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俄罗斯人如炸了锅般哄笑开来,对于“把饮酒视为最大乐趣,没有酒就活不下去”的俄罗斯人而言,穆斯林对禁酒的坚决十分滑稽可笑。有几个贵族不由跟着出言讥笑起来。
“梅尔库罗娃公爵,不许你再这么胡闹!”戈都诺夫眼看买力克气恼之极脸颊直涨成难看的猪肝色,连忙厉声喝止道:“奥斯曼帝国是俄罗斯的盟友与伙伴,我们必须尊重他们的信仰和习俗!从今天开始,有奥斯曼军官和观察员出席的宴会一律不得饮酒!”
宴会桌周围响起一阵不满的咕哝声,有人用勉强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们的士兵可未必愿意与这样的盟友并肩作战。该死,谁能相信一个连酒都不喝的人?”
瓦莲莉娅略带得意地嘴角一动,将伏特加再次一饮而尽,挑衅似的将银碗丢在桌上。“不,尊敬的诸位阁下,我们根本不会参加这场战争!俄罗斯军队刚承受过巨大的牺牲,不可能像以逸待劳的友军那样马上投入战场,去面对中国人那样的可怕对手。”
“这真令我感到失望,公爵阁下。”买力克一口流利的俄语几乎比多年飘泊异乡的瓦莲莉娅更加地道。“俄罗斯最伟大的英雄、鞑靼世界的征服者、让波兰风翼骑兵闻风丧胆的哥萨克女王,竟然也会惧怕战场上的对手,竟然也没有勇气与中国人为敌吗?”
“勇气并不等于鲁莽,帕西大人。五年前的勒颁多一役,贵国地中海舰队全军覆没,十万水兵葬身鱼腹,自亚历山大港以西的整个非洲行省都落入明帝国之手。您又有什么理由让我们相信,奥斯曼帝国能够协助俄罗斯取得胜利?俄罗斯又为何要为了奥斯曼帝国的复仇**投入这场无望的战争?”
“不是为了奥斯曼,而是为了俄罗斯。”买力克已经从刚才的恼怒中完全恢复了平静,不快不慢地沉声回答道:“明帝国是一头贪得无厌的巨龙,在它的利益面前,任何朋友都是无足轻重的。五年前的那场战争你们也曾参与,以忠实的盟友身份同明人并肩作战;可是今天又作如何呢?帝国的军团同样毫不留情地闯入了你们的家门!五年前的效忠,换来了两个入海口;五年后的违逆又将带来什么呢?这种拥有予取予夺可怕力量的‘太上皇’,难道不是俄罗斯真正的心腹大害吗?”
瓦莲莉娅正欲张口再辩,戈都诺夫已经抚掌大笑起来,“你说得不错,买力克•;穆罕默德•;帕西大人,你说得不错。中华帝国,居于宇宙中央华美壮丽的伟大帝国,”他眯缝着眼睛,刻意做出一副景仰崇拜的迷恋神情,“多么显赫光辉的名字!万邦之邦,万王之王!世间的君皇,天地的主宰!然而——”他话锋一转,两眼中射出阴贽的光芒,“俄罗斯没有主宰,俄罗斯也不需要主宰!”
“这场战争只会带给我们灾难和死亡!”
“那只是你自己的臆想,梅尔库诺娃女公爵!”戈都诺夫恶狠狠地说,“我们将与明国兵戎相见,打败他们、征服他们、取代他们成为整个世界的霸主!雷帝所未能完成,不,他甚至连想也没能想过的宏图大业将在我的手中实现!”
