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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恒丰印染厂(1 / 2)

 恒丰印染厂,是一个从旧社会,传承下来的老厂。它在SH的印染行业,实力也是排名于前列的。由于它有一个巨大的拉绒车间,直到目前还是,亚洲最大的拉绒车间。因此,恒丰印染厂,以印染绒布而著名。一九五六年收归国有。

尽管工厂,已经收归国有了。但工厂里的传统,却还是由旧社会,沿袭下来的老传统。它的表面坦荡如砥,就像结了一层,厚冰的湖面。但冰下却到处有,暗流在涌动。SH人最丑陋的方方面面,在这里,都能体现得淋漓尽致。像“结派”,“贪婪”,“吝啬”,“嫉妒”,“无信”,“无脸”,还有等等……等等……。

结派:

这里的帮派,真可谓是,帮里有帮,帮中套帮。明面上有三大帮,泰州帮、宁波帮和GD帮。但在三大帮的下面,却是层层叠叠、犬牙交错的,根本无法理清。

印花车间的,支部书记,是泰州帮的,他想培养姬季远。他受泰州帮的总头头,何康灵总支书记的委托,亲自把姬季远,送给了谢广良,想要老模范,带出一个新模范。但谢广良是宁波帮的,他把姬季远往衬布岗位上,一扔就是半年多。谁给你带啊?

每个班,都有一个行政的带班,负责管理生产。但还有一个党支部委员,进行党政带班。乙班的党政带班姓诸,他只有一只眼睛,于是大家都叫他独眼龙。他怕宁波帮,带出了姬季远,会影响泰州帮的势力。因此,在了解到了,姬季远写了,入党报告后的第一时间。便在帮内,广泛地,散布了这个消息。并授意帮众,肆意地羞辱姬季远。六指头、杨超强、蒋西、都是泰州帮中的,骨干力量。

这里只要,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便会在车间里见到,到处都在交头接耳。这便是,首先在帮中互相传递。到了最下层,便又向外邦进行了扩散。这里传递阴暗事物的速度,比之现在的网络速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里的工人,各自都凶狠至极,怒目相向。但见到了领导,都立刻会变成,像哈巴狗一样地训顺。这的的确确是,旧社会传承下来的习惯。而这里就是,旧社会工厂的写照。

加工资了,这次是,每人加五块钱。但是有百分之二的人,可以加七块钱。当然,在当时,这二块钱,可以做不少的事情了。评定的标准,是本人近五年来的表现。姬季远心想:“近五年来的表现,自己在这五年中,立了两次三等功。在这个厂子里,恐怕也没有人,有此殊荣吧?”

但结论下来了,印花车间,共有六个人,评为了先进,可以加七块钱。其中有泰州帮的三个人,宁波帮的二个人,GD帮的一个人。排在第一的,竟然是车间的大流氓——杨超强。这不就是因为,他一直在维护着泰州帮,屡屡为泰州帮,立着大功吗?

这其实,就是三大帮派,按势力进行的,权利分配。其实根本就不看你,五年来的表现。五年来的表现,在这里,完全被亵渎了。

姬季远愤怒了,这倒不是,为了这两块钱,他是为了名誉。这五年来,他拼死奋斗,多少次出生入死,与死神,只差一毫米擦身而过。才获得的,这两份立功证书。现在竟都成了,废纸一张。但同谁去评理呢?这理是没处评了,只能抗议吧!

这天姬季远,是上夜班。上夜班偷睡觉,是车间里,常有的事。但全部都是,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如烘缸里、布箱里,还有无人去过的角落里。但姬季远,对这个工厂,已经失望之极了。在打样停机的时候,他拉了一条长凳,放在了车间正中的,主干道的十字路口上。便在长凳上,躺下睡了起来。

这一行动,把全车间的工人,都惊呆了,眼珠子掉满了一地。从“恒丰印染厂”,建厂到现在,几十年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如此大模大样地睡觉。远远围着的一大堆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有人去叫了党政带班。现在的党政带班,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工,她也是支部委员。由于她凶悍无比,因此大家背地里,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阎王”。姬季远只知道,她就叫“阎王”。却从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真的姓名。

“阎王”匆匆而来,大家的议论,激烈了起来:“格人,今朝要倒大霉了。”大家都,这样地认为着。

不料“阎王”,走到了,躺着的姬季远的旁边,脚步却轻了下来。她走近,躺着的姬季远,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姬,侬勒路当中睡觉,要着凉额啊!阿拉到旁边去睡伐。”“阎王”,柔声地劝慰着。这可是,全车间的员工,第一次听到,“阎王”发出,如此轻柔的声音。大家又惊得,掉了一地的眼珠子。姬季远敢,当众在车间中间,明当明地睡觉。但“阎王”,却轻声地告诉他,“这会着凉的”。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其实,他们又知道什么呢?姬季远为什么,要用当众睡觉?来发泄他的,胸中的不满?“阎王”是知道的。在支委会上讨论时,倪似水提起过的。对这样的人,她能凶吗?这样的人,连死都不怕,会怕她吗?

