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嘉七年(566年)。
八月三十日。
高丽大对卢高纥以木幔数百掩众军,避陈人矢石,督高丽兵二万余人,攻国原城西、北二墙。
又遣一军五千人轻装简行绕至城东,俟机攻城。
战至午时,陈军与高丽兵于国原西、北墙大交战,情甚危急,守将樊毅不得已,命东、南二墙守军尽援西北。
时国原城中,陈兵只九千余人,西、北墙上已聚六七千,其余守处甚空虚。
高丽兵于是得机,急攻东墙,陈兵力战不能却,高丽兵攀援而上者至数百人,城将破。
国原城,东墙。
“咻”“咻”
城楼上,金五郎连发二矢,将冲到近前两个高丽兵卒射倒。
那弩矢直贯敌人咽喉而入,角度极为刁钻,倏忽之间,便取走了这二人的性命。
秦牧将装好弩矢的弩机递给金五郎,眼见着楼侧城墙之上站立的高丽兵越来越多,他感到一股恐惧临身,他对金五郎丧气言道。
“五郎,未意你重得自由之身不过数日,你我兄弟二人便就要葬身于此地了。”
金五郎神色微动,只是手中动作仍是坚定,他抬弩又将一个正与陈军士卒厮杀的高丽兵射倒。
他回头看了眼秦牧。
三日前,他靠了守城的杀伤,同秦牧解了主奴之约,并与之约为了兄弟,改作了秦姓。
金五郎,不,现在应该叫他秦五郎了。
他现在成了将军樊毅最喜爱的亲兵,论地位,反倒要比他的这位“兄弟”,更高出不少了。
看着秦牧眼中的那份惶恐,秦五郎忆起了数年前,自己第一次被抓做奴仆时的经历,他只是宽慰道。
“樊将军已向城中集诸军,将军必有法,国原必能守之。”
“阿兄与我待援则可,唯勿丧气耳。”
言语间,他又向楼下射出一矢,这次,那弩矢却只擦着一个高丽兵的颈项而过。
他的心,也乱了。
“将军援军来!”
城楼上,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
众兵士回望,果然见到一团密集的人群拥着樊毅的旗号,往东门而来。
沮丧之情,一时皆去。
东墙上,原本不断退缩的战线,稳住了。
秦五郎眼尖,他比众兵士看得更清楚,那是樊将军领着铁人军卫队,携着至少二三千众的奴人在行进。
城中果然已经无兵可用了么?
秦五郎的目光在那群奴人的身上扫过,被那鲜明的衣甲兵杖吸引。
不,城中还有兵的!
我们,都是。
秦五郎忆起了自己为奴时的那份艰辛与苦楚。
他对秦牧坚定言道。
“阿兄,将军援兵已至。”
“我军必破高丽!”
言罢,他抬手发弩。
飞射的弩矢正中贼人颈项,入肉三分。
樊毅旗号。
已至门楼之下。
————
国原城,东门楼下。
守卫东门的小将闻见樊毅的开门军令,面露忧色言道。
“将军果要开城门与高丽兵决死?”
樊毅扫了眼东南面的城墙,突入其上的高丽兵,约莫已有四五百数。
他指了指左右的奴兵,言道。
“我身后新得三千锐士,人人皆敢死。”
“若令守墙,每交战不过十数人,久战不决,则我军夺气,不堪用矣。”
“必置兵于野,浪而战之,纵我之勇,自大破敌。”
“将军勿劝,但开门,观我破敌。”
那小将应诺,急为樊毅开城门。
樊毅手提巨斧,领卫队铁人军二百人居前,先出东门。
奴人军三千人在后,鱼贯涌出。
城外平野之上,将欲攀城的高丽兵望见陈兵大队出城,已见慌乱。
城中,城墙之上的高丽兵,更是有些进退失据。
樊毅在东门之外,望见聚众已至数百人,便登一小丘,同众奴军高声言道。
“我为诸君解奴籍,今日战胜,则诸君人人作主。”
“若败绩,则我与诸君皆为高丽奴仆耳。”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郁郁而居人下?”
“但做一日主,岂不胜为奴千载乎!”
樊毅今日解籍的这批奴军,俱是做过自由人的,他们知道那东西的可贵。
是以,他们虽未加操练,但受这言语与左右群情一激,亦然成了极有勇气的战士。
夫战,勇气也!
见左右乱兵已至千人,樊毅举斧,大呼道。
“我为诸君先破贼,望诸君从我战!”
“取我马来!”
卫士分开人群,将一毛色乌赤的大马,引至这丘前。
樊毅跨马而上,纵马而走,他唤道。
“众军随我!”
亲卫铁人军先受其命,从而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