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游离在外的鲜卑各部,在见到他击溃了洛阳中军,还有什么理由不来依附!不推举他为单于!
不战则令各部觖望,脱离他而去。
就连刚刚被他诱出塞结盟的步度根,都会觉得他无法重现鲜卑的荣光,进而背弃盟约。
而战,则是毕其功于一役!
胜了就是众望所归的鲜卑单于、名至实归的草原雄主!
焉能不搏一次?
尤其是,轲比能的年纪也不小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恐怕此生都不会有成为单于的际遇了。
“陛下明识善断,此番言中,何有奇哉!”
在一些无伤大雅的事情上,蒋济的作答总能让天子曹叡绽放笑颜。
且可能是夏侯惠方才的言辞中,对他很是恭敬,故而他作答罢了,还添了一句,“再者,稚权素有军争筹画之能,如此显而易见之事,难不到他。”
“蒋卿之言,深得朕心。”
天子曹叡喜笑盈腮,连连颔首,然后对夏侯惠抬手示意,“稚权,续言之。”
“唯。”
恭敬应了声,夏侯惠先给蒋济拱手以示谦逊后,才朗声而道,“陛下,惠窃以为,彼鲜卑贼子轲比能在塞外已然一家独大,身若不死,我魏国边塞之患不绝也。依惠之见,此番兵出讨伐之前,不若遣使募购内间,待我军破彼之际,或能趁乱取此獠首级!”
呃
天子曹叡听罢,没有作答。
而是侧头与蒋济对视了一眼后,便耷拉下了眼帘作思虑。
因为夏侯惠的建议,他昨夜与众重臣计议时就思虑过了,且也排除在外了。
不是他与诸重臣不想有所作为。
他们当然知道已然一统漠北的轲比能,只要不身死,魏国的边塞之患就无法解除,但想取轲比能的首级这种事,成功率很低。
而且,庙堂定策当求稳妥为上。
将此战定为讨叛扬国威,督兵的将率很容易做到;但若是以诛杀轲比能以竟全功,或会让督将冒进深入、失利而归,就连初衷都无法做到了。
“稚权可知,此战我魏国不可持久?”
沉默了好一会儿,天子曹叡才轻声发问,眉目间尽是肃穆。
“回陛下,惠知晓。”
同样也作肃容的夏侯惠回道,“惠知晓陛下与诸公所虑,乃是蜀兵已然两岁未出兵矣!是故,此战我魏国当求速战速决,不可因塞外之事而误国家之功。此便也是惠谏言,诛杀贼子轲比能或可一试、非汲汲而求之缘由。”
“善!”
夏侯惠的话语甫一落下,曹叡当即眉目舒展赞了声。
他是真的可以安心了。
理由是夏侯惠提出的建议并非是出于贪功之心,仍保留着对全局的思虑。
先前年年兴兵犯境的蜀国,如今连续蛰伏两岁没有出兵,其缘由并非是彼没有一战之力或者是不复有犯境之念了。
而是吸取了先前每每因为粮秣补给不继、无奈罢兵归去的教训,先广积粮谷、做好能长期作战的战前储备后再出兵。且届时此些年将心思放在航海之上的吴国,也肯定会应邀同时出兵,令魏国陷入两线作战的危急之中。
如此,可驰援雍凉与淮南战场的洛阳中军,自是不能长留在并州的。
毕竟对于魏国而言,鲜卑轲比能只是癣疥之患,晚一些解决也可以;但若在对阵蜀吴二国的战事中失利了,那便是魏国不可承受之重了
所以,当得悉夏侯惠是在着眼全局之上,提出或可诛杀贼子轲比能的思量,天子曹叡便觉得可以听一听。
成与弗成,再做他论。
不过,曹叡还没有出声发问,在座的蒋济就率先做声,“稚权所言可募购为内间者,乃是指鲜卑泄归泥乎?”
此话一出,当即让曹叡恍然。
的确,泄归泥是最适合、也是最容易被魏国拉拢为内通者的人了。
其父扶罗韩被轲比能所杀,其叔步度根就是以这层理由招他背叛了轲比能,但如今步度根却复与轲比能媾和,也将他摆在了很尴尬的位置上。
哪怕是草原之上时而仇杀、时而媾和乃是常态,但无改他担忧,有朝一日轲比能会追究他先前的叛逃之罪。
没办法,谁都不会愿意相信已然背叛过自己的人。
且寻个理由将他杀了、并吞他的部落族众,不是更符合轲比能的利益吗?
最重要的是,他也是檀石槐之后。
在雄心勃勃想成为草原雄主、晋身鲜卑单于之位的轲比能眼中,他的血统就是原罪。
在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居安思危是每个部落首领必备的要素。
泄归泥当然也不会例外。
这也是他能被魏国拉拢成为内通的基础。
当然了,让他直接背叛轲比能与步度根是不可能的。
毕竟他才刚刚随着步度根叛出魏国,且是轲比能主动前来示好的情况下,在短时日内他是没有杀身之祸的。
但魏国可以先给他许下承诺,给予他另一个选择,让他慢慢思量啊
待轲比能被魏国击败了、让他看到轲比能也无法像檀石槐那般重现鲜卑荣光了,他就会想起来魏国的好了。
先下手为强嘛
轲比能对他是有杀心的,他为何不将轲比能的行踪透露给魏国,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呢?
再者,他的部落很弱小。
就算安定繁衍生息十数年,同样是诸多部落中泛泛者的存在。
如此,他接受魏国的条件再次内附后,也无需担忧会被田豫打压的事情发生。
“然也!”
听闻蒋济的发问,夏侯惠连忙谦虚作言道,“惠苦思一日所得,蒋护军须臾便可道破,由此可见蒋护军之智,惠属实不及万一也。”
他不是在阿谀奉承。
而是知道今蒋济一言道破,肯定是早就有过用泄归泥为间的思虑。
但不知为何他竟放弃了,且也没有给天子曹叡提及。
故而,夏侯惠便想着提个话头,看能不能让蒋济主动说出此中缘由,也好裨补自己的思虑不周之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