姬季远故意,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理也不理“阎王”,自顾自地,走到“六色机”里,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下来。

贪婪:

谢广良每天,都提前半个小时,到印花车间办公室。后十五分钟是开班前会,但前十五分钟,则是在,研究着排产单。

印花,其实是很快的。但最费时的,是印花前的,一系列的工作。即换花筒、接机器、装色浆盘、磨刀、打样、对色光、调整颜色、做牢度试验,等等……。因此,印花的辅助时间,要占用了,整体时间的绝大部分。如果今天碰到,连续多个小批量的排产单,忙活了一个班,也只有一、两千米的产量。但如果碰到,一个大批量、套色少的单子,这在这里叫“吃肉”,一个班,就能印几万米,一个月能遇到,几次吃肉,你的班,就产量第一了。谢广良的精明,就在于他,总能想方设法地吃到肉。可能这就是他,当选为,SH市劳动模范的窍门吧?

今天是夜班,情况很反常。谢师傅上班伊始,就慢吞吞地干活,一反以往,虎虎生风的样子。干一会儿活,他就会,停一阵子。甚至还几次来到,印花机的中央部位坐一会儿。就这样,磨磨蹭蹭的,一直过了,大半个班。第一个样子,总算打出来了。

但色光不对,他拿了样子,又坐到了,印花机的中央部位。又坐了,半个多小时。他才拿出,那块样子,让打样工,去交给调色间,调整颜色。一会儿,蒋西说调好了。但他还是,坐在中间,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回车头,又打了一次样。打样工把样子拿来,交给了蒋西。蒋西说:“可以开车了。”但谢广良拿着样子,走到了调色间,比对着客户的来样,他指着说:“格额绿,要带点红头额。”

“可以唻!差一点点,勿要紧额。”蒋西说。

“吾跟侬讲,要是出了次布,侬负责?”谢广良指着他,狠狠地说。

“……?”蒋西无语了。

“加一点红。”谢广良命令着。

等蒋西,调整完了色光,已经是,早上六点了。谢广良,还是坐在中间,直到六点半,他换了鞋,便走了。这一个班,“六色机”,一米布也没有印。

第二天夜班,在班前会上,谢广良,口沫横飞地安排着:“今末子(今天)两套色,大批量,大家都要抓紧。”说完了,就带着大家,提前了十分钟,进入了岗位。

他指挥着大家,快速地换下了,上一班印完的花筒。装上了一前、一后的,两个花筒。以最快的速度,打出了小样。他亲自去,烘了样布,烘干后又亲自去,对了色光。对完色光后,他快步,走回前车头,开动了印花机。并逐渐把调速的电位器,拧到了底,速度表上的指针,指着每分钟一百米。

整台印花机的人,都瞬间变成了机器人。忙的都非跑步不可了。一米二宽,一米五长,一米多高的布箱,可以盛放三十匹布。每匹布有三十米,每箱九百米的白布,九分钟就用完了。出布工每九分钟,便要推出,一箱印完的花布。那么快的车速,印完的花布,都根本无法烘干。一定要到四号烘缸,再烘一遍才能干。但四号烘缸,每烘一箱花布的时间,印花机会出来,三箱花布。整个车间,都堵满了,“六色机”印完的花布。

二号溴化机的挡车工,是个部队复员的年轻人。因为他老是喜欢,学着电影“地道战”中的,汉奸的话语:“太君!麦子!麦子!”。所以,大家都叫他“麦子”了。叫他,他也答应。因此他的真实姓名,也确实,给大家忘记了。

“麦子”光着膀子,从溴化机里,爬了出来。溴化机,其实就是把印完的布,用蒸汽蒸一下,以增加它的色牢度。但弄得不好,布就会在里面断了。那挡车工,就要爬进去,把它接起来。爬出来的“麦子”,浑身像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而且,全身通红通红的。但他很快就发现,他的溴化机的周围,已经挤满了,刚印完的花布箱,他根本无法工作了。他恼怒地把布箱,一箱又一箱地,推出了他的溴化机。但他推出的布箱,立刻围住了,“六色机”的,出布工的岗位。沈大妹的印完的花布,就推不出来了。

“做啥?”沈大妹指着“麦子”,怒喊着:“侬推过来做啥?”

