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中华上下五千年,若论清明诗,杜牧的这首《清明》无出其右。此诗一个难字也没有,一个典故也不用,整篇语言通俗,写得自如之极,毫无经营造作之痕迹。可以说,此诗是无数穿越者的福音,当然它也充当了一回杨素的救世主。
不过也会有不开眼的妄图污了杨素的诗名,拿准备好的套话评论此诗,就比如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路袁坤。这位仁兄似乎压抑了很久,听了这首《清明》,阴阳怪气地评论道:“《毛诗·大序》有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杨大使,你的志向便是那杏花村中的酒家吗?”
杨素此时既然吟了这首《清明》,自然已经低调不得,便激发了一身傲气,喝道:“住口!无耻小儿,岂不知吟诗作词乃我等文人交流之雅事,你身无半分功名,安敢在踏春诗会之上饶舌?你既然知道《毛诗·大序》,那我便问你,它是何人所著?”
这话直击路袁坤要害,他哪里记得西席先生说过的所有内容,只是尽挑了有印象的说,此时被杨素大声喝问,脑子里面已被搅得一团浆糊,只能手捂胸口:“杨素小儿,你竟敢…”但见杨素怒发冲冠,如同择人而噬的猛虎,竟是被吓得哑口无言,连骂人的泼皮话都说不口。
叶紫萱何时见过杨素此等气势,只觉得他异常高大,又被《清明》这首诗的内容和气质所震撼,一时间心乱如麻,看着杨素的背影,竟有些痴了。
王继芳是谦谦君子,对路袁坤起了怜悯之心,他走过去扶住路袁坤,苦笑一声:“今日才算是见识到杨兄的厉害!”他说这话,算是帮路袁坤找了个台阶下。
虽然王继芳是李正的学生,但是叶李之争那是上一辈的事情,杨素对王继芳观感极佳,自然要给他面子,也就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对着四面作揖道:“本官孤身入京,宦海又似一片迷途,心思纷乱。以致今日清明,看到路上行人,竟有了借酒消愁的心思,可笑可笑…”
杨素刻意用本官自称,只为了提醒周围那些未入仕的才子,想要挑战他杨素,先考个功名再说。不过这诗会讲究个以文会友,哪有用身份压人的道理,杨素虽然可以图一时清闲,但是日后必然会受到士林非议。
杨素倒是浑然不惧,因为他清楚“风评”二字不过是表面文章,只要干出政绩,皇上就一定会用,明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逐清官而用能吏’就是这个道理。
很多读书人不在官场,对这种东西自然是雾里看花,自以为可以言语杀人,殊不知对很多已经脱离了‘群众’的官员来说,“风评不佳”就是隔靴搔痒。拜托,言官骂人都要讲基本法的,好吗?
王继芳也是离乡多年,被杨素说到了心坎里,于是有感而发:“清明本是一家人团聚,出游祭祖的日子,杨兄产生这种想法,不足为怪,何来可笑之说,若不是叶小姐快人快语,此次诗会我们就少了一篇传世佳作了。”
李启东也终于反应过来,说道:“没想到杨兄今日清晨已经得了如此佳作,却是我等比不了的,还是送于四位先生处品评吧。”这时早有一名士子誊抄了诗作,递到杨素面前,请他写上标题。
其实大家都是明白人,哪里看不出刚才叶紫萱和杨素言语之间的微妙,只是谁都不愿意承认杨素七步成诗的才能,又不敢轻易得罪叶一清,所以硬是承认了叶紫萱“此诗为早上”所作的说法。
唯有王继芳风光霁月,与众人一同往万春亭送诗时轻轻拍了拍杨素的肩膀,低声说:“杨兄果然有七步成诗的高才!‘此诗出,万诗没’,哈哈!”却是又拿光熹评价《竹石》的原话取笑他。
四位老先生早已注意到他们刚才的冲突,但是因为隔得太远,对杨素的诗词听不真切,又不可能放下身份去到年轻人当中,于是干脆饮茶谈笑,点评诗词,对那边的事情权当不见。
此时终于有人将诗词放到案上,四人便都探头去看,只见上面“清明”两个大字写得规规整整,四人俱是一愣。敢用这“清明”二字做题目的,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被天下士子喷死了,还有一个是脸皮够厚不肯自杀的,盖因天下无人敢说一篇诗作就可定义清明这个重要的节日。
邹氏兄弟,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想到:“杨素此诗的喷点也太好找了。”两人抿了口茶水,又悠闲地往下看去,却没想到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竟然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诗中所写可不就是自己心目中的清明?
两兄弟喜爱饮酒,经常对坐饮酒讨论诗词文章,邹邵嘴唇有些发干,伸手取茶要饮,却总觉得对上这首诗,淡绿色的茶水就少了些味道,喃喃自语道:“这首诗流传开来以后,‘杏花村’三字恐怕要成了所有酒肆的雅号了。”
来自南方的许乐与黄应中两位大儒,看见他们有些发呆,颇为得意地一笑,心想:“这杨素可真为我们南方读书人长脸。”
两人正要开口评价,却听邹靖说道:“二位先生,君子不夺人所好,这首就让我们先来吧!”
原来却是邹氏兄弟极其喜爱此诗,认定此诗会成不朽名篇,想要争一争这首评的名头。后世收录此诗的书籍,时常会写道“河北邹氏兄弟评曰”,想到这里怎能不叫人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