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少虹坐在案几后面,查看着自己面前的诸多卷宗。那成堆的卷宗之中有地图有典籍,但更多的还是情报以及书简。少虹的身材本就不高,此时几乎更是要被埋在堆成山的案几卷宗之中了。
此时天光昏暗,书房之中早已点上了蜡烛。接着昏暗的烛光少虹一边批阅情报书简,一边喃喃自语地说道:“最近形式不容乐观啊......嘲风睚眦两国大军动向不明,也不知道国境以东那法术屏障与幻术屏障修好了没有......”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头很罕见地扭到了一起。少虹是很少犯愁的,她是少虹上师,是少虹国师,是囚牛之国的顶梁柱。自从囚牛过军闭关修灵之后的十几年间她统领一国上下大小事务,不能说没有出过纰漏但却也着实让自己心忧不少。但是她毕竟是国师,国师府中的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到外面去,她一皱眉就会有风言风语传出,而她一开心举国上下都以为其要大赦天下。
少虹何尝不想自由一点快活一点地活着?可实际上却太难做到了。于是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在外人面前冷言冷语,做出一副八方不动的模样,而只有自己独处的时候才会根据情绪的欺负来肆意变化。比如现在,她就是惴惴不安的。
国师是国师,是一个国家的大管家。大管家要做到的是面面俱到,但却并不一定能够事事精通。国君要有将将之能,国师也要这样。所以实际上,尽管能够统领囚牛之国上下十数年,可少虹却并不是一个杰出的军事家,最多也就算得上纸上谈兵罢了。于是这些年来她培植了右丞相乌心,一切都由那个心思简单但却通晓军事的人掌管军队。虽然明知军队上下贪污腐败是存在的并且经过了十几年的发展之后根深蒂固,但少虹却没有多加管束。能够不动摇囚牛之国的根本便是好的,何苦为了小错而铸成大错呢?
从昨日凌晨开始,睚眦与嘲风两国的大军忽然就开始动向不明了。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实际上情报的作用更是重要得不得了。要知道没有了情报没有敌军动向的消息,中军大营中的统帅就如同瞎子一样,根本不知道该去向哪里,无法进攻与防守,那么战争便是必败无疑的。
少虹正在书房之中发愁,她府中的一个侍卫则是缓缓地走了过来。侍卫的脚步很轻,走在地上始终没有发出声响。尽管身上所披铠甲所佩佩刀加起来接近二十斤的重量,可在那侍卫的身上却仿佛没有一般。他的脚步很轻盈,直到走近了少虹才被发现。
“出什么事儿了,说。”少虹头也没抬地开口说道,只是此时她皱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整张脸上又恢复了那种略显冷漠的状态。
侍卫一抱拳,躬身轻声说道:“禀告国师,边境传来消息,乐岩山脉旁法术屏障与幻术屏障都已修建完成,只是......”
那侍卫说到这里,似乎是有些犹豫地没有继续开口。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少虹有些疑惑便抬头开口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有个名为八羽的术士被杀,死在了边境之上。”
“什么?!!!”少虹怒极,顿时拍案而起。紧接着,在她的感知之中某个与其有关联的人却忽然失去了联系。这两件事的同时发生让少虹暗道不好,只不过她旋即面容上恢复了镇定,轻轻地摆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
侍卫没有再说话,直接告退。可此时少虹的内心,却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九半飞奔在荒原之上,周围鸟兽虫鸣皆没有,是一片荒芜。
其实就算是有什么鸟兽虫鸣,高山流水,他也根本无心观看。此时他的眼神中只有前方那一抹红色的身影,必杀之。
此时已经是巫尾自爆之后的一个时辰了,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但对方却没有死,反而是化作了一抹红色的身影在他的面前飞奔,而自己的速度竟然如何都赶不上去,这让他恨得牙根都痒痒,但却无可奈何。
一个时辰之前,巫尾不惜自爆给了他极大的伤害。因为距离太近,所以直到现在九半体内的气息都混乱不堪,一时半会都无法平复。要知道,无论是浪客,武士,僧侣还是术士,只要战斗或者需要提升自己的速度甚至是思维能力,靠得就是体内的一股气奔涌流转。半圣优于常人是因为其体内经脉中气息流转如同大河奔涌,而九半早就达到了圣境,他体内气息的流转就好像海洋壮阔,轻轻松松便能够达到半圣境界数倍的效率。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与巫尾战斗的时候他能够像碾压小鸡仔一般轻易取胜。
毕竟,再强大的孩子在成年人的面前,也不过是孩子罢了。
但是,巫尾不惜赔上性命的自爆却大幅度减缓了这个优势。受到巫尾自爆的影响,那种源自于邪教血魔教的术法让九半浑身上下气息翻涌,一时间无法抚平;而他自身亦受到了不轻的伤害。巫尾尽管自爆,但他却在不知名术法的支撑之下依旧能够保持极高的速度,此消彼长之下九半一时间竟然无法追上对方,更无法将其杀死。
一个时辰前的一幕尚且停留在九半的眼前:就在九半不顾体内气息翻涌,有些伤春悲秋无所适从的时候,面前巫尾自爆所化成的那些血雾竟然以惊人的速度凝聚在了一起,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便于十丈之外汇聚成了巫尾的形象。那脸上的疤痕证明了巫尾的身份,而他“复活”之后与九半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双方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死?
他活了?
旋即,巫尾最先反应了过来而后便转过身去向着自己身后的方向逃窜,这时候九半也反应了过来,于是他便赶忙提起步伐跟了上去。本来站着不动的时候一切都好,可是真当迈动了脚步的时候,九半便发现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被爆炸袭击了的腹部与胸部此刻如同刚被撕裂了一般地疼痛,尽管自愈能力极强,但当他扒开自己衣服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肌肉上如同被兽爪撕扯一般,有着骇人听闻的伤痕。
贼子,必杀之。
于是,也就有了这种长途奔袭的追逐。被追杀的人要逃命,追杀的人要杀人。双方都是在拼命地做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全部竭尽全力。逃命的人也不顾方向了,一个劲地向前逃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慌乱之中巫尾选择的方向竟然无形之中保了他一命,当然只不过是暂时的而已。
胡琴城外,大泽山中,少虹的身影出现在了这里。此时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这个女人独自坐在山腰某处,没有被人察觉。她的前方,山下,便是灯火通明的胡琴城。在城内灯火通明的映衬之下,无论是谁,哪怕是有着鹰一般的眼神,都已经无法发现这山林之中坐着一个女子了。
所以这个时候的少虹虽然独自一人,但却是绝对安全的。
这个术士双手结印,立于自己的头颅之上,而后双手缓缓下移,划过额头的时候她用常人难以听清的声音说了一声“开”,旋即双手便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再也没有什么动作。那声音很轻,很细,仿佛是从喉咙之中传来的,却有如太古洪荒之音,穿越了万古抵达了这漆黑而浓烈的夜。接着,诵经之声从少虹的耳旁响起,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那曾是她十分惧怕,十分不愿意妥协的声音,但今日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