“格勿就是,侬推过来额吗?”麦子瞪起了,他的那双金鱼眼。

沈大妹,把一箱一箱的布,往外推着。以便于她的印花机,每九分钟出来的一箱花布,能有地方放。但布箱又被,麦子推回来了,两个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做啥?做啥?”带班葛四平来了,看到这个情景,他也愣住了。但他先拉开了两个人,然后调了几个人。一起把布箱,往车间外部的,拉幅机等,较空闲的机位上推去。这边的紧张局势,才开始缓解了。

下一班,来接班的时间,“六色机”还在,疯狂地飞转着。谢广良直到,六点四十分,才把印花机,交给了下一班的挡车工。

这一天,印了有,四万多米布。谢广良,始终精神十足,窜前跳后。因为他这一个班,几乎干了,有十个班的产量,这块肉太肥了,但让他吃下去了。

姬季远,终于明白了,谢广良的,SH市“劳动模范”的来历了。上一个班,他磨尽了洋工。整整一个班,他竟然,连一米布也没有印,他把几个小批量的订单,硬留给了下两个班。以换来了,今天的吃肉。他就是靠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不择手段地,保持着,每月产量第一的称号的。他这是什么劳动模范啊?这是投机取巧的“模范”。他的这种行为,让姬季远,进一步地看低他了。可自己真刀真枪,拼来的两次三等功,现在却,已经变成两张废纸了,一分钱也不值了。想着,心中无不义愤填膺。

想起,曾经有这么一个故事。在HN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两个十分要好的哥们。一起响应国家的号召,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了鸭绿江。但在一次,与美军的遭遇战中,兄弟为了掩护大哥,竟然被美军,俘虏了过去。大哥拼命地,冲上去抢他,挨了一排枪弹,胸膛中了一枪,一条腿也打断了。荣获了二等功,并享受着,二等残废的荣誉,复员回到了老家。可是社会在进步,物价在不停地涨,但他的残废金,却始终也没有涨。到了最后,连自己的三顿饭,也照顾不过来了。改革开放后,老家来了个台湾的大老板,到他的家乡来投资。乡里、区里、县里的领导,都出动了。他拄着双拐,夹杂在人群中观望着。那个大老板,越走越近了,他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了。竟然就是,当年给美军俘虏的,自己的那个哥们吗。他冲出了人群,一跤跌在了路上,一面叫着,自己那哥们的小名。

经过交流,他才得知。他的哥们,被俘后,在台湾,被关了两年,后来逢特赦,便被,放了出来。一开始,做些小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了。现在已成了,大老板了。想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乡,便想赶回来看看。

“哎呀!早知是这样,我为什么,还要来抢你呢?让我跟你一起被抓去,不就更好了吗?”说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把那三十年,憋着的泪水,全部都流出来了。

那天夜里,“新八色”停机打样,白布工叫“娘舅”的,坐到了“六色机”的中间,“六色机”,也正好停机打样。

“吾有个朋友,旧社会做木匠额,有一趟,伊到一家人家,去做家具。吃中饭额晨光,侬晓得保姆,拿拔伊啥额菜”?“娘舅”用浓重的,浦东三林塘的口音问。

“啥额菜?”大家问。

“一只蹄髈(猪大腿),动也没有动过。”“娘舅”咽着唾沫说。

“一只蹄髈?伊吃得光伐?”六指头奇怪地问。

“吃光唻!”“娘舅”摊着两手说。

“瞎讲八讲,勿可能额。”六指头,不容置疑地说。

“赌伐?”“娘舅”说。

“赌啥?”六指头问。

“十块红烧肉,一斤饭。”娘舅说。

当时,食堂卖的红烧肉,有六、七公分长,四、五公分宽,有一公分厚,每块卖,一毛五分钱。

“侬一口气,吃得脱?”六指头又问。

“当然。”娘舅,理直气壮地说。

“吃勿脱,哪能办?”六指头,往深里问着。

“吃勿脱,倒赔侬,一元五角菜票,一斤饭票。”娘舅吐沫横飞地,指着他说。

“好!赌了。”六指头指着大家:“大家都听到额。”

“好!……好!……阿……阿拉,当……公正……人。”邹复兴磕巴着,表达了意见。

姬季远,就在旁边看着。他不想发表意见,更不能参与。在这种人渣成堆的地方,听听就可以了。

半夜一点,吃夜宵了。大家一起,来到了食堂,“娘舅”掏出一斤饭票,要了一斤米饭。又掏出了,一元五毛钱的菜票,要了十块红烧肉。他趴在了窗口,指着那盘红烧肉:“要肥额,越肥越好!”

