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进忠微笑着目送邹学柱离开。</p>
待他离开许久，番子贾艾才凑上前来，说道：“圣旨已经下了。”</p>
魏进忠颔首，脸上依然浮着笑意。</p>
“今一早，復成信商号先送来了几百石粮食，衙门的人接收了。说是后续还有，全凭官府调度，他们负责送到。”</p>
“嗯，这王掌柜会做事。”</p>
“城外的百姓算是有救了吧？”</p>
“还早着呢，这只是开始。”</p>
“对了，”贾艾想到一事，“陈增手下的几个参随找上门好几次，说要拜见新来税使，都给卑职挡回去了。”</p>
魏进忠这才回过头来，“他们如今都在临清城里？”</p>
“没有，临清几个只在钞关，其他的应该都跟着陈增四处收税呢。”</p>
“他们收税俺管不着，但别打着俺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你让贾必盯紧点。”</p>
“这个知道，早嘱咐过他了。”</p>
说了这几句，魏进忠便没再说话，他抬起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大蓝天，以往这样的天气他谈不上喜欢，也不讨厌，但现在却还是盼望能有些云彩。</p>
“下场雨就好啦。”魏进忠不由叹道。巳时刚过，天上的日头就已经明晃晃的刺眼睛了。</p>
旱情还不知要持续多久，目前有的粮食只能暂时解决灾民问题，不能解决灾荒。</p>
“魏爷，咱们接下来做啥？”</p>
魏进忠仿佛没听见，半晌，又似自言自语道：“再过两个月该收花了吧？”</p>
“是，一般就是夏末初秋，魏爷是想……”</p>
“俺准备到那时收一波花税。”</p>
贾艾愣了一下，感到挺突然，但稍一思索，就了然了。都忘了魏爷本就是陛下派来的税使，自然是要收税的。</p>
“再过俩月，旱情还不知怎样，会不会影响棉花收成？看现在天天都有灾民涌到临清，恐怕不容乐观。”</p>
“影响是肯定会影响，但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就是不知现在那些灾民里，家中有无植棉的，若是有最好都劝返。”</p>
“也是，毕竟这里再多粮也未必够那么多人吃。看来光救灾还不行，还得想法救荒。”</p>
“贾兄弟说的好，所以俺打算跟王掌柜商量，收花的时候，希望他们不要压低花价，最好还是按以往市价来收，而且最好现收现付。这样他们手里也好有些钱，至少够缴各种赋税。”</p>
贾艾盯着他看，总觉他身上有一种违和感：“魏爷，真没看出来，您挺会替他们着想的。”</p>
魏进忠笑了笑：“俺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俺在下一盘大棋，你不懂的。”</p>
贾艾耸耸肩，不置可否：“那魏爷您希望王家不要压低花价，恐怕很难，在商言商啊，商人眼里只有利。”</p>
“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吃亏，花税也让他们代征，这样也可以省去俺们再去找那些参随去征税。”</p>
贾艾点点头：“这倒是好主意，不过，他们王家能答应？”</p>
“这种事，俺也不用官大一极就压死他那种，就像你说的，在商言商，相信他也会算经济账。但问题是，目前还有一个难题要亟待解决。”</p>
“什么难题？”</p>
魏进忠皱着眉，想了好一阵：“怎么运啊。现在漕运也困难，除非走海运。俺打算奏请陛下，尽快开通原有海运路线，所以就要重新在山东设海运码头。”</p>
“卑职明白了，原来魏爷征的花税是向花商征的。”</p>
魏进忠一听，奇怪的看着他：“老子说了半天，你还没明白？”</p>
贾艾笑了两声：“嘿嘿，现在明白了。”</p>
“等过两天，随俺去一趟胶州，实地看看。”</p>
‘卑职明白。”</p>
————</p>
进了六月，北方旱情没有一丝缓解的迹象。</p>
而南方恰与北方相反，春夏之交的水灾，不仅地里麦禾尽毁，还淹毁了许多蚕桑地，造成丝价猛涨。</p>
可偏苏州是‘东北半城万户机’，织工全部仰赖丝织为生，得业者生，失业者死。若丝价猛涨，失业者又不知会增加多少。</p>
所以姑苏城里，街头巷尾，开始传唱着那首民谣：“四月水杀麦，五月水杀禾，茫茫肝陌弹为河。杀禾杀麦尤自可，更有税官来杀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