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你，也该领悟了。难，不在造者，而在受者，真正的屠刀，是冤冤相报。”缺舟看着沉默不语的俏如来道，“宽恕是放下自己，放下执着，放下恨，但人却有七情，这些情绪是来自痛苦的记忆。永夜皇不能放下，是因为她还记得，就如同现在的你。”</p>
俏如来看了一眼佛珠与梳子：“我？”</p>
“为什么你会堕入她的局中？因为你始终做不到信任，即便你一次次下定决心，即便她从未伤害无辜，即便你早就知晓她的用意，但当她逼你做出抉择之时，你依旧毫不犹豫地杀她。”缺舟看着黯然垂眸的俏如来，“不是你不愿意相信，而是你还记得，记得她是魔，是你的责任。她做不到放下，你也做不到放下，这就是你们痛苦的根源。”</p>
“就因为责任使人痛苦，所以更不能放下。”俏如来抬头看着缺舟说道，“不能放下的，一切刻骨铭心的经历，所以才有今日的俏如来。”</p>
“也成就了今日的明渊凰。”缺舟注视着俏如来的眼睛，“你可曾疑问过，永夜皇这般强大的魔，为何会被地门洗脑？”</p>
俏如来一震，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p>
“千丈深渊，地底巨门。”缺舟看着垂眸不语的俏如来，“是她找到地门，强行打破地门，为了找寻答案，主动进入地门。”</p>
俏如来讶异抬头：“答案？”</p>
『我很好奇，当一切记忆消失，一切执着消失，作为执念的我，是否也会消失？』</p>
『舍弃肉身，消除痛苦，忘却记忆，放下执着，我……会死，还是，得悟？』</p>
『也许有一天，我能找到答案。』</p>
“就为了一个答案……”俏如来捂着作痛的心口，“选择地门，选择……忘记我。”</p>
“这只是原因之一。”缺舟握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还有最主要的原因，她已经一无所有，无所谓了。”</p>
“怎会一无所有？”俏如来缓缓握紧了拳头，“最少还有我，还有俏如来。”</p>
“这是永夜皇的原话，也是地门愿意接纳她的条件。”缺舟放下茶杯看着俏如来，“她的出现，是天意所趋，也是因果循环。她选择了地门，是地门的谜题，她也是地门的机缘，地门选择了她。你的责任已经消失，现在她是光明守护，法号明渊。”</p>
俏如来蓦然一怔：“法号？”</p>
“锦烟霞没对你讲吗？”缺舟语气淡然地说道，“她是地门最坚定、最有悟性的修行者，只差一步便能得证大道。”</p>
“哈？”俏如来面前的茶杯水花四溅，显然他的内心受到极大的冲击。</p>
“但是这一步没这么容易，她在追寻那个谜题的答案，却不知谜题的答案也在找她。”缺舟意味深长地提醒道，“答案本身往往是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才是最终的答案。”</p>
“嗯……”</p>
缺舟看着陷入沉思的俏如来：“回到原本的话题，既知痛苦，为何还惦记痛苦？”</p>
俏如来讲起了佛陀的故事：“昔时世尊出身释迦族王脉，权势在握，享尽富裕，更有妻儿相伴，却因一次外出巡游，逢遇生老病死景象，决心寻师求道，之后才成就了菩提尊树下的释迦牟尼。”</p>
“因为世尊悟了。”</p>
“不经苦，如何了苦？不知爱恨，如何明说爱恨？顿悟是一瞬，但在这一瞬之前，早已不知经过多少累积，功成一篑，焉可忽视九刃之基。”俏如来指着缺舟说道，“妄想强行剥离七情六欲，不也形同为了逃避而遁入空门，这样还算是悟吗？”</p>
缺舟沉默了片刻：“哈，果真苦海无涯。”</p>
“汪洋无水缺舟，却见一帆渡航。先生不也有执？”</p>
“喔？”缺舟饶有兴趣地询问道，“怎样的执？”</p>
“处处彼岸。”</p>
缺舟眨了眨眼睛，想起了明渊凰的话：“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执着。”</p>
“至少不会是她的执着。”俏如来看着佛珠与翡翠梳，“请问先生，她留下这两物的原因？”</p>
“这是执迷，或成谜题，”缺舟看着俏如来说道，“而我，在等一个答案。”</p>
“可否请先生将这两项东西还给俏如来？”</p>
“抱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缺舟从袖中取出另一项东西，“不过，我能可还你另一项东西。”</p>
“啊？”俏如来不敢置信地接过此物，“同心石！”</p>
“就是这项东西让她选择了地门。”缺舟看着一脸错愕的俏如来，“现在我将这份机缘还你，该怎样做是你自己的选择。”</p>
“缺舟先生……”</p>
“啊，茶都凉了，你我却未对饮言欢，是说现在要言欢，恐也困难。”说完，缺舟站起身走向崖边。</p>
俏如来起身跟在缺舟身后：“先生为何愿意帮助俏如来？”</p>
“你悟性过人，也许你能助我。”</p>
俏如来不解地询问缺舟道：“以先生的能为，俏如来要如何略尽绵薄？”</p>
“助我同登彼岸。”缺舟转身看着俏如来说道，“俏如来，你的见解深得吾心，与你一谈让缺舟受益良多。”</p>
缺舟取出一张羊皮卷轴，交到俏如来的手中，随即越过俏如来走向石桌。</p>
“嗯，这是？”俏如来端详着羊皮卷轴，一眨眼，竟又回到尚同会，燕驼龙好端端站在屋内。</p>
见俏如来惊讶地四处张望，燕驼龙不禁疑惑地问道：“俏如来啊，你怎会一副吓到的样子？”</p>
“啊，没事。”俏如来回过神来，“前辈，我们去处理村民失踪之事。”</p>
“好，我们走。”</p>
燕驼龙离开房间之后，俏如来并未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站在原地沉思起来：“方才的现象，似真似幻，难道是意识世界的交流？思能、记忆、颠倒梦想……”</p>
“嗯？”俏如来举起手中的羊皮卷轴，另一手握紧明渊凰的同心石，“果然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