“你疯了!这么做是在宣判我们死刑!”瓦莲莉娅尖声叫道。
“如果你这么想——”戈都诺夫笑了笑,扭曲的嘴唇使他看起来像只尖嗥的渡鸦。“那么是的。无论如何,那些中国人能从这里得到的只有死亡。”
瓦莲莉娅深深叹了口气,“既然您决意孤行,那么——”她转向费多尔沙皇行了一礼,“陛下,请允许我辞去战地指挥官以及相关的全部职务。”
“梅尔库罗娃公爵阁下?”罗曼诺夫公爵不禁失声叫了起来,更多的俄罗斯权贵们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是否应该踩这趟浑水。
“如此最好。”戈都诺夫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回答道:“米哈伊尔•;罗曼诺夫公爵自即日起接替你担任哥萨克统领职务。至于对华战地指挥官一职,由火器射击军统领尤里•;苏伊斯基王公暂时代担。正式的任命将在沙皇陛下签署后下达。”
苏伊斯基大公的脸上简直掩饰不住那得意的笑容,“遵命,戈都诺夫大人。俄罗斯军队将按照您的命令,在本月之内集结待命。我发誓,要让那些卑鄙的中国人尝尽苦头!”
“很好,尤里,你无愧一个俄罗斯军人的典范。”戈都诺夫满意地点点头,如锥的目光却径直指向瓦莲莉娅。
女公爵冷笑一声,“真无愧一个俄罗斯军人的典范啊,尤里•;苏伊斯基大公。要让战士们为了某人的一己私念去白白送命,这我可自认作不到。”
“他们是为大俄罗斯而战,为沙皇而战!个个都死得其所!”尤里•;苏伊斯基挺直腰杆,目不斜视地高声说道:“我们无惧牺牲,只为战胜敌人!”
“是么?”瓦莲莉娅拉长嗓音嘲讽道,言辞间带着淡淡的怒意。“远东方面军的战士便如您所说个个死得其所么?十八万大军一战覆灭,其中包括七万俄罗斯将士,能够活着回到莫斯科的不到五千人!您作为前线的直接指挥官,对自己的独活就没有丝毫的愧疚吗?”
这句话一下子蜇到了苏伊斯基的痛处,他脸色转瞬间变得通红,有些失态地大声道:“胜胜败败不过只是战场上的常事而已!怎么了,瓦西里•;鲁波廖夫不也在中国人面前吃了大亏吗?他所率领的八万精锐又回来了多少?”
“尤里•;苏伊斯基,要是你能及上瓦西里•;鲁波廖夫公爵的一半……”
“我比他要强上十倍!比你们这种避战畏战的懦夫强上十倍!”苏伊斯基突然咆哮起来,眼中刻毒的火光令人不寒而栗。“啊,或许是我忘记了,梅尔库罗娃!五年前你不正是以中国特使的身份回到俄国的嘛!你和你那该死的老头子一样,都是懦弱的逃犯,大俄罗斯民族的叛徒!你这条明人的走狗,真可惜雷帝没把你的脑袋挂在城门上!”
“够了,尤里,你喝的太多了!”戈都诺夫连跨几步挡在苏伊斯基的面前,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卫兵!送梅尔库罗娃公爵回营。”他微笑着转向瓦莲莉娅,“梅尔库罗娃公爵小姐,虽然您已经不再担任军职,然而我想您还是可以——”
“不必了,我明天就回下诺夫哥罗德。”瓦莲莉娅不客气地一口回绝道。“陛下,请恕我提前告退了。”话毕,她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大厅。
戈都诺夫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冷地看着瓦莲莉娅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片刻,他转过身来,满脸铁青地盯着苏伊斯基大公。“你这是疯了吗?”
“波利斯•;戈都诺夫大人,我——”
“你这个愚蠢的混蛋!”戈都诺夫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嘴唇颤动不止,猛一挥手将几个银碗摔到地上。他往这堆餐具上发泄了一通怒气,这才抬起头咬着牙说道:“就在莫斯科城外,还驻扎着超过六万效命于梅尔库罗娃的哥萨克军队,你难道真想激得她发动一场兵变才满意吗?”
“大人,我——”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饭桶!”戈都诺夫恶毒地咒骂道。他来回疾走了几步,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用最镇定的口气对抱着手站在一旁的买力克•;穆罕默德•;帕西说道:“让您见笑了,我亲爱的朋友。”
奥斯曼人做了个轻松的手势,“这没什么,尊贵的戈都诺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