粮食补充。大将军,你想想,此刻各地府衙的原有官吏对帮助他们尽早稳定和控制郡县有多么重要。”
“但我们把这些投降和俘虏的官吏全部杀了,逼得朝中大臣们为了完成朝廷交付的重任不得不付出百倍千倍的艰险,这些背负重大使命的大臣们当然怒不可遏了。这时化解军政大吏之间的矛盾就又成了吕将军一件头痛的事。”
“以我看,吕将军下令关押杨意大人,肯定是为了平息和缓和双方矛盾的权宜之策。但郭勋、刘遇等大人显然没有理解吕将军的做法,他们盛怒之下冲进大帐,把矛盾更加激化,继而一巴掌下去,把本来一件简单的事情打得复杂了。”
“哼……”李弘怒声冷哼,“刚刚把无盐城打下,就出了这事,吕布难辞其咎。”
“大将军,此刻稳定军心是重中之重,你还是给个明确答复吧。”魏延劝道,“或者,你亲自到无盐城去一趟?”
“不去了。”李弘用力一挥手,“书告吕布,他是南军统帅,不管此事是不是得到了他的默许,他都要承担责任,不能把责任一推了之。如果他不敢得罪天子和朝廷,我来得罪,就说杀人放火是我的命令。崔均、金尚要上奏弹劾,就让他们弹劾我好了。”
“大将军……”魏延畏惧地看看他,小声问道,“那杨意和郭勋……”
“杀人放火是我的的命令,和他们没关系。”李弘大声吼道,“让吕布立即把人给我放了,然后率军即刻南下。”
四月上,徐州琅琊郡,莒城。
深夜,沭水河沐浴在淡淡的月色下,优雅而恬淡。
关羽驻马立于河堤,手抚长髯,就着朦胧的月光,静静地望着大军悄悄杀向黄巾军大营。
蓦然,鼓声四起,黑夜霎时被撕开一道裂缝。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二节
“敌人偷袭……偷袭……”凄厉的叫喊声响彻了黑夜,黄巾军大营立时象炸了锅一般,爆发出一声轰然巨响。
黄巾军的大营非常简陋,不知道是没有充足的物资还是黄巾军首领本身就是个大字不识的草莽之辈,这座大营没有辕门,没有栅栏,没有鹿砦,甚至连帐篷都没有。唯独能抵挡敌人突袭的就是围成一圈的各式破旧车具,但因为车具甚少,而黄巾军士卒太多,大营占地范围太大,这障碍也形同虚设。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整座大营竟然没有一堆篝火。黄巾军将士们躺在草地上,酣然大睡,全然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徐州军会趁夜偷袭。
这种情况徐州军非常熟悉,他们中的很多老兵和黄巾军前前后后打了十几年的仗,对黄巾军的习性了如指掌。黄巾军因为物资极度匮乏,人数太多,很少能扎下一座像模像样的大营。不过,像今天这样,连堆篝火都吝于点燃的事情,还是头一次遇见。考虑到最近黄巾军为了夺取莒城,频繁出没于沭水河和沂水河之间骚扰东莞、东安两城,将士们因此疲惫不堪,疏于防范,也是情有可原。
当鼓声突起,一队队的徐州士卒从黑暗里呼啸杀出的时候,黄巾军士卒们惊骇至极,一个个哭爹叫娘,狼奔豕突,一哄而散。
徐州军将士士气如虹,吼声如雷,紧随逃卒之后,急速推进,意欲杀进中军,直捣黄巾军要害部位,一鼓作气摧毁黄巾军的指挥,从而迅速取得战场优势,彻底击败黄巾军。
黄巾军的大营沿着沭水河西岸一直向北延伸,足有四五里长的距离。
黑夜里,恐惧的叫喊声震耳欲聋,数不请的逃卒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亡命狂奔,失足者痛苦的哭喊转眼就被疯狂的脚丫子踩得血肉模糊。
由于一边是大河,一边是铺天盖地的徐州军,黄巾军的逃卒们在黑夜里无法辨明方向,只能掉头向大营后方逃命。奔逃的时间越长,人群越密集,速度越慢。
徐州军将士在密集战鼓的指挥下,速度越来越快。为了以最快的速度冲垮黄巾军的中军,徐州军放弃了射箭,转而以密集的冲击阵列飞速追击。
“咚……咚……”
突然,黑夜里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巨大的鼓声如奔雷跃空,撼动山野,在漆黑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恐怖。
紧随着这惊心动魄的鼓声,漆黑的夜空里蓦然升起一股冲天烈焰,瞬间照亮了一片小小山坡。
山坡上,一位铁骑士卒端坐马上,高举黑豹战旗,好似一尊黑色雕塑,屹然不动。
大旗在风中狂舞,黑豹在烈焰中咆哮,一股凌厉杀气霎时扑面而至,笼罩了整个战场。
