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宝大福买私贩私、勾结白莲的第一次庭审就这么结束了,说来也是周家人运气好,若不是杨素恰好赶到杭州,恐怕今日在那里跪着的,就不单单只有一个于先生了,他们一家都得齐齐整整地在大牢里等待命运。
杨素虽然取得了完胜,甚至打压了舒敏斋,但是杭州城内的云谲波诡的气氛还是让人参不透,不过有了这一番威慑,杭州的所有商人怕是没有敢跟他过不去的,乐捐万国博览会的事情也就不在话下了。
正思索间,已经被众人吹得万家生佛的青天大老爷辜敏道终于赶回了衙门后堂,他刚刚安顿好于先生,又安抚了在衙门口不愿离开的百姓,此时额头上正有几滴晶莹的汗珠。
他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打了打太极拳,就得了个好名声,便笑呵呵地对杨素说:“杨大人,您今天的战术真是精彩,整个浙江最厉害的讼师…”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似乎是感觉拿钦差大人和讼师作比较是一种侮辱,没想到杨素却微笑着摇了摇头:“这和战术没有关系,关键还是宝大福确实是诚信经营的商人典范。”
听杨素说这些官话套话,辜敏道便暗骂了一声小狐狸,陪着笑连声应是,奉承了一阵,又说:“依照今天的情形来看,杨大人是要等着宝大福的案子结束了再走是吧?”
杨素也不怕直言不讳,便点了点头:“毕竟宝大福出资支持了官民两报,万国博览会的大华馆也是他们出的钱,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官没道理就这么走了。”
“那感情好!”辜敏道轻轻抚掌,“这段时间您会比较清闲,大可以去看看海宁潮,虽然此时远不如八月既望那几日壮观,但好歹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奇景。”
说到这里,他脸上笑意更浓:“对了,再过几日还有花魁大比,本官看杨大人那日似乎对东瀛女子很感兴趣,不妨也去看看,说不定能偶得佳作,捧个花魁出来。”
大华文官虽然注重礼教,但是狎妓这种风流韵事却不被人诟病,他们饱读诗书,常常要吟诗作对,聊起风月事来一个比一个精神。
杨素对那些歌舞伎的确很感兴趣,但在意的却不是她们的美色,毕竟若论秀美,她们哪里比得了江南水乡的女子,杨素在意的是,这些女子到底是经由何人训练的,扎根于大华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他看辜敏道顶着一张异常猥琐的老脸,就想上去揍一顿,但还是点头答允:“本官已经和周家几个年轻人约好一起同行,辜大人,这种事情,咱们还是别…”
辜敏道还以为杨素是顾及面子,想到这位仁兄和周玉莹的关系,便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正要再说几句经验之谈,却被一名忽然闯入的衙役打断:“辜大人,海宁千户所传来紧急战报!”
海宁?战报!?
杨素和辜敏道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一把抢过衙役手中的邸报,脸上的表情逐渐精彩起来。
辜敏道到底是老油条,阅读速度比杨素快了不少,他一目十行地看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洪熊这个蠢货,居然龟缩不出,就这么把一千多人的倭寇放上了岸。”
杨素想得却比他远,他紧紧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地喃喃自语:“这一千多人的队伍可不是小数目,明年东瀛就要入贡,正是称臣修好的时候,他们治倭应该比我们积极得多,怎么可能放出这么多的倭寇如我朝海境?”
“杨大人有所不知,正是这入贡出的祸患。”辜敏道长出了口气,“东瀛别看不过一个弹丸之地,但是王国林立,咱们大华是不可能去和他们挨个交好的。这样的情况下,入贡的国家自然便获得了和大华贸易的机会,而别的嘛…只能派出海盗抢劫或者走私了。”
正如辜敏道所说,东瀛这样的小国,在大华这儿确实是入不大了眼的,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文献记载他们的朝代更替,杨素虽然恶补了不少知识,但还是不清楚东瀛此时的历史进程。
而辜敏道在杭州落脚了这么久,还搞不清楚东瀛大名和王国的区别,估摸着也不用想从他这里知道现在的东瀛到底是个什么政治生态了。
“原来是入贡之争。”杨素叹了口气,“本官在河南境内见识过卫所兵的战力,也不会弱到一触即溃的地步,若是遇到雷镇这样的优秀将领,战斗力还能提升更多,这洪千户还真是个草包,居然连打都不敢打。”
卫所兵积弱是华朝公开的秘密,皇上都没办法解决,但直接怯战的将领还是很少见的,毕竟这关系到头顶的乌纱帽,除非那就是…
“根本不能对上,因为一旦对上就是必死的局面。”辜敏道手指划过邸报,在“刀枪不入”这类的关键词上划过,“这种词本官见得多了,不过是逃脱责任的借口而已。”
最终,他的手指落在了一个词上“百把倭铳”,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倭寇一向是用的倭刀,注重欺身之后的近战攻击,虽然也有倭铳、倭炮,但是一次出动百把,上哪去弄那么多火药?”
杨素终于明白了中牟的火药去了哪里,他恨得咬牙切齿,本以为那两个混蛋玩意也就是卖给私造鞭炮的私炮房,没想到竟然敢通倭,这可就是叛国了!
这么想着,他连带着对南都、浙江的官员都有了看法,毕竟走私火药这种事情,要是上面没有保护伞,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百把火铳”这个词还意味着另一个意思,那就是这一千多人的倭寇队伍,极有可能全是东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