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还没发出去，就有人登门来拜访了。来人身材高大不亚于王双，年纪和王双也相仿，肤色略深，声若洪钟，眉眼间每时每刻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令人畏惧的怒容，此人正是南庭都护府委任的东征军司令大都督池继兴。</p>
“王总统，别来无恙啊。”池继兴先向王双一拜，横刀立马地坐在椅子上，又说自己也打算尽快转移阵地去前线，这样才好让士兵们更加拼命地作战，“……此番王总统心慈手软过甚。我军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对布里塔尼亚人秋毫无犯？严于律己，不该是此时。”</p>
“大都督，老夫和万千长云府出身的将士们一样，恨不得将犯我家国的布国鬼子赶尽杀绝、碎尸万段。”王双见周围的军官和士兵都愣住了，连忙叫他们继续收拾东西，“之前严申禁止妄杀布里塔尼亚人，是为了整肃军纪；如今呢，流浪在南尾州的数万布里塔尼亚人成了弃儿、成了布国认定的反贼，人心可用啊。再者，放着他们不管，瘟疫迟早会蔓延。”</p>
“诡辩不足为据。”池继兴没把和麦克尼尔有关的纠葛说出来，他需要为王双留点脸面，谁都知道王双不可能和布里塔尼亚勾结、也不可能有意放纵布里塔尼亚间谍在南庭都护府行动。“把这数万人杀光也是一样的……这布国决心招募名誉布里塔尼亚人参军入伍，听说还是因天枢群岛之战。世人皆知布里塔尼亚人冥顽不灵、誓死效忠其敌酋，唯有主动叛逃者可用一二。你若能以这数万流民打造一支军队去对付敌军，本官日后便依你之言通告各部善待布国俘虏和平民。”</p>
“遵命。”</p>
穿着迷彩服的池继兴见王双低下头又去看战报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走向王双，小声说道：</p>
“我侄子死在布国鬼子手里，你也有一个视若己出的徒弟折在他们那。前些日子，他们更是利用你昔日的交情……派个什么活死人来害你。我是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手下留情？”</p>
“老池，以直报怨不叫手下留情。老夫又没说要那些人吃饱喝足，什么时候连叫士兵把军务放在第一位、私仇放在第二位也叫手下留情了？”王双抬起右手，放在对方的肩膀上，这一刻他和对方不是竞争对手，而是同在行伍中服役的兄弟，“……别最后把布国鬼子赶出去了，咱们自己倒成了鬼子了。百余年前我南庭先祖能克服，我们也能。”</p>
宋以宁也赞同暂时收容这些布里塔尼亚平民，他补充说，如果能够凭借此次战争把更多布里塔尼亚人推到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对立面，日后进可以阻止布里塔尼亚帝国继续对外侵略、退可以吸纳这些反对布里塔尼亚帝国的布里塔尼亚人为南庭都护府所用，可谓一举两得。</p>
在那之前，还要先把极光岛清理干净才行。南庭军在长云府南部开始登陆作战时，一部分被击溃的帝国军渡过海峡撤退到了极光岛并固守在此处，由于他们对南庭军登陆部队几乎不能形成威胁，不想在关键时刻浪费兵力的南庭军也没有难为他们。如今王双提出以此岛充作暂时安置布里塔尼亚平民的中转站，反倒让前线的南庭军指挥官们不知所措了。</p>
7月中旬，王双冒险乘运输机赶往长云府南部督战，同时将完全收复极光岛的工作丢给了刚刚调往神武中军任职的王翼阳，后者又把任务分摊给了由刚刚毕业的新一届军校学生指挥和管理、刚结束军事训练的新兵整编而成的支援部队，说是要借着这个机会用低烈度的实战尽快把新编部队锻炼出来。</p>
跟随王翼阳一同调动的还有正式从南庭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秦寒霜，他的工作是协助王双处理神武中军的档案文件。出乎意料的是，本应留在南庭都护府继续当仓库管理员的罗根也被王翼阳带到了南尾州。在运输机上，王翼阳对一头雾水的罗根说，把游荡在南尾州的布里塔尼亚人全都塞到小小的极光岛上可不容易，而且王双身边其他负责管理工作的军官不见得会对此事上心。</p>
