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紫禁城和徐太傅更进行着不可告人的活动。内务府三位现任大臣世续、绍英、耆龄作主,两位前任大臣增崇、继禄作陪,宴请了徐世昌,在什刹海水滨的会贤堂饭庄楼上。
世续道:“大哥,你我和袁世凯都是曾结为义兄弟的,如今看来,还是忠义之人常在啊。”
徐世昌:“慰亭那里我有责任,我深感羞愧,真不敢面对你们啊。”
酒过三巡,世续问道:“大哥这次出山,有何抱负?”
徐太傅慨然道:“慰亭先不该错过癸丑年的时机,后不该闹什么洪宪。张绍轩在丁巳又太鲁莽灭裂,不得人心。”然后举杯,谦逊地:“咱们这次出来,不过为幼主摄政而已。”
……
溥仪的心情如秋的气,一凉比一;但徐进昌总统给祈望辟的人们却带来阵阵热浪。徐世昌总统对“上边”,比历代总统都更为尊宠。北京城里的袍褂皂靴又多起来,王公们的马车又多起来,王公们带着成群的奴仆招摇过市,民国的官员乃至将军们以能够与这些地位尊显血统高贵的人交往而感到无比荣幸。
紫禁城又门庭若市,紫禁城里的谥法、朝马似乎又增了行情,各地真假遗老一时趋之若鹜。
溥仪在宫中是绝对应该“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
性好动而又正值少年的溥仪,在各种规矩中,特别是在几乎人人都以为徐世昌将扶宣统复位的形势下,不得不由动入静,在养心殿看报的时间多了起来,在这种时候,看报是不会引起人们的非议了。
此时的溥仪正在《华北每日邮报》上看一篇题儿为“另一场复辟是否近在眼前?”的文章,内心激动不已。
文中写道――
民国的经历绝不是幸运的。今,我们又发现南北两方正剑拔弩张。由此而得出的惟一结论就是,人们已经在中国试验过共和政体,但发现在中国实行共和制尚缺乏某些条件。商人、绅士以及地主阶级对于这种自相残杀的斗争感到厌烦。我们确信,对于能够保证18个省份和平的任何形式的政府,他仍都会给予其热诚的支持。
不要忘记,那里有一个由亲帝制的人们形成的强大的社会势力。这些人从来对共和制的政府表示顺从,但他们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而在最近的几年中保持沉默。他们同情日前军人们的行动自不待言,他们当中的一些知名人士来往于各类人所共知的官员们聚会的场所,也不是毫无意义的。
这些人私下赞成帝制,盼望以前的皇帝能够成功地重登皇位。他们认为,拥护共和政体的人正在毁灭国家,无论采取多么激烈的措施,也必须恢复从前的繁荣和平静的局面。恢复帝制绝不意味着会为各方面所欣然接受。相反,它可能会遇到来自不止一个公使馆的大量的外交方面的抵制。但即便是这种抵制,也注定会在一场成功的政变发生之后消失,因为众所周知:一事能成,则事事皆成。
……
溥仪明白了,现在在紫禁城中,为什么人们有时互相问候时也“你看报了吗”,原来报上透露出许多复辟的消息。
“一事能成,则事事皆成。”
溥仪回味着报上的话。
那上边虽然的是只要复辟成功了,内政外交的各项事情也就好办了;但是溥仪想的却是,只要复位了,他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到严格的束缚了,他就有权作出自己的决定了。从这个意义上,溥仪对复辟特别神往起来,经常寻问徐太傅的事。
“万岁爷,现在听德国已经不行了,世界大战就要结束了,如果协约国打赢了,大总统是参加了协约国的,乘着这股春风做事,友邦一定会支持的。”
连太监们对国事也诸熟如此,溥仪的希望之火越燃越烈。
到毓庆宫,溥仪正见教汉文的三个师傅都在,陈宝琛在发议论中间,以鄙夷的神色:“今我算是见识徐世昌的嘴脸了。他竟然还想当议政王,未免过分。一个‘公’也就够了。”
梁鼎芬接着:“当初主张以汉大臣之女为皇后,是何居心?其实以清太傅而出仕民国,早已可见其人!”
“皇上!”陈宝琛瞥见溥仪,喊了一声,就跪下去。
其他两个也都跪下去。
“都起来吧。”溥仪问:“你们刚刚什么?徐太傅怎么了?”