娘舅端着一斤米饭,十块很肥的红烧肉,大口大口地吃着,一会儿便吃完了。他抚摸了一下肚子,“嗝!”地打了一个响嗝,伸出手来说:“拿来!”

“拿来啥东西?”六指头,故作不解地问。

“一斤饭票,一元五角菜票。”娘舅说。

“啥人拔侬?”六指头问。

“侬拔吾呀?”娘舅说。

“吾讲过,侬吃光勒,吾要拔侬,啥额伐”?六指头又问。

“娘舅”想了想,好像是没有说过:“但侬勿是讲,侬赌吗?”

“对啊!就赌侬吃勿脱,倒赔吾。侬吃得脱,啥人赌过勒?”六指头无赖地说。

“娘舅”气得直发抖,指着他:“侬!……侬耍胡赖?”

六指头,理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走了。

娘舅吃了哑巴亏,他回到,“新八色”的工位上,气得直叹气。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半个月的菜票吃完了。那下半个月,怎么办呢?

调色间的朱武君,结婚了。新娘是,二号“拉幅机”上的马永娟。婚后,他和她两个人,请了十多个男女同事,到他们的新房去玩,于是大家都去了。

一走进新房,大家的眼睛,都为之一亮。有的人还错以为,又上班了呢。因为在房间里,床上铺的床单,叠在床上的被子,窗帘布、沙发套、椅垫,都是用厂里的印花布做的。甚至拖地板的拖把,也是用厂里的印花布,撕成一条一条扎的。每个人再看看,自己脚上的拖鞋,也都是厂里的布做的。他们俩竟然,毫不顾忌。大家都默不作声,但心里,实在看不起这对夫妇。一会儿,点心上来了,是水果羹。大家吃着,总感觉到,有一股怪怪的,说不清楚的味道。看着大家,奇怪的脸色,朱武君乐开了:“格水果羹,吾是从调色间里,拿来额淀粉做额。”

“调色间里额淀粉,是工业用额淀粉,人是勿好吃额。”有一个女工说。

“啥人讲额?勿是一样额吗?”朱武君,发表了不同的意见。

大家的腹中,感到了一阵,吐不出来的难受。

他们几乎把“厂”,都搬到“家”里来了。

吝啬:

厂里,有一个高姓的男工。应当是在,双面印花机上,做的吧!他有个外号,叫“高炮”。也就是说,他一直喜欢吹牛。有一次,他同一个男同事,两个女同事,一起骑自行车去郊游。有一个女同事,不是很会骑自行车,因此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了他。他倒下了车,原来,他也不太会骑车。但他发现,他的自行车,断了两根辐条。当时在SH,一根辐条是五分钱,两根辐条就是一毛钱。他竟然停车不前了,说什么也要,那个女同事,赔他一毛钱。不管另一个男同事,如何地劝阻,但他丝毫不为所动,硬是要那个女同事,拿出了一毛钱。这郊游,还有什么意义呢?大家也就回去了。

有一个包姓的男工,应当也是,调色间工作的吧?他每天吃饭前,都要到食堂里的,七、八十张桌子,团团都看一遍。当时食堂的菜,最贵的是大排骨,一毛八分一块。其次是红烧肉、糖醋小排骨,都是一毛五分一份。蔬菜都是五分钱一份。他会去看,今天的大排骨、红烧肉大不大?如果不大,他就会去买一份蔬菜。如果大排大,或是红烧肉大,他就会开一次荤。这样的人,算到了如此的极点,还能有什么大事可做呢?

他同一个,比他大十岁的,陈姓的女工,每天都同进同出。据说是在探讨,如何在做衣服时,可以更省布料。有一次,姬季远听到他,在车间里的,带班的那张办公桌前,高谈阔论着:“一公尺布,做一条裤子,还做一条三角裤,再做一只,假领头(即只有一个衬衣的领子,下面全用带子,系在胳膊上的,如果穿上外衣,你俨然已穿上了一件衬衣,因此叫假领头),还好做啥呢?”

大家,都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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