黄巾军逃卒齐声呐喊,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掠过黑夜,奔腾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突然间一泄而下,迎着那面黑豹大旗,迎着那腾空而起的火焰,呼啸而去。
天上的那轮弦月被这血腥的战场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躲进了厚厚的云层。
关羽猛然勒住急驰的战马,两眼望向黑暗深处。
这面大旗,这束烈焰,这充满了杀气和诡异的黑夜,让关羽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随着冰凉的河风直入他的心灵。
徐州军将士一往无前,杀声穿透了夜幕,直冲霄汉。
“擂鼓,急速杀进,急速杀进……”关羽冷哼一声,高高举起战刀,纵声狂吼,“杀……”
有了指明方向的大旗和烈焰,黄巾军士卒的逃亡速度骤然加快,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向西北方向飞速奔跑。
徐州军在鼓声的指挥下,冲击阵列更为密集,大军如同一条飞腾的蛟龙,挥舞着利爪,扭动着庞大而强壮的身躯,向着无助的猎物张开了血盆大口,只待吞噬的一刻。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徐州军张开的大嘴即将狠狠咬下的霎那,天地突然为之一颤,更加猛烈,更加激昂的战鼓声冲天而起。紧接着黑夜发出一声凄厉惨嗥,厚厚的黑幕霎时被碎裂,一堆堆耀眼的火光猛然喷发,瞬间照亮了几百步宽的战场,照亮了奔腾不息的沭水河。
关羽骇然心惊,用尽全身力气勒住了马缰。战马吃痛发出长长的悲嘶,一双飞舞的前腿高高扬起,矫健的身躯几乎直立而起。
一路狂奔,早已气喘吁吁,摇摇欲坠的徐州军将士如遭重击,飞奔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杀气腾腾的呐喊忽然消失了。
这一刻,战场上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只有一堆堆剧烈燃烧的火焰在发出撼人心魄的轰鸣。
鼓声再起……
烈焰下,一个巨大的攻击战阵浩浩荡荡地站在原野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全副武装的北疆士卒肃然而立,手中犀利的武器在火光的映照下发出冷森森的寒光。
战阵的最前方,两百台弩炮脱下了盖在身上的油毡,露出了一张张狞狰的丑陋嘴脸。
高顺驻马立于远处的河堤上,一手执枪,一手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挥下。
“放……放……”项澄高举战刀,连声狂吼,“给我放……”
“轰……轰……”两百台弩炮齐声怒吼。
“咻……咻……”一千名强弓手射出了手中的长箭。
一霎间,箭矢如雨,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劈头盖脸地射向了手足无措的徐州军。
惨叫声顿时响彻战场。
“杀……杀上去……”项澄一手举刀,一手举盾,纵声狂呼,“兄弟们,杀上去……”
“杀……”吼声如惊雷炸响,掀起重重波涛,直冲敌阵。
五千北疆将士以排山倒海之势,迎着徐州军的侧翼狠狠地撞了上去。
徐州军正在往西北方向杀进,大军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列阵于正北方的北疆军。在北疆军首轮箭阵毁灭性的打击下,徐州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阵脚大乱。
关羽从地上一跃而起,手指前方排山倒海一般杀来的北疆军,高声吼叫,“冲上去,冲上去,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擂鼓,传令前军、后军向敌军两翼杀进……”
“大人,你的刀……”一名亲卫从地上捡起战刀,飞速递给了关羽。关羽扶了一下歪斜的战盔,转头看看中箭栽倒在地痛苦抽搐的战马,怒气冲天的狂吼一声,劈手夺过战刀,狠狠地剁到马脖子上,“杀,给我杀……”
