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里正低头一面琢磨一面走着呢,猛然就听前头有人叫他道:“那不是琮兄弟?你怎么来这里了,可是来送一送你侄儿媳妇儿么?”
贾琮被这一声惊了一跳,一抬头才见自己不知何时就处身于一片银山银海中,四处皆是高悬的白色帐幔,漫天飘的都是纸钱,叫人一瞧心里便满是惊惧。原来是他光顾着低头想事情,不知不觉竟然走过了荣国府,来到了宁国府大门外。
再看眼前却站着一人,只见他形容枯槁,脸上的肉都消耗得所剩无几,一眼可见其深深的眼窝儿和高高的颧骨……
贾琮认了半天才认出这人竟然就是贾珍。
他一见贾珍这副形容,不由得心里吃惊,忙就问道:“珍大哥,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贾珍闻言,一把扯住贾琮的袖子便哭道:“好兄弟,我这儿媳妇儿平日里最是精明强干的,就她这模样、性情,满天下恐怕再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如今她竟然就这么去了,可见老天要绝我宁国府,你说我怎能不伤悲……”
贾珍越说越难受,一时哭得竟然喘不上气来,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瞧着绝不是作伪。
贾琮见了他这德性,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也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忙就安慰他道:“珍大哥,走的就走了,活的可还要活呢。她这一走倒是解脱了,可是苦了这活着的。珍大哥,你休要如此伤悲,别叫她魂魄不安……”
贾珍与秦可卿关系尴尬,因此贾琮一时倒不知该怎么安慰才是,只能随口胡说八道。可贾珍这厮听了却极是受用,当下拉着贾琮哭得更是嘶声力竭,瞧他这样子似乎是巴不得相从秦可卿于九泉。
瞧他哭得如此凄惨悲痛,贾琮一时为之语竭,真不知该可怜他还是该大耳刮子掴他。再瞧他那瘦到皮包骨的身子,贾琮真怕他一时伤心过度,当真哭死在自己面前。
好在贾珍哭了一阵也就不再哭了,抬起袖子把眼泪鼻涕一擦,一手拉着贾琮就走,只听他口中哽咽道:“好兄弟,我就多少日子也难得碰见你一次,这次好容易因为她的缘故碰到了,好歹你去我那里坐上一坐,咱们兄弟两个好好说说话……”
贾琮见他这举动,心里说不出的嫌弃,心里想的是要摔手而去,可贾珍一对爪子扣得他极紧,想来是绝对不许他走脱的。
无奈,贾琮也只得随贾珍进了宁国府的大门,这一进去贾琮更是吓得满身冷汗:只见触目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白布、白纸、白花到处都是。知道的是秦可卿一个人死了,若是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宁国府的人都死绝了呢。来来往往的下人皆都是披麻戴孝,脸有戚容,毫无生气。
好容易穿过宁国府院子,随贾珍进了他平日坐卧起居的屋子,贾珍这才放开贾琮,扭头吩咐小丫头子赶紧去烧水泡茶。
贾琮见屋子里收拾得还算是干净利索,当地烧着两个大炭盆,把屋子熏热气腾腾。
却见贾珍坐在榻上,指着屁股底下的一大张狗皮褥子,招呼贾琮道:“好兄弟,来这里坐,这里暖和些个。”
贾琮心里万般不想过去,却禁不住贾珍一叠声招呼个不住,他也只得挪屁股坐在了贾珍身边。
贾珍一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伸手便搂住了贾琮,笑道:“这就对了,咱们兄弟两个好好亲香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