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尤劲只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尚居平房的幼年时,恰在某个悠闲的午饭过后,随意推开了隔壁一位儿时玩伴的家门。
那位玩伴的脸,印象早已不在,可那房间中的摆设,约如眼前。
面前的这个房间,正是尤劲小时候,所谓“条件好的”人家的陈设观感。
后来有很多场所,会去模仿重现某个时代的家居摆设。尤劲去过一个菜价很高的淞海私房菜,那里的包厢设计,就是在还原这种八零年代的老淞海风格。
但是,无论那类营业场所的设计有多用心,最终还原出来的效果,至多只能搏人会心一笑。
就好比明星的蜡像做得再逼真,也不至引来追随者的失声尖叫一样,刻意重现的场景,又怎会流转着真正家居的鲜活气息。
让尤劲动容到汗毛竖立的,正是这种本应消失远去、却偏偏活生生存在着的隔世感。
“你......就是尤劲?”一个柔和的男声,将尤劲从“童年”的恍惚中拉了回来。
循声看去,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正用着和嗓音一样柔和的目光,对望过来。
在尤劲的预想中,李凝思的父亲,本应是威严而不失风度,一副典型成功男人的形象......无论如何,就算是居家待客时,亦不该像对面这位一样,身着长睡袍坐在轮椅上。
不过,仅仅数秒的对视过后,尤劲便得以确信,此人一定是李凝思的父亲。只因李凝思的眉眼间,那看似清秀纯真却让人不敢轻视独特气宇,显然就是遗传自他。
这个必然是李凝思父亲的男人,不光是穿着睡袍坐于轮椅,还顶着个接近于光头的发型。
可以说,从外在形象的包装角度来讲,此人此时的身上,没有一条加分项......偏偏他所发散的气场,比大多领导老板出席典礼时的样子更加从容显贵。
如果有人指着这个男人说他是末代皇孙,尤劲未必会相信,但肯定不敢当面流露出嘲讽或不信的神色。
而尤劲这会有些愣神的对视,直把那人逗笑了:“思思,我以为......你会找个长得更好看点的。”
“爸爸!”李凝思不禁有点羞恼。
这话,几乎可称失礼......但被那个柔和的声音讲出来,不仅听不出一丝恶意,还一下子驱散了此时甚为局促的气氛。
尤劲的神经,也因这不合常理的照面话而松弛了下来:“我这长相,还要再等几年,才看得出味道......今天拿这半成品的尊容过来现眼,真是不好意思......”
一屋子人,都被尤劲这说不清算是自吹还是自贬的话给逗笑了。
李凝思呸了一声,显然想要臭尤劲几句,却被她爸爸抢了先:“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果子还没熟,就急着叫思思摘回来,是我任性了。”
被说成还没熟的“果子”,尤劲都不知道话该怎么接,只能傻笑应对。
“好了,不玩笑了......本人李颂言,腿脚不便,只能坐着欢迎尤劲同学的初次光临,请见谅。”
“叔叔......你好。”很久没有正正经经向长辈打招呼的尤劲,回话时活像个局促的小学生。
“爸爸,你自报姓名干嘛,怪不怪啊?”李凝思是真觉得这两人的招呼场面有点奇怪。
“怪什么......我只是想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来让尤劲同学放松些。”说到这里,李颂言瞥了一眼局促着的尤劲,对李凝思叹了口气,“看看,也不知道你之前是怎么和人家讲我的......他现在这副样子,哪里像你平时描述的那样厉害?”
尤劲不免讪笑:“李凝思一直在你面前说我......厉害?”
“你想得美!”李凝思呛了尤劲一句。
“思思呢,只是说了一些尤劲同学的事迹,厉害这个评价,是我自己得出的。”李颂言对尤劲解释完,又笑了出来,“不过,就算从来没听过你的那些事,我现在仍是觉得你很厉害。”
尤劲没搭话,却回了李颂言一个疑问表情。
于是,李颂言便接着讲道:“我用了二十几年,想把思思雕琢成一个知性、聪颖、端庄的女孩,一度我觉得,还是小有所成的......”
“谦虚了,思思绝对是集大成之作。”尤劲乐呵呵地接了一句。
李凝思重重地呸了一声:“你才集大成!”
“你看她现在这副样子......还能叫知性端庄吗?”李颂言指着李凝思,对着尤劲苦笑道,“能把思思逼成这副样子,你不厉害,谁厉害?”
尤劲只能挠头:“她也就是跟我这副样子......”
“光是跟你这副样子还不够?”说到这里,李颂言拍了拍轮椅扶手和轮子,笑嘻嘻地看向尤劲,“她要是已经被你影响成在谁面前都是这副样子......那过了今晚,我让你也需要靠这个行动。”
虽然听出这是单纯的玩笑,尤劲还是作出了一副惶恐的样子:“叔叔多年来精心雕琢的作品,我又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