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马尾来到里边的大房间,这是经营小商店的家里所开设的棋牌室,零散摆着四五张木桌,桌上、地上一片狼藉。昨天是周六,那帮喜欢打牌的大人照例在这里搞得挺晚的,刚才才散伙,现在窗开着,棋牌室里空荡荡的,弥散着股呛鼻的烟草味,面积真特么宽阔。
将桌上的纸牌、麻将都收拾好装回纸盒里、箱子里,再拖个蛇皮袋,将喝剩下的一次性塑料杯、槟榔袋子、烟盒子扔进麻袋里头。桌面都整理妥当了,就拿个扫把打扫地上烟头、烟灰、嚼剩下的槟榔片。
弟弟吃完饭跑过来展示麒麟臂,拿扫把轰走。
打扫完了,提着装了一堆狼藉的撮箕,来到屋子后面的山坡上倒掉,扫把撮箕搁在房柱子边上,找个草丛掩护褪下裤子蹲着尿尿。拿上扫把撮箕回到屋里,看到奶奶正在给弟弟放动画片光盘看,奶奶让她去写作业,瘪瘪嘴回到自己房间。
作业确实还没写完,不过双马尾准备吃过午饭就回学校,找那个才那么小点儿就会写的萌呆呆妮子抄,找娇娇也成,她俩学习成绩都挺好的。
仰躺在床上,缩着两条腿,环视这间自从弟弟生下来后就扔给她住的、在楼梯下面的阴暗逼仄小房间,看看床尾那边几口打开着的抽屉上还随手扔着衣服的橙黄五斗柜,看看近在咫尺的吝啬洒进来一点光亮的小窗户,看看触手可及的床对面墙壁上的斑痕、纹理。
她感觉好无聊。
真想快点吃午饭,吃完午饭就回学校。
一狠心撕下手指上其中一块顽固倒刺,双马尾忿忿的想。
“胭脂”
“胭脂”
有人在屋外边喊她,蛮大声的,除了老粘着她、被她想方设法甩掉的弟弟,排除掉她没有印象的刚刚出生时的惊喜和失望的呼声,确切数据上还没人这样呼唤过她。是小彩妹在喊她,在呼唤孤单单呆在阴暗逼仄房间里头的她。
听起来让人有点慌,不过总体上是喜出望外的。
她正想着收拾收拾自己,拿最冷酷最体面的形象和仪态接待来宾,她奶奶和小彩妹交谈了起来。
“哎呀,这是……继龙的闺女啊,还有这是……你们来干什么的呢?”
“咳,婆婆,我找胭脂。有一些课题上的问题,找她研究。”
“哦……她出去了。出去了。”
“啊?”听上去小彩妹很失望的样子。
胭脂立刻飞奔出去,喊道:“我回来了!”
她奶奶脸色有点难看,硬是挤出笑容,对故意搞出鄙视神态的小彩妹说:“……刚回来。刚回来。我才看到……”
胭脂略微缩着脖子,像等着出嫁的大姑娘一般面带羞赧刁蛮微笑,佯装四处看风景。
小彩妹说:“哦,那可巧了。走,老师就在娇娇家里,我们过去。”她上前来将胭脂拉到小妮子分队队列中,由陶桃和乐施施不着痕迹保护在后排。小彩妹冲胭脂奶奶灿烂笑着挥挥手说:“我们走了啊,婆婆。”
“诶,诶……”婆婆生硬的和善笑着点头。
胭脂弟弟从屋里冲出来,高喊:“我也去的,我也去的!”
婆婆生气的拉住他,“你去做什么的?人家是讨论作业的。不去了,在家里看电视。”
走远了的胭脂回头冲弟弟吐舌头做鬼脸,被婆婆拉着的弟弟不满的瘪嘴。
小彩妹默然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柔和的怡然微笑。
在那些年,这对姐弟,一个是整天用奔驰车冷酷地载着到处跑的文质彬彬企业高管,一个是一到婚姻年龄便嫁给了村里某个木匠的苍老憔悴乡下农妇,偶尔路过,在刹那间,像陌生人一样矜持的点头。
而在这里,在这年,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姐姐倒退而行得意洋洋灿烂的笑,弟弟在婆婆阻拦下恼羞成怒大声嚷嚷。
浅粉的野花,在路边颓败地绽放。秋风轻柔扬起,一片花瓣悄然撕离,舞动在似触手可及的苍茫天空,飘落在灰黄毛石路上。搂着双马尾嬉笑打趣的小彩妹,她长腿下边的山茶花橘色小凉鞋一脚将其踩住,再拿起来时,花瓣只在地面轻轻打了个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