“大人,我们中计了,对面是北疆军。”校尉成勇大声叫道。
“北疆军既然在这里出现,臧霸的军队肯定也在这里,我们被包围了,快点撤吧。”
成勇的话音刚落,大军的后方鼓声齐鸣,阵阵杀声穿过夜幕,呼啸而来。紧接着,从西北方向也传来了杀声,密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让人肝胆俱裂。
关羽、成勇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地望向东方。大军三面被围,唯有东面可以逃生,但东面是沭水河,死路一条。
“大人,立即派人杀出重围,命令曹豹、秦昌急速支援。”
关羽冷笑一声,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带血的刀刃,“曹豹、秦昌的一万大军就在十里外,转眼就能赶到。我倒要看看,是北疆军厉害,还是我徐州军厉害。”
“传令,结阵死守,死守……”
“射……射……射……”校尉蒙思一边狂奔,一边连声大吼。
跑在前排的北疆士卒举起手弩,对准几十步外的徐州军肆意射击。飞速杀上来的徐州军再遭重击,立时栽倒一片。
“杀……”蒙思身先士卒,手中盾牌以雷霆之势一击而下,把迎面扑来的一名敌卒撞得倒飞而起,跟着战刀凌空剁下,割断了身侧敌人的双臂。那名敌卒惨呼未起,一支长矛“扑哧”一声插进他的胸膛。矛出,带起一蓬四射鲜血。
更多的北疆士卒冲进了敌阵,杀声此起彼伏,杀戮异常激烈。
管亥带着黄巾军精锐冲进了战场。
尹礼带着青州兵堵住了敌人的退路。
高顺、项澄指挥北疆悍卒,猛冲猛杀,意图把徐州军一分为二,围而歼之。
关羽战刀如虹,所向披靡,北疆士卒接二连三地倒在他的刀下,三毡攻击战阵十几个悍卒转眼间死伤殆尽。
项澄怒不可遏,带着亲卫们奋力围住了关羽,“缠住他,缠住他……杀了他的亲卫,快,快……”
关羽怒哼一声,双手握刀,连劈三人,直冲项澄,“去死吧。”
项澄盾牌挥出,手中战刀在瞬息之间刺中了关羽身侧的贴身亲卫。
“轰……”一声,盾牌碎裂,项澄左臂剧痛,身躯承受不住关羽重重一击,“扑通”跪倒地上。关羽刀势不变,战刀直劈项澄的头颅。几乎在这同时,两支长矛,两把战刀,一把战斧,厉啸杀到。刀矛相撞,战刀倒撞而起,矛断,矛尖去势不减,直刺关羽的大腿。关羽痛得闷哼一身,连退数步,顺势一脚把一名北疆卒踢得横空飞出。
“杀了他,杀了他……”项澄踉跄站起,嘶哑着声音狂叫不止,“不要放了他。”
成勇被数名北疆悍卒困在中间,左冲右突,极力想冲出包围和亲卫们会合。
他的亲卫们奋不顾身,浴血奋战,但他们遇到了一群更加强悍的北疆军。
蒙思腾空跃起,战刀带起点点血花,狠狠剁向成勇的后背。成勇就象脑后长了眼晴一样,突然转身,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挥起盾牌,把蒙思连人带刀砸得倒飞出去。蒙思惨叫一声,张嘴吐出一口鲜血,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长矛凌空刺来。
就在这时,一杆长枪挟带着刺耳的厉啸超越了蒙思的身躯,把敌卒的长矛连同敌卒粗壮的身躯一起砸了出去。与此同时,一只大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蒙思的胳膊,把他在空中翻腾的身躯硬实实拉回地上。蒙思连冲几步,勉强站住身形,接着他听到了高顺那熟悉的狂吼,“杀……”
高顺倒转长枪,枪尾如锤,重重地击中成勇的腰腹。成勇惨嗥一声,借这一撞之力,急退数步,竟然冲出了北疆军的包围。但还没等他的亲卫冲上来,高顺的长枪突然如闪电一般,如影随附,“扑哧”一声穿透了他的小腹。
“杀……不要停下,杀过去,杀过去……”高顺一脚踹飞成勇的尸体,血淋淋的长枪直指前方。
曹豹、秦昌在关羽率军展开偷袭后,悄悄出城,从正面逼近黄巾军大营,以策应关羽偷袭黄巾军。一旦偷袭出现意外,他们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杀进黄巾军大营救出关羽。
当夜风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杀声时,曹豹有些忍不住了,“宜禄,我们也杀过去吧?”
