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对方坦荡自信的模样,恭奇正略松一口气,转而喟叹道:“苏玉城名声在外,我军闻之便失战心,关隘小道已经有逃窜的士卒,继续僵持下去,我军据守的优势也会被磨灭。”</p>
毕构凝视着他,紧皱眉头:“此獠毕竟刚刚平定政变,携无上军威……”</p>
似乎听到了对方语气中的担忧,恭奇正忙不迭截住他的话:</p>
“毕长史,苏玉城无容于天地之间,人人得而诛之。”</p>
“大唐基业百载也,今王爷以恢复李唐正义为战,铲除天底下罪恶的禽兽,四方忠臣无不响应!”</p>
闻言,毕构抿了口茶,直接问:“那有多少援军?”</p>
恭奇正喉头滚动,“暂不清楚。”</p>
嚯!</p>
毕构嚯然起身,冷视着他:“我压上身家性命,你们竟还对我有所隐瞒?”</p>
“稍安勿躁。”恭奇正嘴角抽搐了一下,苦笑道:“你大抵也能猜到,此战以陇西李氏为首,他们严厉告诫王爷,不许泄露丝毫信息。”</p>
见毕构神色舒缓,他继续补充道:“神都政变就是前车之鉴,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太多了,李昭德等社稷之臣才功败垂成。”</p>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援兵数量,更不清楚下一步动作。”</p>
话音落下,毕构僵硬的脸庞变得平静。</p>
在庞大的门阀望族面前,他哪有什么资格愤怒,连李义珣都已沦为傀儡。</p>
布局越谨慎越好,那代表成功的机会更大。</p>
他坐下后盯着恭奇正:“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但王爷说过的话……”</p>
“毕长史放心。”恭奇正郑重无比道:“王爷允诺的绝不会食言!”</p>
“那就好。”</p>
毕构轻轻颔首,表情看起来依然平静,可眼底却闪过兴奋之色。</p>
咚咚咚——</p>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p>
恭奇正看着毕构,两人眼神交接,恭奇正而后告辞离去。</p>
一个身着铠甲的护卫抱拳施礼,等恭奇正走远,才低声禀报:“长史,有人求见。”</p>
毕构眉间闪过不悦,“有无拜贴?”</p>
“没有。”护卫略顿,紧接着说道:“此人言称,长史若不见他,一定会抱憾终身。”</p>
“放肆!”</p>
毕构眸中陡然凌厉,冷声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口出狂言,让他在大厅等候。”</p>
“若说不出个子午卯酉来,老夫绝不轻饶他!”</p>
沉缓的脚步声响起,毕构进厅,居高临下打量着不速之客:</p>
“尔是何人?”</p>
冷欲秋轻笑道:“毕长史请坐,接下来说的事你一定会很感兴趣。”</p>
毕构死盯着他,踱步到上首位。</p>
冷欲秋一副八风不动,处之泰然的姿态,淡淡开口:“要想救你儿子的命,今夜子时独自前往满月楼。”</p>
毕构眸子里闪过惊愕,这句话来的太快太猛烈,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p>
终归是久经风浪之人,他眯着眼:“你确定要和老夫开玩笑?”</p>
冷欲秋不置可否,弯腰从椅子下拿起包裹,直接扔在桌上。</p>
毕构眼中的寒光更盛,抬手一层层打开布料。</p>
便见一只血淋淋的断手。</p>
毕构瞪圆眼睛,抓着断手的手在颤抖,额上的青筋也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而冒了起来。</p>
“你敢伤吾儿?”</p>
他像发疯似的,整张脸都狰狞扭曲起来,死死凝视着冷欲秋。</p>
仿佛下一秒就要展开无情的报复。</p>
冷欲秋眼中闪过不屑之色,于他而言,毕构的气势恐吓简直就是小儿科。</p>
冷欲秋“呵”了一下,不疾不徐道:“不就是一只手么,你为什么要用杀人的目光看我?”</p>
毕构攥紧双拳,目眦欲裂,却突然笑了起来,“这不是祖儿的手,你威胁不到老夫。”</p>
“哦?”冷欲秋拖长音调,似笑非笑:“毕长史日理万机,怎么会像妇人一样去留意自己儿子的手,你可以找他的丫鬟来鉴别一下。”</p>
毕构脸上笑意一点点褪去,心也渐渐沉入谷底。</p>
手腕上染血的佛珠,他记得很清楚,就是多宝寺开过光赠给祖儿的。</p>
“来人!”毕构怒喝,声音有轻微颤抖。</p>
冷欲秋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最好惊动整个益州,那样你的儿子就成了孤魂野鬼。”</p>
看着这张趾高气昂的脸庞,毕构深吸一口气,勉强克制内心的杀意。</p>
一个护卫入内,毕构摆摆手:“先退下。”</p>
说完颤着手包好断手,放进怀里,快步离开大厅。</p>
冷欲秋像在逛自家一样,大摇大摆跟在身后。</p>
绕过几条游廊,毕构停在一座奢华精致的院落,找到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婢。</p>
三人站在假山下,女婢起先有些紧张,看到断手后面容惨白,竟然当场失禁。</p>
毕构嘴角抽搐,眼中泛着阴寒的光芒:“是祖儿的手?”</p>
女婢吓出哭腔,“是……是……”</p>
公子这只手整天伸进她抹胸,甚至那个地方。</p>
手指大小,手背的两颗小痣,一模一样。</p>
毕构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睛:“回去吧,此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p>
女婢如逢大赦,哭哭啼啼的跑开,身后还传来轻佻的腔调。</p>
“美人儿,胆敢说出去,你可会死的哦。”</p>
等她走后,毕构一脸阴鸷,寒声道:“你信不信,老夫会让你走不出大都督府。”</p>
冷欲秋抽出匕首,毫不掩饰嘴角泛起的笑意,“我死,你和毕祖一起陪葬,很公平的买卖。”</p>
末了,他背负着手慢悠悠踱步:“可惜毕长史只有一条命,就只有毕祖这根独苗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