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一入杭州码头,便毫不犹豫地甩开了迎接的官员,带着一干人等赶到微雨巷的时候,这才是知道事情到底有多严重。
明明已经到了夜晚,巷口仍然挤满了人,都被衙役们架着木棒不得靠近,最让人惊讶的是,周府外站着一队身着软甲的弓弩手,箭尖悠悠地瞄准着门口。
衙役们手中的火把将巷内照得通透,此时正有一个身着蓝衣头戴方巾的白面书生立在那里,双手长开,死死护着府门不让官兵向前一步。
杨素在河南有了那番遭遇之后,对于大华的军政体质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杭州府、卫同时出动,意味着这次行动绝对不是平常的那种登门查账的小打小闹。
立在门前的书生高声大呼:“我宝大福究竟犯了什么事儿,抓了我们大挡手不说,还要如此兴师动众围攻周府?”
官兵最前面的一人似乎是位杭州府的判官,他哼哼一笑:“宝大福勾结白莲教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你别以为自己有个举人的皮就能护得了这犯下重罪的周府。”
“走私?!”杨素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宝大福这样的珠宝商都能走私,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那官员已经一挥手,让衙役将他叉到了周府院墙,木棒上的细小倒钩在书生的脸上划开了几道伤口。
“姐夫!”
“姐夫?”杨素难以置信地看向周玉莹,都说穷秀才,富举人,什么时候举人也会入赘商家了?
他来不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快步走到堵在巷口的衙役面前,大声呵斥:“滚开!”
他叫的多大声都没用,关键时刻还是得看于铖那身内卫的衣服出马,这位千户大手直接按在了衙役的脸上,狠狠一推,将他按到在地。
“礼部四夷馆主事,钦差大臣杨素在此,所有人等放下武器!”
于铖也是飞扬跋扈惯了的,他见那些衙役还在呆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便用刀鞘捅了几下他们的腹部,这才清出一条道来。
“杨…杨大人!”那被拖在一边的书生惊诧地看着巷子内发生的变故,他似乎是认出了杨素。
杨素暗道不好,心想这位仁兄也是南方学子,不会是和穿越前的自己有旧吧?
他刻意避开书生的目光,缓步走到了那个官员的面前:“你是杭州府的判官?”
“下官周潼,领杭州府判官职。”周潼没想到眼见着上面布置下来的任务就要搞定,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杨大人没有和府台大人一起吗?听说…”
“酒可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但是这出判官殴打举人的好戏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杨素嘴角划过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句话可把周潼下了个心惊胆战,说起话来也就开始不经脑子:“朱光才虽然与杨大人有连襟情谊,但是…”
杨素冷哼一声,挥了挥手,于铖立刻会意,将架着朱光才的两个衙役拉到了一边。
杨素以势压人已经是轻车熟路:“我大华最重学子,朱光才再怎么样也有个举人的身份,只有提学革了他的功名才能治罪,你倒好,直接把他的脸给刮破了。”
“杨大人,这只是一点儿难免的擦伤…”周潼真的有点儿担心杨素上纲上线,这位大人可是个狠人,在河南的战绩赫赫,想折腾他这么个小小判官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杨素对他的话权作未闻:“你一个小小判官,怕是没有权力革他的功名吧!”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周潼的脑门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齐下着求情,就差磕头认错了。
杨素也没想过把这么个汉子几句话就折腾哭了,但是大华最讲究同乡、同学的情谊,他也得入乡随俗,若是朱光才真的受了委屈,那可就算是被赤裸裸地打脸了。
他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老实回话,刚才所谓的‘勾结白莲教匪,买私贩私,证据确凿’是什么意思?”
谁知还没等到周潼的答案,微雨巷口又一次传来了喧闹声,在百姓们嘈杂的议论中,杭州知府辜敏道粉墨登场。
这位老哥官袍的下摆竟然沾着灰尘,一看就是从码头那里风尘仆仆地赶来的,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步跑了过来:“杨大人,您可让我追的好苦呀。”
他扫了眼巷子内的情况,便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凑到杨素耳畔:“杨大人,这事儿你还是别管了,这可是新任税监丁公公下令彻查的案子,说是要从速从严处理呢?”
丁子良是杭州地区的税监,算是董遂良的心腹,光看这两人的名字就觉得他们感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辜敏道对杨素和董遂良的关系是雾里看花,错以为内阁次辅和东厂厂督现在是战略盟友,这才出言提醒杨素别掺和这趟浑水,以免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杨素沉吟片刻,正好对上周玉莹的殷切目光,他叹了口气:“辜大人,您跟我说实话,您觉得宝大福这样的珠宝商人有可能勾结白莲教吗?”
辜敏道摇了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这宝大福的大挡手,在京城的时候,您遇刺;在南都的时候,白莲教造反,这才被丁公公给抓了起来。”
“牵强!”杨素听到这里差点儿吐血,“按照这个路线行动的没有一万也有一千,要是这么算,那本官才是最有可能勾结白莲教的。”
“杨大人慎言!”杨素的话又一次让辜敏道出了一脑门子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