秦昌摇摇手,“没有关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擅自行动。”秦昌指指远处掩映在夜色里的高大城池,“关大人带走了五千人,我们一万大军又在城外,一旦我们被敌人拖住了,莒城可能有危险。”
曹豹嗤之以鼻,“你太谨慎了。我和黄巾军打了十几年的仗,哪次不是大获全胜?黄巾军不过是一群流寇而已,不足为虑。”
“问题是,这次攻打徐州的黄巾军未必都是真正的黄巾军。”秦昌看着黑暗中的沭水河,担心地说道,“去年管承、吴霸被我们杀死后,青州黄巾军几乎全军覆没。管亥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内,再次纠集这么多人攻打徐州。关大人一直怀疑臧霸和他北青州的军队就藏在那座黄巾军大营里。”
曹豹不以为然,没有说话。
“最近一段时间,黄巾军在沭水河和沂水河之间往来游走,以攻击、威胁东莞和东安两城来诱使我们出城救援,其目的显然是想把我们的大军调出莒城。”秦昌解释道,“我们怀疑黄巾军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有倚仗,有足够和我们对抗的实力,所以我们一直不出城,一直等着黄巾军犯错。今天黄巾军正巧在距离莒城三十里外的地方扎营,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危险的机会。”
秦昌转头看看曹豹,“关大人急于击败黄巾军,但他又极度轻视黄巾军,如果他……”
秦昌的话还没有说完,几个传令兵从黑夜中飞马冲出,“关大人被围黄巾军大营,请两位大人急速支援。”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九章 逐鹿中原 第二十三节
昌豨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远处战场上时隐时现的火光和隐隐约约传来的战鼓声直刺他的心弦,让他激动不已。
他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了。为了报仇,为了能诛杀关羽和他的丹阳兵,他宁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高顺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高顺在北疆军以治军严格、为人清廉自律、性情刚直忠烈而出名。在驻守青州的一年多时间里,他给了青州军和黄巾军很大的帮助,在两军将领中获得了极好的声誉。这次河北和南北青州的三地军队之所以能顺利地联手攻击徐州,正是得益于三军将领对高顺的尊敬和拜服。这种出自武人本心的信任,使得高顺的攻击计策得到了不折不扣地遵从和执行。
高顺认为,要想击败关羽,就要利用关羽去年在峥嵘谷击败黄巾军后产生的骄狂和蔑视,把他的军队诱离城池,在野外予以击杀。目前刘备和徐州军主力在江淮一带攻打袁术,关羽为了徐州的安全,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率军出城,和黄巾军面对面地对阵厮杀。为了麻痹和欺骗关羽,高顺让三万大军脱下了盔甲,夹杂在近十万民夫中冒充南青州的黄巾军杀进了徐州。关羽有击败黄巾军的先例和信心,只要给他攻击的机会,他就一定会中计。
高顺率军打到莒城后,随即做出惧怕关羽,不敢强行攻击的样子,调头去打沂水河畔的东莞和东安两城,还时不时率领大军在沂水河和沭水河之间往来调动,希望能诱出关羽,但关羽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前天,高顺见关羽没有出城相击的意图,随即改变了计策,突然发力拿下了东莞,接着兵围东安城。东莞、东安一失,莒城侧翼随即失去保护。关羽的军队可能被困在莒城,进退两难。
关羽出兵相救。
高顺得到消息后,立即率军急行一百里赶到莒城,意欲趁着莒城兵力薄弱之际,攻打莒城。
此刻关羽的援兵还没赶到东安,而高顺已经急不可耐地撤出东安,赶往莒城了。黄巾军的将士们因为连日行军作战,疲惫不堪。
关羽得到黄巾军调头杀奔莒城的消息后,自然是毫不犹豫,马上掉头尾追。
高顺这种愚蠢而低级的失误等于拱手送给了关羽一个攻击的最佳机会。
