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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综合工段(2 / 2)

“哪能啊!侬有本事?侬也抢啊?”黄志明,嬉皮笑脸地回答。

“好额!侬讲额啊?”老熊让再上两份甜点,他关注着。看到甜点端出来了,他一把操起,那把舀汤的大勺子:“吾看侬,再哪能抢?”

张杰伦一看,这下子不是,又要吃亏了吗?他拿过,旁边位子上的三个调羹,两只手并排捏着四个调羹,一起到盆子里去舀。又是几分钟,两份甜点又抢光了。大家哈哈大笑,互相告别,欢乐地散去了。

熊震国,同松江的“有色研究所”很熟,“有色所”的篮球,打得也不错。因此,每每都要嘲弄老熊一番。说什么,“你们‘铅材厂’,连个像样的篮球队也拿不出来,也太掉价了。”熊震国便,一直想出这口气。现在,球队已经组织了。因此他想要去,同他们打一场。姬季远当然同意咯!他非常尊重老熊,不仅仅把他当大哥看,还把他当前辈看。自己踏入了这个行业,这厂里的技术奠基人,可是他最尊重的人。为了保证让老熊出这口气,他便又拉着,周江净一起去了。

星期天下午,在“铅材厂”集合,一起乘坐了三卡,向松江开去,“有色研究所”坐落在松江城西。三卡得开,两个多小时。

三卡的司机叫沈宝青。这个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干什么,都是大动作的。比如抽烟,他是先把夹着烟的手,横向伸出,直到手臂伸直,然后像广播操一样,挥举到头顶,然后从头顶落下到嘴,叼住吸一口。他看手表的动作,也是这样,他干什么都是这样。他开车也是这样,以至于,在半路转弯的时候,由于他动作过大,把车开到了水沟里,三卡翻了。一车人都被泼了出去。还好是在农田里,没有一个人受伤。仗着人多,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三卡抬了出来。尽管都弄了一身水,但三卡还是能开的。

同“有色所”,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整。大家在松江,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就过去了。这一场球赛,有周江净在外面分球,有姬季远打篮下,在没有悬念的情况下,“铅材厂”就大胜了。

“还老卵伐?”熊震国问。

“侬勿会,借人了伐”?“有色所”的,球队长试探着。

“借啥人啊?”熊震国问。

“格额人”!“有色所”的球队长,指着姬季远说。

“小姬,侬拿工作证,拔伊看。”熊震国,大声地说着。

姬季远,拿出了工作证,他心里想:“幸亏周江净个子不高,没有他引人注目,如果他们指着周江净的话,老熊这面子,可就丢大了”。

“买账了伐?”老熊大声地问。他终于出了这一口,多年来的,郁积的怨气。

一天,姬季远正在上班,门卫进来说,门口有人找。姬季远走到厂门口,只见堂兄姬孟远,和堂弟姬勇远,在门卫室外面站着,他连忙迎了上去。姬季远看得出来,两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沉重”两个字。

姬季远请了假,带他们一路走到,“中山公园”近旁的,一个小面馆,叫了三碗面,吃完面他看着堂兄。

“吾已经被停职,四个多月嘞!讲吾吃公款。叫吾回忆了,当干部额几年,吃过人家几顿饭,全部写出来,一共有五百元,伊拉叫吾,一个月之内赔出来。”

“格侬勿是,也用自己额钞票,也请客户吃饭额吗?”姬季远不解地问。

“伊啦讲,吾请别人吃饭,是吾自己情愿额,但吾吃了别人额,就要吐出来。五百元啊!吾哪能拿得出来啊?”堂兄冤屈地说。

“格也,太不讲道理勒!”姬季远,愤愤地说。

“现在还有,啥额道理好讲。”堂兄,愤愤地说。

“如果还勿出来呐?”姬季远问。

“一个月,还勿出来,就要捉进去。”堂兄,沮丧地说。

“格侬要吾,做啥额呐?”姬季远问。

“吾想同侬,借一百五十块洋钿。”堂兄,征询着问。

“格侬其它额钞票呐?”姬季远关切地问。

“再想办法凑伐。”堂兄,无奈地说。

“好!一个礼拜(一周)后,侬来拿。”姬季远,肯定地说。尽管他口袋里,只有五块钱。

“吾查出来肝勿好,勒住医院里嘞,叫小弟弟来拿,好伐?”堂兄摇着头说。

“好额,就直接到吾厂里。”姬季远说。

三个人便分手了。

姬季远,是有多少钱用多少钱的性格,而俪俪的性格,同他也是一样的。两个人都在,准备着结婚。但是,两个人在银行里,都是一分钱也没有的。回去同俪俪商量了一下,把俪俪的自行车卖了吧?反正,买自行车的劵,也是堂兄给的,这不也等于,物归原主了吗?

