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寒怔忡片刻，想起什么，问道:“那...他的老婆呢？”</p>
“那婆子也带回去呀，不然，谁照顾？我们给她吃一口饭倒没有问题，可她生活不能自理，有时一天要收拾几回，那个受的了？要是尿裤子还好，不晓得啥时候拉臭的，够熏得恶心想吐。”林姐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他阿爹也是没福，家也没回成，魂却丢了半路。海生怪不容易，费了可劲啦，带着傻婆娘，背了个爹，可怜哪！一片孝心没尽到，折腾了个晕呀...”</p>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程寒打断林姐唠唠叨叨。</p>
“不晓得，他走了有大半个月，可能会在家过年来，他请了假，明年正月上班。”林姐正说着，出来个十五六的男孩，叫道:“奶奶，菜都烧焦了。”</p>
“哎哟，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林姐一拍大腿，转身往里面赶，走了两步，又回头说:“你先呆会儿啊，我弄个菜，让孩子们吃饭...”</p>
程寒也转身走，将电动车开到林姐家门囗，卸下大袋小袋，分出一些现食的东西，准备给林姐。</p>
林姐出来，看到一大堆东西，呀了一声，说:“你这可有心了，又给邓海生送东西啊！”</p>
程寒将东西交到林姐手里，说:“这些现食的，给孩子们吃，那些能放的干货，等邓大哥来了，你帮我转给他。”</p>
林姐笑的合不拢嘴，声音透着惊喜:“呀，这怎么好意思呐，都是好东西，托口福，谢谢啦！”</p>
她一再挽留程寒进去坐会儿，程寒没有多留，她急着赶回家。</p>
回到家，婆婆已经端出饭菜，摆上碗筷。</p>
江铭见她急急忙忙，问道:“你去哪儿了？急成这样？”</p>
程寒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帮同事替了一会儿班...”</p>
晚饭后，江铭有事出去了，程寒一个人在房间，她想到了邓海生。</p>
林姐说的那个情景在她脑海里浮现，渐渐形成一幕。</p>
他背着继父，用几块粗布条固定，就像背孩子的背套。他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拉着金草花。</p>
很少出外的金草花，突然置身人流之中，她惊恐不已，扭扭捏捏低头。又好奇又害怕地抬头，一双慌惧的眼睛东张西望。</p>
邓海生扯着她，催促快走，他气喘吁吁，背上的老人耷拉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出气进气。</p>
所有的人都匆匆忙忙，没有谁注意到这一家子的特殊。</p>
生活的压力逼着每个人的脚步急促而繁忙。</p>
邓海生重一脚缓一脚，怠一步疾一步地艰难往车厢赶。</p>
他的身形伛偻，像是上了年纪的身影，但其实，他才五十多岁。</p>
他的面容褐黑，那是风雨的洗礼，他满脸皱纹，纵横交叉，那是经历过苍桑。他的瞳仁褐沉而浑浊，那是流泪的岁月，他木讷寡言，不懂巧言利语，讨喜圆滑。他脾气直暴，不知如何周旋，识时务而退缩。</p>
他就这么染了一身尘烟，任凭风吹雨打，即是顽抗命运，也是承受命运。哪有公与不公，哪有屈与不屈？</p>
无非，生而为人，该承的，一样躲不掉。该苦的，绕了十万八千里，也会找上门。该痛的，含着泪，爬着跪着也要走过这条路。该舍的，怎么留恋，怎么疯癫，怎么撕心裂肺，都要放手。</p>
程寒又一次哭醒了。</p>
她不知什么时候靠着床头睡了，却被梦魇惊醒。</p>
其实是江铭摇醒的，他回来见程寒靠床头睡觉，也没盖被子，就给她拉了被子。</p>
程寒一把抓住他，嘴里喃喃呓语，一会儿喊妈，一时儿叫爸，又哭又笑，最后，嚷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什么邓大哥...</p>
江铭见状，只得把她摇醒。</p>
这一次，程寒没有隐藏自己的情绪，她双手环上江铭的腰，埋头他怀里啜泣。</p>
江铭默默轻拍她的后背，眼神晦暗不明。</p>
记得那时，介绍人一脸惊讶对他跟妈妈感叹:怎么现在还有这样的女孩？竟然不要彩礼！</p>
他的心就那么咯噔一下，确实被震憾了。</p>
他想，她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跟他一样，受过感情的伤害。</p>
可后来，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那人家就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瑕疵。</p>
更别提什么感情伤害，她压根儿就没谈过对象。</p>
这样的女孩，惟一缺点，就是活的太清醒，不盲目，不沉迷。</p>
她有自己的主张和独立的个性。</p>
她不依赖任何人。</p>
知晓她的家境以后，他总算明白她一些，但不是很理解。</p>
这一段时间，她的反常，甚至，心事重重，引起他的注意。</p>
是什么让她被梦魇纠缠，而失控？</p>
江铭发现，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而她似乎也不需要他的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