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令菲似乎还在那杯啤酒的阴影下没走出来。可能是喝得太急给激着了。她还会不时地轻微干呕,浑身发抖。
三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前。林音的家在前面,边远的家在左面,而于令菲的家在右面。三人在此就要分别。
“那好,”林音朝边远转过身,“虽说不在一个学校了,但我们还是朋友,还会保持联系。在那边有什么事不好解决的,找我们就是了。高三这一年希望你好好努力。希望一年之后我们这几个人还能在一所大学相遇。那我就回家了,拜拜!”
林音又转头和于令菲告别,然后径直朝前走去,慢慢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夜沉了,路灯的光亮显得弥足珍贵。二人在路灯下默默相觑了几十秒。于令菲还是低着头。不知道她是何时养成的这种习惯。可能那次告白被拒绝之后,给她留下了阴影。低头沉默已成了她的特有动作。
终于,在短暂的静默之后,她慢慢转过身,向家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停停顿顿,或许和那杯啤酒有关,又或许无关。
经过这一晚内心的挣扎与自责,边远的心已经彻底乱了。他累了,累得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倒在马路上睡觉。他见于令菲回去了,自己也转身往家走。他觉得世界在旋转,大地和天空开始重叠。
走出几十步后,他那被困意席卷得微弱的听力隐约听到一丝声响。这声响越来越近,好像在慢慢逼近他。他不禁停住了脚步。这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又近得好像就在眼前。他努力听,终于听出那是奔跑的声音。就在他弄清楚声音来源的时候,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这手臂像是藤木的枝条,将他的腰紧紧缠住。
边远突然睡意全无。他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是于令菲。与其说他不愿回头,倒不如说不敢回头。因为他不知道怎样去面对那头棕色短发和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一直以来都忘不了你……”
这声音醉得像个娃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你走……我舍不得你”
边远觉得自己肩膀头那里有种被水滴浸湿的感觉。他恍然大悟,那是她的眼泪。一时间,他想不出用何种方法安慰她。此时此刻,他在心里计划着无数种救赎自己的办法。比如跟她道歉,说那天自己不应该言词尖锐,跟她表白自己其实也很喜欢她,或者干脆紧紧抱住她……这些计划他每一个都想马上付诸实践,但却每一个都没有勇气去践行。甚至,他连一个简单的转身回头的勇气都没有。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的生命除了是我自己的,还是你的。有时候一想到你,我所有的烦恼就会消失。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直在一起。我和你从小玩到大,本来觉得那不是一个空谈,但是……”
“你别说了。”边远的嘴终于张开了。“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我也很爱你,很爱很爱。但可能我缺乏勇气去面对一些东西。你可以把我当做个懦夫。”
“你害怕什么?”
“越是对我好的人,我越怕。我怕我不能给予她符合她预期的期待,怕让她痛苦和伤心。”
“不会的,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伤心的。除非你不理我,离开我,无视我。为了你,我可以明天就跟家里说转学,也转到三中去,和你一个班。”
听于令菲这么说,边远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对她已经充满愧疚了,他不想她再因为自己去做一些不值得的傻事。他转身面对她。
“令菲你听着,你就是我的全部,是我的一切,我不能失去你。但我也不能让你做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你也转到三中去?你学习那么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转到那种地方去,你不要自己的前途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你千万别说这种话。”
“怎么不值得!”于令菲的脸慢慢扭曲起来。她双手捂面,蹲下痛哭。
边远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亦或许是他的说话方式和语气再次出现了失误。他不知道如何弥补她受伤的心,他只得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总之,你不能转学。也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以前在一中,虽说我们在一个学校,不也是见不了几次面吗……”
“那不一样!在一中,虽说见不了几回面,但我们毕竟在一个学校。只要一想到和你在一个地方,我就觉得就算不见面,你也像是在我身边一样。但现在你要走了,这和永别有什么区别?!”
“怎么能是永别呢?平常周末什么的想见面都可以见啊,在一个城市,也不远……”
“那不一样!”于令菲蹲着大喊道。很难想象她的樱桃小嘴还能喊出来话。边远从来没见她这样激动过。
晚上八点了。每到这个时候,路灯的灯光会加深一些。幽黄的灯光像是上了一个档次,变为了深黄。
边远的头就像要爆炸一样。他再也无法坚持了。他恨自己处理感情的能力太差,把这些弄得一团糟。他的心就像个超负荷运转的机器,已经亮起了警报装置。他像个傀儡一样毫无意识地转身往回走。意识的短线已经断掉,他面无表情。
于令菲突然起身,跑到他的面前,踮起脚吻他。她的嘴唇是那么柔软,仿佛能融化世间一切钢铁。但边远依旧面无表情。
“于令菲,你知道吗?我很爱你,但我是个懦夫。”
他这样想着,然后挣脱掉她,缓步朝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