第二天,姬季远把俪俪的,十六英寸的凤凰牌自行车,擦得锃亮,骑到厂里去了。

叶倍源,要给女朋友,买一辆自行车。前一段时间,同姬季远说起过的,但他没有自行车劵啊?姬季远把自行车让他看了,他看来看去,喜欢的不得了。

“侬要卖,多少钞票?”叶倍源问。

“侬看好唻!”姬季远回答。

“一百四十五元,好伐?”叶倍源,又提议着。

“好!好额!就一百四十五元伐。”这自行车,姬季远买来时是新的,用了也就半年,花了一百五十元钱。但一张自行车劵,在贩子手里,是要卖五十元钱的,因此这价钱,他也就接受了。

一周后,小弟弟来了,拿走了姬季远,凑起来的一百五十元钱。但他告诉姬季远,堂兄的状况很不好,医生诊断为肝硬化,很是严重。姬季远只能添忧加愁了。

“铅锡材料厂”有一帮人,酷爱打“桥牌”,其中也有老熊、张杰伦、黄志明。姬季远当然,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了。参加打的,一般还有朱温、朱收刚、张是正、郭永福。朱收刚,是机动车间的主任。张是正,是电工班的班长。而郭永福,则是热处理间的负责人。其它不参加打的,观战的人也不少。下班后,大家都在生产计划科办公室里,打上两个小时。

桥牌是一种,很上档次的扑克运动,难度系数很高。因此人们,时常称它为牌中之王。***,当年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勤工之余,便迷上了桥牌。以至于在建国后,尽管百忙之中,每周还要打一两次桥牌。

开国元勋中,有特殊爱好的,还有陈毅元帅。他酷爱围棋。在JX打游击,和皖南领导新四军的时候,尽管战事很紧,但他却始终,背着两盒黑白子。

“桥牌”,顾名思义,就是想法搭起桥梁的牌,它是两对两的。去掉大、小王,共有五十二张牌,每人发十三张。

第一阶段是叫牌,最起步的是一草花。它是草花最小,其次往上是方片、红桃、黑桃。叫牌,要考虑到自己手中的牌,还有对家(合作方)手中,会有什么大牌。通过叫牌,以进行双方的沟通,确定能叫到怎么高。因为叫牌,是可以重复叫的,一圈一圈地轮的。从一草花叫到一黑桃,然后再叫到两草花、两方片。叫到最后,没人再叫了。对家的牌,便翻开在桌面上,由叫家负责打。两个对手则是,自己打自己的牌。共有十三次出牌的机会,能拿到十三墩牌,那就是最高的境界了,就叫“大满贯。”拿到十二墩牌,就叫“小满贯。”以此记分。现在国际上,组织的桥牌比赛,四个人都是坐在,一个独立的隔间当中的,每个人都只能看到桌面。那是为了防止,用脸部表情和细小的动作,来发送信息。并且叫牌,也必须按一定的规则,叫错了就属于犯规。

姬季远,喜欢同黄志明合伙,他给黄志明约定了暗号。一开始时他规定,眨一下眼睛,代表手里有一个A,眨二下眼睛,代表有两个A,微微合一下嘴,代表有一个K,两下代表有两个K。摸一下耳朵代表有一个Q,两下代表两个Q。这样一来,双方的牌,都一目了然了。该叫到什么高度,也明确了,当然是谁的牌好,就由谁打。因此,他们俩老是赢。后来他们的花招,被大家识破了。再也不允许,他们做小动作了。因此他们两个人,就很难赢了。姬季远又发明了,利用叫牌来发送信息。有一个A,就叫一草花,有两个A,就叫草花一,有三个A,就叫一只草花。如果没有A,在首次叫牌,就“派司”(不叫、放弃)。这样,他们又开始,经常赢了。

一九七八年,很快地要过去了,厂里又开始,评先进了。庄振龙副书记,参加了综合工段的讨论。当然,大家一致推举了姬季远,而姬季远,则力挺叶倍源。叶倍源,是七零届的初中毕业生。在厂里,是一直被归类于,小流氓之群的。但姬季远是工段长,他力挺着叶倍源。而且,叶倍源这下半年,确实也非常努力,在为“红光建筑五金厂”,切割小定尺型材的工作中,他经常随着姬季远,一干就干到七、八点钟,毫无怨言。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因此大家,也都举了手,“满票!”姬季远,兴奋地宣布着。

但庄振龙副书记开言了,“格评先进,是有比例额,你们工段,只有十五个人,按比例,只好评一个人。”

叶倍源的脸,涨得通红了。因为他,自一九七一年进厂后,在这七年当中,从来也没有,被评上过厂先进。这次眼看已经通过了,但竟然被领导否定了,他怒容满面,却一声也不吭。

“吾格先进,就勿评勒伐。既然综合工段,只有一个名额,格就评叶倍源好勒。”姬季远,发表了自己的观点,大家也没有表示反对。

庄振龙拍了拍,姬季远的肩膀,走出了屋子,姬季远跟了出来。

“侬已经被内定为,冶金局额先进工作者勒,侬勿评厂先进,格局先进,也没有办法评啊?”庄振龙看着,姬季远的眼睛说。

姬季远一惊,但他随即便坦然了下来,“格吾额局先进,也勿要评勒,好伐?”