三个人交换了个眼神,还是决定不把世续今宴请徐世昌的结果告诉他。
朱益藩打趣的笑道:“今皇上主政了,召开了御前会议。”
梁鼎芬纯粹瞎扯道:“我的挚友劳乃宣和徐世昌关系很好。据劳乃宣,徐太傅早有复辟之志,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局势。现在世界大战之事已了,直奉之间,直皖之间,南北之间,都没有什么大的摩擦,虽然有人这是大战大乱前的宁静。臣以为,宁静则局势稳定,徐太傅会实现他的素愿的;若是大****的前兆,则国人会认清民国的罪恶,在渴求统一集权的呼声中,徐太傅也易于复辟。”
陈宝琛看着溥仪心动神摇,不忍的摇摇头,竟然道:“徐世昌的态度到底如何,我们是全然不晓,这都是王公们和他联系的,对梁太保的话,我是有保留的。”
溥仪眨眨眼,道:“我把世续传来不就清楚了吗?”
几位师傅互相看了看,陈师傅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
于是溥仪传旨让世续到毓庆宫。
世续很快就到了,着急地问:“出了什么事了?”
师傅们笑了。
朱益藩道:“不是一到这儿就会发生什么事的,今到这儿来,是皇上有些话要问。”
溥仪道:“你们和徐世昌联系过复辟的事吗?”
世续一听乍一怔,思忖了一会儿,道:“万岁爷还是努力学习为好,奴才以为,这事,万岁爷就不必问了。”
陈宝琛道:“世续必有难言之处。不过,皇上已读书数年,经史谙熟,国学优秀,对时政也有成熟的判断;我以为,皇上可以知道一些事情。何况,皇上知道真相,知道实情,是更有好处的。”
世续道:“陈太傅所言极是,万岁爷知道事情的真实情况,对万岁爷自己确是有好处。不过……”
陈宝琛道:“我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他转向博仪道,“皇上,老豆把自己的看法出来。徐世昌竟有浙。豫。直隶三籍,先随袁世凯水涨船高,为袁出谋划策;后与孙宝琦、钱能训论乡谊,又同冯国璋、曹锟套祖籍:其人游滑可知。当初竟然主张以汉大臣之女为皇后,是何居心?其实以清太傅出任民国国务卿,早已可见其人。以我看来,他放出言论,同时又逢迎直、皖、奉、南,只是为他的大总统位子而已,这样,不是不可以复辟,若形势走到复辟,他也可以顺水推舟。可见,徐世昌是要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啊。”
世续道:“陈太傅虑事缜密深远,洞灼人情,所都是实情。”他也面对皇上道:“万岁爷,奴才就依陈太傅,向皇上实情。奴才对徐世昌抱有很大幻想,在他为总统提名人的时候,就与他接洽疏通,很后悔许多事没有向万岁爷禀陈,未与师傅们商量,做出一些现在看来有点愚钝的傻事――也是复辟心切吧。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泡影。徐太傅对大清绝无忠心可言,有的只是他自己的地位,他自己的利益,他自己的野心。正像陈太傅所的,他八面玲珑,正是要进退自如,游刃有余啊。”
溥仪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但他还是坐稳了,面色虽惨白,但表情却还镇定。虽然他不分解世情世故,但从世续的表情和话语看来,他肯定被徐世昌骗得不轻。
梁鼎芬愤愤地道:“真是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没有一点忠义廉耻了。”
世续叹道:“像梁太保这样的忠臣能有几人?辛亥乱起,清臣乃至一些王公,不是两面讨好,就是落井下石。娼妓只出卖**,他们是出卖灵魂呀。”
朱益藩道:“这些跳梁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奸猾如袁世凯者已至极致,但其下场又如何,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世续道:“万岁爷幼龄已过,正如陈太傅所,应多让万岁爷知道真相才是,我们也应向万岁爷真话――还是陈太傅虑事周到些。我今就把话都出来。我看,就算复辟成功,对万岁爷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些不知好歹的年轻王公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就算王公出不了乱子,万岁爷自己也不保险,不定给自己会弄个什么结局。”
一席话得众人心头冰凉,大家都默默无声。过了一会儿,世续才道:“当着万岁的面,我几句不知进退的话。我觉得,还不如让万岁爷和蒙古王公结亲,必要时,可以到满洲去。哪里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可以寻求日本人的保护。段祺瑞和张作霖不就是日本人撑腰,才有的今。我们和日本人也不是没有联系。皇上还记得肃亲王大丧时,见到的第十四女显]格格吗?她从就生活在日本。老亲王善耆深谋远虑,早就想到借日本之力复国,将女儿显]送给日本浪人王川岛浪速做养女。她现在和日本人关系就很好,正在满洲为复辟奔走,我认为这个机会更切实际?……”
面对喋喋不休的世续,可是此时的溥仪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看到,他现在的生活只是泡沫;他的眼前是万丈深渊。
可是,除了这仅有的几个人之外,紫禁城中的人们,那些城外的王公们,那些前清的遗臣们,仍然沉醉于复辟的美梦之中。
没有了徐世昌徐太傅,他们还有十四格格川岛芳子!<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www.</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