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空气中那股原本模糊的血腥之气,才在二人鼻腔之内,渐渐清晰起来。
“如此说来,北新罗军愿降?”
“不知如今,其军中尚还有多少活人?”
周罗睺看向冯慎,言语间,他那闪着光亮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杀意。
“据使者言,余者已不足四千。”
冯慎避过了周罗睺的目光,垂首盯着胸前那方覆着冰雪的木盒。
徐俭见此情状,心知周罗睺已有杀降之意,便伸出手来按在了他的臂上。
“周将军,此役我等杀伤已重。”
“昔秦将白起坑杀赵人降卒于长平,武功虽然极盛,然白起亦不得善终。”
“今异斯夫为其国人所弑,我当葬之以礼,以收其国,余人之心。”
“至于山内降卒,寇我境内,杀我百姓,虽罪无可恕,然我等不妨但活其命。”
徐俭起身拍了拍那方装着异斯夫头颅的木盒,盯着火堆继续道。
“我知丰州东宁正开金山,甚乏采矿之人,东宁县府购矿奴,一奴可值八千钱。”
“若我等卖此降人于东宁,四千之众,便可得钱三千万,货粮米十五万石,足以活北新罗境中遗民。”
“今我等舍四千杀业,活数万饥人,并安辽东土人之心,功德实大。”
“周将军以为我之计略如何?”
徐俭此时已站到了冯慎身侧,抬起首来,注视着周罗睺。
周罗睺闻言只哈哈一笑,便指着冯慎怀中那方木盒言道。
“活你国中饥民者,刺史徐公也。”
“你今在黄泉之下,当无遗憾!”
————
天嘉五年(564年)正月。
平州刺史徐俭、平辽将军周罗睺,诱敌深入,困北新罗王异斯夫,于任安郡居陀国山岭之中。
异斯夫率其兵众,数冲陈军关隘,皆不破。
时大雪天寒,北新罗军虽有掠有粮米,而甚乏取暖、炊米之火、木。
受困十日,山中木柴俱尽,其军焚弓、铠为火以炊饮食,而其王异斯夫拒不降。
至十五日,异斯夫频遣使者请降,平辽将军不许,暗示其使,须以其王首级为酬。
至二十日,新罗兵将冻饿难耐,终于叛,杀异斯夫,送其首级出降,平州刺史徐俭许之。
受困之前,异斯夫麾下有兵众一万八千余人,出降之日,其存活者尚不及四千,其军冻饿死者大半。
异斯夫既平,陈军于是进兵北上,尽取北新罗之地。
百济、高丽摄于陈朝兵威,私相联结,约为叛逆,自此而始。
平辽将军周罗睺趁胜进兵至,北新罗王都南汉山城,以其土地平旷,适宜垦殖,请设军屯田,以为守备。
平州刺史徐俭皆准其议,并改南汉山城为汉城,立军镇于南北凡十余城,以备高丽、百济入寇。
徐俭又卖所得降兵四千人于南国,海道中,一舟顷覆,救之不及,是以仅得钱二千余万。
徐俭出其钱购高丽、百济之粮,以赈济北境饥民。
北新罗故地因之得活者数万。
二月。
徐俭葬异斯夫之身于汉城北山,遣使送其首级归建康,并奏辽东捷报。
新罗自此国灭。
辽东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