高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在沂水和沭水河之间来来回回折腾了数天,前前后后跑了几百里路,指望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故意失误能诱使关羽中计。
关羽果然中计。他急速杀回莒城,并且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袭击。
黑夜里,战鼓声越来越密集,淡淡的血腥味随着阵阵轻风,飘浮在黑森森的夜空里。
昌豨缓缓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军阵前。他和列阵于原野上的士卒们一样,目不转晴地望着远处,望着那一团团从天地之间直冲而起的烈焰。
现在高顺、管亥、尹礼的一万五千大军已经把关羽困住了,只要自己能在这里挡住敌人的援军,关羽就死定了。这一仗从关羽率军袭击黄巾军大营开始,失败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而这一切,都来自于高顺的运筹帷幄。
高顺带到徐州的人马虽然只有五千,但高顺的背后有强大的河北,有悍勇无敌的北疆军,高顺那份视敌为无物的从容和气势,令人心折。跟着高顺,跟着黑豹大旗,跟在北疆军后面,就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报仇的脚步。
想到死去的司马俱、徐和、管承和吴霸等黄巾首领,想到战死疆场的数十万青州黄巾军将士,想到曾追随黄巾军四处征战死伤无数的无辜百姓,想到正在远处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兄弟们,想到即将开始的血战,昌豨不禁热血沸腾,仰首长啸,恨不得立即跃马扬枪,饮血沙场。
“噼啪……噼啪……”黑豹大旗在风中狂舞,如同一头噬血猛兽在迎着猎物飞腾、咆哮,杀气凛冽。
望着这面沐浴在夜色中的大旗,昌豨心潮澎湃。
跟着这面威震天下的黑豹战旗,自己从此将纵横天下,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到自己的生存。在不久的将来,也许自己还能盼到拜将封侯的那一天,看到天下稳定,百姓安居乐业的那一天。
斥候飞奔而至。
“大人,敌人来了,距离我们三里。”
“传令各部,准备迎战。”躺在大树下的孙观一跃而起,举手狂呼,“开战,开战……今日定要诛杀关羽,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血恨。”
昌豨高声怒吼,一把抢过掌旗兵手上的黄巾大旗,在阵前飞速狂奔,“兄弟们,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杀……”一万将士齐声高呼,杀声震天。
激战在黑夜里迅速展开。
两军相遇,两万士卒猛烈相撞,惨烈的厮杀霎时激起了惊天血浪,黑夜在血腥和呐喊中剧烈颤栗。
昌豨头扎黄巾,手执长矛,奋勇当先。一个又一个的敌卒倒在了他的脚下,喷射的鲜血和狼藉的尸体铺就了一条报仇的血路。
十几个黄巾士卒酣呼向前,锐不可当。他们护卫着高举黄巾大旗的掌旗兵,紧紧跟在昌豨后边,一往无前。
黄巾将士们跟在大旗后面,奋勇拚杀,他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似乎要把满腔的仇怨尽情发泄在这一战之中。
莒城令陶罡焦虑不安,背着手在城楼上团团乱转。
几位军司马、军候等军中大吏围在他四周,神情激愤,不停地挥舞着双手高声吼叫着。
曹豹、秦昌两人在半个时辰内,十次派人向陶罡求援,战况极为危急。
曹豹在口信中说,关羽偷袭黄巾军大营失败,五千丹阳兵被数万黄巾军包围在了沭水河畔,危在旦夕。曹豹说,虽然自己有心率军救援,但黄巾军悍不畏死,硬是挡住了自己求援之路。由于黄巾军人多势众,大军攻击受阻无法推进,请求增援。
目前城内还有五千人马,曹豹在情急之下,命令陶罡尽起全部兵力出城相助。
关羽如果全军覆没,对大军的打击是致命的,到时不要说坚守莒城了,就连琅琊郡都很难守住。而尤为重要是,关羽如果出了意外,自己万死也难赎其罪。琅琊郡丢了,还可以夺回来,但关羽死了,就再也不能复生了。刘备和关羽乃是十几年的生死之交,两人情同兄弟,刘备闻此噩耗,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此时此刻,在莒城和关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陶罡选择了救援关羽。
