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琮出了贾母的院子,一溜烟儿就跑回了畅春园。路上积雪被冻得僵硬,踩在脚底下咯吱咯吱直响,冷气嗖嗖地直往脖子里钻。等他缩着脖子跑回屋子里,碧萝见了便笑道:“这么大冷的天儿,你就穿得这么少,不冻你冻谁?再则,你没在那边儿吃饭么?”
贾琮蹲在火盆边儿一面烤火一面笑道:“走的时候天还热着呢,谁知这刚晚上就这么冷的?你做饭了没?”
碧萝听了便忙笑回道:“这大年下的到处都是吃食,随手吃点子东西就饱了。我想着老太太肯定要留你吃晚饭呢,也就没做。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贾琮听了便忙拦道:“罢了,罢了,我今日在林姐姐屋子里吃了一下午,这时候也不饿,不如就早点子睡吧。”
碧萝听了忙就说道:“你不怕晚上饿醒了,那才难受呢,就不吃饭好歹也叨上几口点心垫补垫补?”
贾琮听了便皱眉道:“算了,那些个点心油腻腻的,吃了反倒是不消化,夜里睡下难受,就这么着睡吧……”
碧萝又劝了几回,见贾琮始终是不肯再吃,也只得起身去给他收拾床铺,嘴里不住咕哝道:“这可不是我懒,是少爷你自己不吃的,到时候饿瘦了可别怪我……”
贾琮听着小丫头一面叨咕一面弯腰给他整理床铺,从后头看去,只见碧萝身材小巧纤细,举止利落,从背影儿看竟然有八九分锦雀的样子。
一想到锦雀,他不由得鼻子直发酸。这丫头不知不觉已经离世数月了。想想他那时还曾打算过要娶她为妻,可谁知一转眼便是阴阳两隔,也不知那丫头在那边儿过得好不好,前几日给她烧的钱也不知收到了没有……
贾琮越想越心酸难过,不由得清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正情难自禁,突然就听外头似乎是有人在敲门。贾琮忙擦干了眼泪起身要去开门,门外却没了动静儿。恰好此时外头一阵冷风吹得门扇窗户晃动不已,贾琮这才想到恐怕是自己听错了,便又蹲在炭火盆儿前,瞧着烧得通红的木炭发呆。
碧萝这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床铺,一转身便笑吟吟说道:“好了,我这就去给少爷打热水来洗漱,汤婆子先放进被窝里了,一会子钻进去就不冷了。今夜风大,我多给少爷压了一床被子,一会子睡觉了可别乱踢。”
贾琮心里难受不想说话,听了碧萝这一番嘱咐也只是强笑着点点头,便又低头去瞧火盆。
碧萝如今和他越发惯了,说话行事竟然和锦雀更多像了几分,一样的唠叨不休。
想想那时候只觉得锦雀啰嗦,可如今想听却再也无处去听了,贾琮刹那间心如刀割,嗓子眼儿里憋得厉害,眼泪早就狂涌而出。
他害怕碧萝看见,忙就把头深深埋下。谁知碧萝急着跑去烧热水去了,倒没再意到贾琮伤心哭泣。
耳听得房门打开又关上,碧萝细碎的步子很快被风声掩盖,贾琮这才敢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谁知他这一抬头就见床头帐子上垂着一个荷包,正是锦雀给他绣的。
这个荷包他平日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哎,他还想着是不是丢了,谁知今日竟然就瞧见了。想来肯定是在帐子顶儿上,今日碧萝收拾帐子,这才恰巧掉了下来。
贾琮当下忙起身跑过去,一把抓过荷包摊在手心儿细看:只见荷包上的五颜六色的丝线鲜艳依旧,和锦雀当日交给他时丝毫不差。
物是,人却再不可见。
贾琮细细瞧着手中的荷包,刹那间心如刀割,他再忍不住,扑倒在床铺上便嚎啕大哭。
正哭得尽兴,突然就觉有人轻轻拍了怕他后背,柔声问道:“少爷为什么难过,是想起了故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