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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蛛是七品县官之女,父亲为官清正,因在一桩杀人案中坚持判决而遭了殃,这死囚乃县中大商贾胞弟,商贾怒贿其顶头上司,上面寻了一理由,最后竟罢了他的官佐。
老爷子气病卧床,因平素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也无多余钱财医治,大女夫家家境颇为殷实,大女出手接济,不想得罪对方,断了其夫几宗买卖,公婆一气之下将大女赶回娘家思过。
虽有本县民众善心援助,但如此境况,老爷子在本县却难再呆下去,遂决定应邻县老友邀请,前去投奔并散心。
不料路上遇商贾派来打手假装贼匪,除劫走仅有钱财外,还故意见色起心,要对三姐妹下手,老爷子一气之下晕倒,薛蛛早年随衙中捕快习武,略有些身手,又得山中好心猎户前来援手,最终将人打走,然老爷子本便病弱,盛怒之下,竟已气绝身亡。
老太太悲恸过度,疯了。
薛蛛对商贾与其顶头上司恨之入骨,她自小饱读诗书,知一切祸根,皆因官民勾结,后辗转听说,这给商贾撑腰的人,是捐的官儿,乃当朝相国所批渤。
朝中唯魏家可与那权相抗衡,便到魏家找当家人魏无涯告状。
这魏无涯承了亡父的爵位。
她悲愤之下,上京寻人。
她忖要见这魏公子一面不易,早已做好过五关斩六将之备,不想那魏侯却似是个善人,得知来意,亲自接待了她。他告诉她,若想扳倒权非同,不是一腔余勇便行,必须搜集足够证据,呈报朝廷,要将一棵老树连根拔起,不是那么容易。
她情知他说得有理,只道另谋他法。
没想到,魏无涯却说愿意帮她,但问她是否有此勇气和心魄。
她告诉他,她为此愿付出性命代价。
后来,他将她安排进权府,通过权府一名门客的推荐。
原来,权府当中,有这魏无涯的人。
相府之中有男门客,也有女谋士,这是她没有想到,哪怕后者只得几名,终是男尊女卑的社会。
她作男装打扮,不动声色与那些人打交道,伺机接近这权府的主人。她自幼好动,读书也习武,常以少年打扮,不似闺阁女子,是以,一直竟也没有露馅儿。然而,她虽有才情,但到底年轻,门中卧虎藏龙,她在他那只狐狸眼里也不过等闲。他来了几回,并没有注意到她。上百门客当中,平日能接触到些事儿的,不过十余,而能与他商议机密要事的,不过寥寥二三。其他的,但凡有些才华、技艺,投奔于他,经他手下几名亲信看中,都会养在府里。他平日会过来同他们谈论些家国天下事,从中观察、挑选,一层一层擢升。
她就这样待了大半年,无风无浪。
直到两年前一日,他对他们说,他想向皇上提出恢复女子科举,又鼓励几名女子参加,当中好些人发表见解,她也说了几句,他竟颇为喜欢。
她暗中观察,知他兴致上来,会抚琴,府中偶尔也会请些琴师舞娘来演奏,随后一个夜里,她故意在他弹琴时吹笛相和,他认出了她,自此,让她进入到那十余人的队伍中去。
如此一来,她接触的虽非什么大事,但朝廷中一些钻营,也知道了不少,说是门客,他却教了她不少东西,让她开了眼界,她也看到了他的手段,任人虽说不上尽是唯亲,但其脉络遍布,逐级而上,毫不含糊,也给人行了不少方便。他看似谪仙,风姿绰约,但时间过去,越发让她坐实一点,他长得好,骨子却坏的很。
是的,曾发动过夺位大战、兵败后还能依附新主再次崛起的,能是什么好人?好人能纵横两朝,呼风唤雨?
不知为何,她渐渐开始烦躁不安。
那年上元节,宫中和府中明明都有宴,但他回来过后,并未参加,只让晁晃招呼着,他却独自在后院弹琴喝酒。
后院本非她这个级别的人能进,但她颇得他宠爱,给了她随便进入的权利。于是,她尾随过来。见他喝得双颊酡红,她假意劝阻,他却让她陪着也喝几杯,她防备着,他的传闻她听过许多,爱美人也好男色。
只是,颇有些奇怪的是,府中平日出入的美人也不少,有些才貌出众,颇得他钟意,却并未见他将谁收房。
“本相不喜男子,只爱女人。当然,你不是男……但我……”
他并无丝毫醉翁之意,只喝得沉醉,轻声说得两句,
tang便伏案而眠。
她暗暗吃惊,他早看出了她是女儿身?什么时候!
但她从未见过他这模样,他平日总是笑意盎然,莫测高深,似和你极近,却又让人觉着难以攀附。他此刻似是兴致勃发,然眉间并无一丝笑意。
她冷冷看着他,只听得他嘴中隐约有声。
“若能回去,我带你走……噢,不,我应当不会同你走,我和李兆廷是一类,这才是我……”
他轻说浅笑,似有微恸,又似悲戚皆无。
她似窥探到他什么秘密,一瞬惊震,退后数步。他府邸当真大,就如半壁皇宫,前院觥筹交错,此处却寂静如斯,兰亭幽月,唯闻虫鸣叶动。
蓦然,她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慢慢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她一直贴肉收藏的匕首。
还等什么收集证据,像他这样的人,若错失眼前良机,后面又岂是她轻易能撼动的?
她持匕靠近,举匕之际,脑中闪过这一年来他对她的好,不禁定住,但她随即暗骂自己,他是什么人,同她又是如何的深仇大恨,她家中惨变,虽非他亲手所为,却是他一手造成!
她再无犹豫,举匕往他胸口猛地刺下!
但随后变故快如闪电,两名黑衣人破空而来,三招过后,一人便将她击倒,她披头散发,狼狈倒地,对方将剑架到她脖颈上。另一人将他扶起,“爷,是个女刺客。”
他抚额醒来,微微眯眸把她看着。
无惊无怒,一丝表情都没有。
“为什么?”他淡声问。
她啐他一口,冷声将事情和盘托出,夺眶的眼泪并非畏惧,却是遗憾,她终究还是年轻,没有听那魏公子的。唯有隐忍,方能成事。他这样的人,又岂能如此容易被人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