“传令各部,即刻出城,救出关大人。”
臧霸带着五千大军悄悄逼近了莒城北门。
几名斥侯从黑暗里急速迎上。
“大人,敌军出城了。”
“多少人?全部出城了吗?”臧霸急声问道。
“人很多,足有好几千。不过,这些军队是不是城内所有兵力,我们就不知道了。”
“不管多少人,我们都要把他们打回去,否则,关羽就要跑了。”臧霸用力一挥手,“命令各部,即刻杀进。”
青州军突然从黑暗里杀出来,打了徐州军一个措手不及。徐州军顿时大乱,数千人马匆忙应战,混乱不堪。
“撤回去,撤……”陶罡惊慌失措,掉转马头向城门方向跑去。黑暗中,谁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敌人,还是趁早退回城里,守住城池为好。
一部分徐州军在上官的指挥下,拼死阻敌,给后撤军队争取时间,还有一部分徐州军将士急速后撤,打算撤回城内据城坚守。
战场上,青州军将士吼声如雷,呼啸杀进。徐州士卒抵挡不住,步步后退。
片刻后,留下阻挡青州军的敌人死伤惨重,瞬间崩溃。
“追上去,缠住他们……”藏霸纵马狂吼,“杀,杀,杀,一直杀到城下去。”
青州军奋起追击,越追越快,渐渐和徐州士卒混到了一起。
天色太暗,双方士卒难分彼此,只好向着城池方向亡命狂奔。
徐州军将士恨不得肋生双翅,瞬间逃到城内,而青州军将士也恨不得一步跨到城门处,挡住逃进城内的敌人。
陶罡在混乱中掉到了马下,虽然亲卫们奋力扑救,但他还是被慌不择路,狼奔豕突的逃卒们踩断了肋骨,当场昏死过去。
指挥大军竭力反击的一位军司马在汹涌的逃亡大潮中失去了方向,一不小心被流箭射中,仰身栽倒,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陶罡在亲卫们的护送下,以最快的速度杀回了城中。陶罡一直昏迷不醒,亲卫们抬着他直奔府衙救助,忙乱中那位县丞竟然忘了以陶罡的名义下令关闭城门。
莒城县的其他官吏都跑乱了,将不知兵,兵找不到将,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惊恐不安地四下逃窜。
城楼上的值守屯长借着微弱的火光只能看到城下奔逃的人流,虽然他也担心敌人趁乱混进城里,但他既没有接到上官关闭城门的命令,又不愿意把自己的兄弟抛弃在城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于非命,所以他也迟迟没有下令拉起吊桥关闭城门。
在这短短的极度混乱的时间里,莒城的守军给了青州军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
很多跑得快的青州军士卒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乱军裹挟着,跑过了护城河进了城。
一个青州军的屯长又惊又喜,蓦然举矛狂呼,“兄弟们,攻占城门,夺下城门……”
徐州军、青州军的士卒几乎在同时间被这一声暴喝惊醒了。双方士卒愣了一下。青州军士卒最先反应过来,他们举起武器,对准身边的敌人抡刀就剁,疯狂地杀戳让敌人恐惧至极的心理霎时崩塌。
奔腾的人潮突然掀起了层层波涛,汹涌的人流在城门处猛烈炸开,凄厉而无助的叫喊声霎时直击暗黑的夜空。
双方士卒就象惊涛骇浪中的浮萍,奋力挣扎,奋力厮杀,都想在这狭窄的血腥漩涡里抓住一根生存的小草。
青州军将士士气如虹,呼啸而入,吊桥、城门、城楼在他们血淋淋的刀下,一一斩落。
徐州军士卒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
曹豹统率的丹阳兵骁勇善战,他们在血战一个时辰后,终于撕开了昌豨统领的黄巾军左翼,成功击破了黄巾军的阻击,向沭水河畔的战场继续杀进。
孙观带着青州兵步步阻击,顽强奋战,意图把曹豹的大军挡住。
昌豨恼羞成怒,亲自带着一曲精锐杀进了丹阳兵的后阵,“死战,死战,拖住他们,拖住他们……”
曹豹毫不犹豫,率领亲卫屯调头堵上,“急告秦大人,让他冲上去,杀进沭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