“你的本事，我是清楚的。让你还有寒霜跟我一起去极光岛，那才是如虎添翼。”王翼阳的情绪从得知自己被正式授衔协军校后就好得离谱，他一路上都很亢奋，上了飞机也还和罗根聊个不停，仿佛他的另一件大功已经近在眼前了，“但是……你终究不是军官，我军也不能随便让你当个军官，那样太不公平了。”</p>
“你这话说得倒是市侩，我们和布里塔尼亚帝国对着干是因为在布里塔尼亚已经没活路了，又不是为了升官发财。”罗根和王翼阳混熟了之后不介意偶尔奚落对方几句，虽然他仍在为麦克尼尔的性命而担忧，“……放心交给我们，你去把那个岛屿上的敌军都消灭掉。你们那边有句古诗叫什么……宁可去当连长和排长也不该满足于做文书工作，是不是？等你哪天去当排长了，我给你当司机也成。”</p>
“好啊。”</p>
抵达南尾州的罗根一落地就投入到了工作中，他先去参观自己的临时办公场所，然后乘车前往危险区域去视察布里塔尼亚人的临时定居点，以判断他先前在南庭都护府听到的那些谣言的真伪。</p>
实际情况比他听说的还要糟。南尾州的大部分城镇都在帝国军后撤和炮击、轰炸的过程中被付之一炬，而帝国军坚决拒绝接收难民，以至于幸存者被迫留在废墟上艰难地求生。当本地的华人居民和土著居民都能得到南庭军的庇护时，布里塔尼亚人居民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望着那些人面如死灰的脸孔，罗根有些于心不忍。也许这些布里塔尼亚人已经为盲目地支持查尔斯皇帝、享受侵略带来的战果而付出了相应的代价，纵使立场完全敌对且思维千差万别，他终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在其他平行世界里属于自由灯塔的那片土地上的居民一步步堕入地狱。</p>
不过，布里塔尼亚人并不愿意配合他的行动，大部分布里塔尼亚人居民见了南庭军士兵就吓得躲藏起来，只有少数人跳出来怒斥罗根等长着白人面孔的家伙是布里塔尼亚的蠹虫，完全忘记了自己早成了帝国军眼里拖累军队的废物。</p>
罗根没有浪费时间和这些人辩论，他在确认这些平民不了解南庭军的动向和内部决定后随即派人放出谣言称，只要交出全部财产就能免于被南庭军报复的下场。本就担心南庭军大开杀戒又没法得到帝国军庇护的布里塔尼亚人平民们很快就听信了谣言，他们争先恐后地在废墟里翻找着，只恨父母和亲戚不争气、没能给他们留下更多的遗产。</p>
“你说他们……多此一举啊。”同样负责此事的秦寒霜在出去巡逻时，莫名其妙地收获了许多意外之喜。不想私吞这些财物的他只好把东西先堆在距离废墟不远处的哨站里，然后找罗根前来商议，“……我军是来收复失地的，又不是来刮地皮的。”</p>
“他们给你，你就收下嘛。”罗根不动声色地拉开盖在箱子上的破布，见到那些零碎的金银首饰，顿时明白了大半，“你不收，别人也会收的。你们都收了，他们才会放心。”</p>
“可是师父说了这……”秦寒霜举棋不定，他没在意罗根的举动，只是在帐篷里来回走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现在宁可倾家荡产也要保命，当初他们支持查尔斯皇帝的时候又在想什么？”</p>
然而秦寒霜说了半天也没提要把这些东西还回去的事。罗根又等了几分钟，微微一笑，对秦寒霜说，打仗时顺手赚点死人的钱应该不算什么违法犯罪，只要把应该充公的那部分都上交，剩下的分赃是不会有人追究的。</p>
“秦，几万布里塔尼亚人，还带着瘟疫，往那个小岛上一扔，你说能活几个？”罗根再次劝秦寒霜不必有所顾忌，“况且，他们拿出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本来就是你们的。物归原主，合情合理。”</p>
秦寒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走到箱子旁，从里面拿出一个金戒指，用颤抖的右手塞给了罗根。</p>
TBC</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