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天不杀他,就没人敢随意处置一位塞王,这是纲常伦理规定的。
他的百年功力虽然被王阳明打散封印,依旧活蹦乱跳能吃能喝,如无意外,多活几十年一点问题没有。
可就在正德十五年的春天,他暴毙了。
外面传的说是得了急病,不治身亡。
陆泽却可以肯定,是道家的人出手,引发了他的“龙虎金丹”隐患,以最不着痕迹的方式将其解决。
这种死法,当世没有几个人能诊断出来,唯一活生生的人证,如今已经落到正德皇帝的掌控中。
正德帝以有人蓄意杀害藩王为借口,在南方兴师动众的大搞侦缉,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四处乱窜,逮着早就盯上的文武官员往死里折腾。
南方官僚们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想着赶紧平息事端,把这位不着调的皇帝哄走,便弄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来搪塞。
不料正中皇帝的计谋,关键物证被拿出来,赫然是柳沉舟为首的船帮,当年帮宁王运输粮食物资、军械饷银的账簿,对接之人,就在当朝。
里面还记录了数十年来,船帮给南方士绅官僚乃至勋贵们干的脏活,经手的违禁走私货物,甚至还有他们转移的官产细目。
这些东西,都是柳沉舟准备跳船之前,暗中录下的副本,让二儿子柳重文带走藏匿,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柳重文也是孤注一掷,不过他的籍贯在浙江柳氏,正儿八经的耕读世家,历代多有中举的体面士绅,与开堂口搞非法勾当的绿林总瓢把子柳沉舟毫无关系。
铁证如山,正德帝一记重拳,砸的南方官僚满脸桃花开。
接下来,是谈判如何收场的时刻。
想要皇帝体面收手,南方官僚们必须拿出足够多的好处,否则手握数万大军的皇帝要趁机大开杀戒,谁也顶不住。
在南北两京大佬们紧急磋商之后,士林官绅们选择暂时退让一步,承认皇帝的胜利成果。
其中就有南七省水路通道的利益,还有长江航道的水师掌控权。
单这两样,价值何止百万!
其余的无需多说,总之皇帝赢麻了。
南方再次安定下来。
陆泽也到了告辞的时刻。
岳不群最近很忙,但忙的有成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甚至意气风发。
一听说他要走,大惊失色的问:“莫非是道长嫌弃华山照顾不周?”
陆泽笑道:“岳掌门哪里的话,若有可能,我都想多待上几年。主要是心血来潮,想下山走走,顺便去山东访问几位全真高道,求教修行真谛。过后有闲,还会来叨扰,岳掌门倒是可别嫌弃我来的太勤。”
这理由的确正当,岳不群放心了,爽朗大笑:“只恐道长来的不够多,这镇岳宫的房间,永远都给道长保留!”
不容陆泽拒绝,好生张罗了一副席面,亲自作陪以送别。
恰好林震南也得到了南边消息,确定应该没了危险,准备回福州老家,因要顺路去洛阳金刀王家探亲,两人便做一路走。
岳不群一直送到山下,临别之时,陆泽打量他一眼,含蓄的提醒:“岳掌门最近相火过旺,似有冲撞华盖之危,贫道这里有一丸‘清心丹’,服用之后闭关半月,应有所改观。”
岳掌门对他的丹药完全没有抵抗力,很高兴的接过来,眼圈儿都微微泛红。
如此关心爱护,谁能说咱们是为利益媾和,这是忘年之交,方外知交,纯的。
陆泽来时只一个包裹,走时行礼足有一车,都是岳掌门送的。
马车跟着镖局队伍,浩浩荡荡离开华阴,经潼关离开陕西地面。
过关之后没多远,他们在一处靠近官驿的酒家停下休息,一行人占了半个铺面,镖师趟子手们吆吆喝喝,动静闹得很是不小。
这里的客人挺多,但没有谁跳出来指摘,一则老江湖都认识福威镖局的招牌,二来此地紧挨华阴,这镖局与华山派结盟的事情,往来的江湖人不可能不知。
因此,他们很是放得开,林震南也不格外约束,有时候显得强势蛮横一点,能防止许多不开眼的货色乱动脑筋。
店家见是大主顾来,自然酒菜上的也快,一行人吃吃喝喝,言语不离近日发生的江湖趣谈。
忽然远处一行人急匆匆靠近,陆泽感知到些许的恶意,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点了下桌子。
林震南老于世故,一怔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咳嗽两声,提醒几位镖头,然后就见门帘子挑开,涌进十几号头缠白布、赤脚穿着无耳麻鞋的的汉子,一个个身佩宝剑,装束统一,簇拥着个子矮矮的老道士进来。
熟人啊。
林震南一眼认出来,正是他曾经派人送礼而不得入门,此前亲自前往华山参加大典的青城山松风观掌门人,余沧海。
那些青城派弟子显然来者不善,隐隐形成一个防御圈,随时可以出剑攻击。
林震南站起身,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才要开口,余沧海却先冷笑一声道:“林总镖头,你可让我等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