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杨素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揉自己的后颈,却感觉手腕一疼,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绑着,被山贼擒获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那青年文士正反复踱步,青霜宝剑就挂在他的腰间。
“钦差大臣这一觉睡得倒踏实,只是苦了这位将军,明明负了伤还要一路把你扛上山。”
杨素的头发被猛地一拽,整个上半身被拉离地面,熊黑子的大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人袭营时带着头盔,夜色中看不清面貌,现在再看,才发现他长得实在丑陋,偏偏是个络腮胡子,每根都直直立着如同黑乎乎的钢针,简直就是个“赛张飞”。
杨素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就有些龇牙咧嘴,熊黑子哈哈大笑,伸出大手把他身体扳正,让他坐起身子,然后说:“瞧你这没用的样子,老老实实坐好了,敢乱动我剁了你的手。”
杨素被他拉扯得眼冒金星,深吸了几口气才恢复过来,他脑袋没受限制,便左右张望观察情况,看见刘思唐和董遂良跟他绑得很近,背靠着同一根巨大的柱子,还好他们都还活着,只是神色有些委顿。
此地似乎是白云寨的聚义堂,只是设施实在简陋,贴着墙壁立了一面杏黄旗,上面的“义”字写得歪七八扭。厅中连个虎皮大椅都没有,只有几张粗制滥造的矮桌和长条凳子,中央烧着一堆柴火,正烤着肉食,肉香混着木柴的浓烟熏得杨素有点儿难受。
除了熊黑子和那青年文士,还有十好几个山贼聚在厅内,他们要么像熊黑子一般壮实,要么就多少上了点儿年纪,这些人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杨素他们。
熊黑子走到杨素身边,嘿嘿一笑,拿着钢刀在他面前比划:“你说你是督办黄河堤坝修复的钦差大臣,那我倒要问问你,为什么那胖子衣服比你华贵这么多?你不是在骗我吧!”
杨素差点被钢刀晃花了眼,赶紧解释:“那位是宫内的执事,我和他都是钦差大臣。修复黄河堤坝要用很多银钱,皇上担心官员克扣,做空账面,这才派了这位公公前来监督。”
熊黑子不太懂什么“做空账面”,但还是明白“公公”二字的含义,他大手一挥,竟然叫来一个手下去扒董遂良的下衣,董遂良嘴里大叫:“走开,我有腰牌可以证明我真是宫中太监!”
那山贼哪里会管他的哀求,拉开他的罩袍,一把褪下了裤子。只瞧了一眼,就嘟囔着“真他娘的晦气”退到了一边,竟然也不给他把裤子重新套上。
熊黑子哈哈大笑,拍了拍那山贼的肩膀:“太监可是稀罕事物,也算是让你见识见识市面嘛。”
这话瞬间引爆了聚义堂内的气氛,山贼们哄堂大笑,有那么几个眼睛还不时往董遂良那边瞟。
董遂良只在初入宫时吃了些苦头,已经几十年没受这等侮辱,一时间悲从心起,眼泪就掉了下来。但他偏偏不能埋头去哭,只因看见裸露的下体会更觉得屈辱,只能尽力弓着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杨素听着他的啜泣声,背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握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眸已被怒火点燃。
熊黑子瞧了杨素一眼:“瞧你的样子也不像个没卵子的,今天就饶过你这次。”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做的有点儿过火,走到董遂良身边帮他提上裤子,然后说道:“咱们这儿叫聚义堂,对待俘虏也得遵照道义行事,刚才的事儿也是没有办法,我替弟兄们跟你说句对不起了。”
大概是这熊黑子在山贼中威望很高,众山贼听了他的话全都收了笑声,也不再拿嘲讽的目光盯着董遂良看。只是董遂良受到如此打击,根本振作不起来,一直在那里哭哭啼啼的。
熊黑子被他哭得心烦,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让人把董遂良拽了出去,此时屋内的俘虏就只剩下杨素和刘思唐两人了。
他沉吟片刻,走到青年文士身边,低声问道:“姚老弟,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处理?不是钦差大臣,就是天子亲军,杀了他们视同谋反,兄弟们以后就再没了回中牟的可能,只能一辈子在这深山老林中当山贼了。”
姓姚的摇了摇头:“寨主,咱们今天没搞清处就围了钦差行营,已经是犯了谋反的大罪,现在再说那些回乡的蠢话,简直如同白日做梦!”
杨素眉头一皱,暗道这人好生奇怪。书生造反,大多想着能够接受招安,然后某个出身,这位倒好,竟然巴不得宰了钦差大臣,把一众山贼逼上梁山。
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是以大声说道:“熊寨主,我以自己钦差大臣的身份发誓,只要你们肯饶过我们性命,我们定会回来对你们进行招安。熊寨主,想想那些孩子,难道要他们一生下来就做贼,世世代代做贼?就在一个多月前,你们还是在开封安居乐业的良民呐!”
这话无疑打动了很多人,聚义堂内几个上了年纪的都忍不住想要出口劝说熊黑子。他们年事已高,渴望安逸的生活,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女做啸聚山林的贼人,他们说话老成持重,熊黑子渐渐有了放走杨素他们的倾向。
姓姚的眼见着局势不妙,皱着眉头片刻想出了对策,压低声音说道:“寨主,此时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我们刚才已经袭杀了几名内卫,这谋反的罪名已经洗不脱了,这个人如此年轻,他的话能有多少分量,一定是在欺骗我们。”
他说完这话眼见熊黑子还在沉思,暗恨那些碍事儿的老家伙们,下意识扫了一眼大厅,计上心头,提高声音让厅内所有人听到他的话:“寨主,咱们今日死了四十多个兄弟,这等深仇大恨都不报,还对得起聚义堂的那个‘义’字吗?”
他这话立即得到了厅内年轻人的响应,年轻山贼们没读过书,天不怕地不怕,以为拿着大刀就能杀出一片天,还真没把杀个把钦差当回事儿。一时间,厅内群情汹汹,熊黑子眼中也逐渐升腾起了杀气。
杨素眼看着就要刀斧加身,自然不会做出引颈受戮的蠢事儿,他大喝道:“姓姚的,你到底是何居心?他们不识字,你总归识字吧,看着我们树立的钦差旗帜,仍然让熊寨主下令围攻我们,你是不是本来就想让白云寨惹上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