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栋不悦道：“一顿早饭能花费几个钱，叫媳妇先垫上，来日再还。”</p>
林依迅速接话：“我的嫁妆钱，只剩下三十文，昨日全让流霞借去了。”</p>
杨氏问流霞道：“你向二少夫人借钱作甚么？”</p>
流霞看了张栋一眼，道：“大老爷的酒钱需四十文，我这里只得十文，因此向二少夫人借了三十文。”</p>
杨氏与张栋道：“媳妇的钱，与你还了酒债，你还有甚么说道？”</p>
张栋才不信林依无钱，但他没法去翻儿媳的账本，只好看向张仲微，示意他与林依施压，可惜张仲微是早让林依收服了的，哪里肯理他，端着碗只顾扒饭，装作没看见。</p>
张栋生起气来，把筷子一丢，起身就走。杨氏在他身后叮嘱：“莫要去吃酒，没人与你付酒钱。”</p>
张栋充耳不闻，径直朝对面的小酒肆去了，杨氏气得不轻，骂流霞道：“还不去追，若是他欠了酒钱，就将你卖了还债。”</p>
流霞正好趁此机会爬起来，连忙应了一声，飞奔而去。</p>
林依冷眼旁观，见流霞与张栋扭作一团，再看杨氏，一脸伤感，不禁暗自叹息，同情她所嫁非人。</p>
杨氏心里堵得慌，推说已吃饱，进了里间。林依跟去安慰了几句，杨氏拍着她的手道：“我省得，是不能惯着他。”林依眼眶有些湿润，生怕落下泪来，更惹杨氏伤心，连忙退了出来。</p>
张仲微还在门口张望，见林依出来，道：“流霞没能拉住爹，他又去吃酒了，我去叫他回来？”</p>
林依拉了他就走，道：“哪有晚辈管着长辈的道理。”这话在理，张仲微连连点头，再不去理会张栋，随她回屋。闲坐无趣，林依再次取了棋盘出来，要与张仲微下五子棋，张仲微却道：“娘子，我去街上逛逛，中午再回来。”</p>
林依欢喜道：“你要去逛街？我随你一起去撒。”</p>
张仲微却道：“我有正事，下回再带你去。”</p>
林依奇道：“甚么正事？”</p>
张仲微吭吭哧哧，不肯作答，林依缠住他不停追问，称不讲个清楚，不许出门。张仲微无法，只得讲了实情，原来他是想跟在眉州一样，寻个茶馆卖酸文。</p>
堂堂进士，去市井卖酸文？林依怕跌了张仲微的面子，意欲阻拦，但转念一想，他能有这觉悟，乃是大好事，若不加以鼓励，将来岂不是另一个张栋？她有了如此考虑，便放开张仲微，转身去开了箱子，取出眉州带来的笔墨纸砚，使一块包袱皮包了，递与他，笑道：“去罢，不指望你赚几多，只别比青苗的姜辣萝卜挣得少，免得惹她笑话。”</p>
张仲微得了激将，胸脯一挺，道：“一篇酸文，在眉州也要卖三十文，东京定然更贵，我只消卖一篇出去，就比姜辣萝卜赚得多了。”</p>
林依替他扯了扯袍子，叮嘱道：“只许去没得伎女的茶楼，花茶楼看也不许看。还有，赚了钱径直回家，莫要让爹娘知晓。”</p>
张仲微听了前半句，连连点头，听到后面，就不解了，问道：“我赚了钱，让爹娘高兴高兴也好，为何不能讲？”</p>
林依懒得与他讲道理，瞪眼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还我的嫁妆钱的，就从现在开始罢。”</p>
张仲微想了想，点头道：“也使得，就当是我替爹娘还钱了。”</p>
林依见他已被自己说服，便催他道：“快去快回，咱们中午还要去婶娘家蹭饭呢。”她送走张仲微，走到后窗处唤青苗，青苗听见声响，跑出来问道：“二少夫人有何吩咐？”</p>
林依不答，只招了招手，待得她绕进屋来，才问道：“早饭可曾吃饱？”</p>
青苗摇头道：“剩饭剩菜本就不多，轮到我吃时，只剩了半碗饭。”说完又笑：“我还算好的，流霞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p>
林依取来黄铜小罐，拿在手里晃着，笑道：“这是与你攒的嫁妆钱，咱们先取两个出来，买肉饼来吃，如何？”</p>
青苗红了脸，夺过来道：“甚么嫁妆钱，都拿去买肉饼。”</p>
林依笑道：“与你玩笑呢，中午只怕也吃不饱，你快数几个出来，一人买两个肉饼充饥。”</p>
青苗数出钱，左右看看，问道：“二少爷不吃？”</p>
林依道：“他要向你学习，出门挣钱去了。”</p>
青苗笑道：“二少夫人真狠心，也不让二少爷吃饱了再出门。”</p>
林依不以为然道：“饿一饿，他才晓得肩上有责任，免得与大老爷一样不思进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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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深以为然，道：“大老爷在对面吃酒，只怕又欠了好几十文的债呢，二少夫人这话可得硬气些，别替他还。”</p>
林依点头，接过黄铜小罐放好。青苗出门，跑到巷口曹婆婆肉饼铺，买了四个肉饼，拿油纸包了，揣在怀里，又是一路小跑，回来与林依，道：“二少夫人快吃，热乎着呢。”</p>
林依分了她两个，主仆二人藏在房内，一气吃了，又都觉得好笑，对视乐了一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