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擦着雷镇的头皮、耳畔飞过,有的则狠狠扎进了他护在身前的盾牌上,强大的冲击力震得他手臂发麻。
城上的守军抱着云梯的前端,想要合力将其掀翻,但奈何底部的攻方士兵狠狠抱着末端,加上已经有人攀上了梯子,在重力的帮助下,云梯如磐石一样稳固。
“给老子滚开!”叶德潜一声大喝扒拉开眼前的人群,红着双眼盯着冲在最前的雷镇,“又是你,你处处与老子为难,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这么说着,他已经将引以为傲的巨弓取出,一支白羽箭赫然在手。他深深吸了口气,右臂逐渐拉开弓弦,弓如满月,竟然直直地瞄准了雷镇手里的盾牌。
咻的一声凄啸划过开封城头,叶德潜已经射出势大力沉的一箭,这一箭毫无花哨,不以角度刁钻取胜,势头却是又快又稳,直直插入了雷镇的盾牌。
雷镇直感觉本来已经有些发麻的右手如同遭到了重锤的狠狠一击,险些没能拿住,他抬眼去看城墙,正好对上叶德潜凶狠的目光,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
“不好!”又是一箭飞来,相同的角度,更大的力道,如同夹杂着风雷再一次击中了雷镇的盾牌。
这一箭蕴含的力量如同穿透了盾牌一样,似乎是直接打到了雷镇的右臂,他右臂瞬间一阵麻痹竟是使不上气力,垂了下来。接着…
“完了,全完了,雷将军中箭坠城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忽然开始大喊!
雷镇从压在身下的人堆中爬起来,狠狠一脚踹在乱喊那人的肚子上:“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坠城是坠城,说老子中箭,你他娘的想死了?再乱军心者,定斩不饶!”
城墙上的叶德潜难以置信地看着摔下两层楼都没什么事儿的雷镇,气得差点儿吐血,再一次摸向箭壶,却没想到里面空空如也,刚才那两箭却是他最后的弹药了。
眼看着雷镇在城下门户大开,正是斩杀敌酋的好时机,他怎么可能放过:“箭呢,谁还有箭!”
身边的亲兵面面相觑,他们带的箭怎么可能比将军还多,早就一股脑地射光了,刚才都在拿刀费力的砍着云梯,哪里有什么多余的箭支。
终于还是有个聪明人:“将军,箭…箭在城内还有,就在…”
他话音未落,忽然被一个慌乱的声音打断:“将军,不好了,城门前的兄弟们还是没能顶住冲击,让敌军包上城墙来了,我们完了,快撤…”
噗的一声,钢刀入体,叶德潜一把推开报信之人的尸体:“乱我军心者,定斩不饶!任何人再敢在我面前提一个‘完’字儿,就是同样的下场!”
他再一次遗憾地扫了一眼城下的雷镇,招了招手:“撤入城内,巷战!”
***************************************
杨素三次鼓敲完,最终还是没干出“三鼓令下未登城,斩于阵前”这种事情,因为城上的守军已经撤退了。
他全然不顾布政使赵德派来的传讯兵,直接骑上青霜狂奔向开封城门,恰好堵住了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准备入城的雷镇:“雷将军,等等!”
雷镇刚刚带头冲锋过,此时脑子还是蒙的,根本听不出是谁在叫他,回过身来看到是杨素,这才嘿嘿一笑:“杨大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你还是挺中用的嘛。”
杨素见他浑身是血,也不知是谁的,右手更是无力的耷拉着,心中惊骇是什么能让这个用斧作战的猛将累成这样,赶紧抢上前来,发现他的手臂只是肿成了粗萝卜,没有严重外伤,这才松了口气。
“愚蠢!”李无涯此时也赶到了,“一个堂堂从三品的武官,本以为你只是上阵指挥的,竟然带头爬城墙,你是没死过呀?!”
杨素一看这两位又要吵,赶紧拍了拍李无涯做起了和事老:“李大人,将军不惜命,自有虎狼兵。若不是雷将军奋勇当先,咱们这先锋部队也不可能一击而功成,直接夺下城门和城墙的控制权。”
李无涯哼了一声,见雷镇浑身是血,还在尴尬地陪着笑,便没再多纠缠此事。
杨素一见治好了两位的毛病,长舒了口气:“雷将军,现在叶德潜已经退入城内,转为巷战。他手下都是宣武卫,对开封城地形非常熟悉,智取比强攻好。”
雷镇对“智取”两个字明显是有些过敏了,李无涯玩了一堆阴招,结果人家叶德潜更狠,把能砍的全砍了,“智取”最后就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他拨浪鼓似的摇头:“别了,叶德潜已经被逼上了绝路,我们占据优势,何必怕他?现在最怕的是开封四面城门洞开,姓叶的趁乱逃跑。”
李无涯听到这里也皱起了眉头,良久才被杨素的声音带出那种想法:“观叶德潜行事,称他是当世枭雄都不为过,他不会潜逃的,他会坦然地面对那一刻的来临。”
说完这话,杨素长舒了口气,在所有人惊异的目光中,竟然信马行入了开封城。
“宣武卫所有士兵听着,现在放下你们手中武器,可赦免你们的谋反之罪。”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回应他,雷镇这才反应过来,冲到杨素身前:“杨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呢,你可知有多危险?”
“你听说过四面楚歌吗?”杨素大有深意地说了这一句话,然后继续信马向前。
“亲爱的阿爹阿娘,你们好吗?
现在农活很多吧,身体好吗?
我现在开封挺好的,阿爹阿娘不要太牵挂。
虽然我很少写信,其实我很想家…”
《一封家书》的歌声在城内慢慢回荡着,四周的民宅中,似乎隐隐传来了啜泣的声音,青霜谨慎地绕过一个个障碍,哒哒的马蹄声成了配合杨素歌声的完美鼓点。
李无涯听着他的歌声,只觉得鼻头一酸,也策马跟上,他怎么也想不通,这首不骈不韵的歌为什么就那么扎心。
“李大人,入书院之后,我便很少给父母写信了,因为全是千篇一律的豆腐帐,今天做了什么,明天做了什么,每天的内容差不多。”杨素的声音很大,在寂静的街道上传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