庄振龙,无奈地摇了摇头,往外走了出去。

第三天,姬季远接到了通知,他和叶倍源,两个人的厂先进,都被支委会通过了。当姬季远,把这个消息,告诉叶倍源的时候,叶倍源的脸,兴奋得通红通红。他从一个,人人都认为的小流氓,摇身一变,竟变成了先进工作者。他感激地看着这个,引导他成为先进工作者的大哥。

一九七八年过去了。渐渐地,马路边的梧桐树,也已经抽出了绿芽,春风又开始,吹拂着人们的脸庞了。

姬季远仍然领导着,精整班、熔炼间和冲床间,仍然在当着,综合工段的工段长。

局里,突然颁发了一个文件,要在,表现出色的员工中,破格晋升工资,晋升的额度是五元钱,比例是百分之二。

厂里开始推选了,当然,是先让各个部门,在部门内先进行推选。姬季远现在的工资,是四十一元,如果再加五元,不就是四十六元了吗?工资一下子,增长了百分之十二,能不让人想望吗?

各部门的评议,都报到了党支部,但人选,却都很是散乱。每个部门,几乎都是在推选,自己部门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百分之三十的推举票。按比例,一百六十九名员工,百分之二是三个人,但评哪三个人呢?这就不得不,再次启动,“铅材厂”的这个,最高的权利机构了。

党支部委员会,便进行了研究,研究的结果,很快便转化为了一纸的通告,被贴在了,食堂门口的报栏里了,通告里,写着三个名字,第一个是朱温,第二个是朱收刚,第三个是姬季远。

很快,全厂都炸窝了。朱温同朱收刚,都是一九六九年进厂的,在“铅材厂”,已经工作了有十年多了,而且,工作的表现,一直都很出色。也早已得到了,全厂的公认了。因此全厂,对他们俩都没有意见。但那个姬季远是谁呢?厂里有不少人,还不认识这个人呢。这个才来了一年多的,外厂单放过来的投机份子。如果他能进入,百分之二的破格晋升。那么我们全厂,谁都可以进入,百分之二的破格晋升了。

一批又一批的工人,来到了支部办公室抗议,支部书记和副书记,每天都要面对,很多次的质询。

“你们两个人,到底同格额姓姬额,有啥额私人关系?”有的工人,义愤地指责着。

“没有关系额,伊勿是,表现出色吗?”江名申书记解释着。

“表现出色,伊来“铅材厂”只有一年多,这么短额时间,能看得出啥人?”一个工人,不满地说。

“人家,七四年前当兵,立过两次三等功,格表现,更加好唻!”庄振龙副书记解释着。

“既然当兵,立过两次功,格为啥,要从“恒丰印染厂”,单放到格里来?格肯定是有问题额吗?肯定是个投机份子!”又一个工人,愤慨地发表着意见。

“格原因也勿重要,重要额是,格额人,一贯表现很出色。”江名申书记,又解释着。

工人们看到,在支部书记处无效,便有人开始跑局里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啊?自己在这个工厂,工作了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凭什么就被这个,突然窜出来的“程咬金”,给抢走了,谁也想不通啊?

姬季远,一时成了过街老鼠。他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鄙视的目光。都能听到,不友好的,窃窃的私语。都能感觉到,有人在戳着他的脊梁骨。

他实在受不了了,他便也去了,党支部办公室。

“江书记,吾格百分之两,还是拔别人伐?”他哀求着说。

“戆徒!小鬼!”江书记,亲昵地骂着,“去睬伊拉做啥啦?局里额人,也来调查过勒,阿拉是大家表决额,光明正大额。怕啥?格是侬,自己做出来额。”

“但是,江书记,吾受勿了,到处拔人家骂,拔人家,指勒背心骂!吾宁可勿要,格五元洋钿勒。”姬季远,还是请求着。

“瞎讲三千,通告也贴出去勒,好收回伐?侬去好好工作,勿要睬伊拉。”江书记,安抚着他说。姬季远,悻悻地走了。

姬季远,还是众矢之的,还是一直被戳着脊梁骨。他每月领工资的时候,看到那,多出来的五元钱时。心里总是,泛着酸甜苦辣:“唉!这五块钱的代价,也太大了吧?”但时间一长,人们激动的情绪,便渐渐地过去了,工厂又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姬季远终于,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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