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软也好,心硬也好,一切砾石般的窝心念想,皆会像置于磨盘之中一样,随着时间被渐渐磨碎。
一个人的心,究竟是软是硬,亦只能就事论事地评价。
好比某个有着深深执念的人,他在追寻执念的过程中,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抛妻弃子......
但是,即便这般可称心硬如铁的人,若是将他所追求的东西彻底粉碎,将其执念从过程到结果都踩成烂渣......这位铁人,照样会哭得像个龟孙子一般。
李凝思于尤劲心间,长久置在最为柔软的那一室。
眼前虽未明言决裂、却实难挽回的局面,若也比成磨心砾石,则无疑是尤劲于重来之后所遇上最为棱利的一颗。
棱利到一触生疼,再用最为柔软之处去消磨它......
他这颗心,即便仅此一片柔软,亦因这局部的扎刺,而鲜血淋漓。
幸而,心伤又如足底血疱,只要选择继续前行,一度痛到钻心的伤患,总会磨成知觉渐淡的厚茧。
近十年,不论是一度携手李凝思,或是那一盘远胜于重来之前的生意,还有那切实改善的家境......为这一切付出的各种心思劳力,尤劲终究只是为了一个愿景:活得开心。
他这样追求开心的人,又怎么可能自封于心伤之中,亦不可能驻足不前。
且不说是伤愈,抑或只是适应,也许在他自己尚未察觉间,满腹的愁肠,已然渐渐理顺。
5月下旬,一个工作日的午后,当谢芊芊再一次将薄荷糖盒递到尤劲面前哗啦两下,尤劲忽然笑了出来。
同样是将糖盒递到对方面前晃两下的简单动作,谢芊芊在面对尤劲、或是其他人时,展示形态有着明显的区别。
对于其他人,谢芊芊递糖,会很自然地看着对方,并用那双大眼睛呈现“别客气”的善意台词。
然而,朝尤劲递糖盒时,谢芊芊总是低着头,仅仅是伸来一手晃几下。
至于尤劲,他至今都没有伸手接下过一颗糖。
开始,他还会同样晃晃糖盒作为回应......到后来,面对谢芊芊的“百折不挠”,他唯有讪笑摆手。
很显然,谢芊芊知道这个示好方式不怎么有用,可她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只能这般百折不挠。
倘若谢芊芊并非“故人”,如此的执着,肯定会让素有小人之心的尤劲怀疑:这小姑娘,是存心往我这老板身上贴。
重来之前的2007年,当时作为尤劲手下管账店员的谢芊芊,亦曾频频示好......那时,尤劲便生出过揣度。
其后的患难,才让尤劲识得了谢芊芊的真心。
也正因完全了解谢芊芊这个人,尤劲得以知晓自己因何会吸引这个女孩。
谢芊芊长大的家庭,同尤劲一样,表面正常,其中却有着令其难以忍受的方面。
如今这2009年的淞海,地段上佳的老平房,大多都已进行过动迁。
只是,其中有一些被列为历史保护性景观的区块,至今不曾整改。
谢芊芊的家,正不幸在这说来稀有、却对住客来讲很是尴尬的区块中。
很多人,会怀念当年住平房时的邻里热络,并抱怨如今居所那种被混凝土浇灌出来的冷漠。
可事实上,这样满怀想往的感慨,更多成份是对逝去时光的留恋,而非当真想要回到过去的生活方式。
比如尤劲,他也曾记挂过幼年时的平房生活期间,各家孩子互相推门就入的无拘无束。
但是,那仅仅是忆童年,而已。
若现今让他住回平房......正吃着晚饭,邻居老头端着饭碗穿着裤衩自说自话地走进家中,来一句“今天伙食不错嘛”......以他近来的心情,大概会把汤碗扣在老头脸上。
狭小的空间,多户合用的厨卫,糟糕的隐私保全,眼前还会时不时地出现并不想看到的人......老房子的诸多弊端,不胜枚举,多得实在不值得因为“热络”两个字去忍受。
而最让谢芊芊难以忍受的是:她这一家人,生存在邻里食物链的底端。
从小,谢芊芊就是一边看着父母凡事忍让,再忍让。
每天晚间,都是等着合用厨房的其他人家都开饭了,她家才开始烧菜。
无数次看到隔壁的老太太用她家的水龙头洗菜洗衣,她有次随手用那老太太家的水龙头洗个手被撞见,被好一阵叱骂,父母竟还赔着笑脸连声道歉。
九几年时,住户陆陆续续安装了空调。
但因电路的老旧,只要几户人家同时开空调,即会导致跳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