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晕眩感的渐渐舒缓,体感上的诸多变化已然切实而明朗。
这会,若要尤劲相信自己依然身处那影厅、且一切如常.....反倒难了。
有望修正过错的欣喜,只闪出刹那,即被更为深层的惧意吞噬。
一时间,什么“负人”、“负己”之纠结,于他心中,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如果未与李凝思生出交集,本不会有这些纠结。
如果未有这重来十年,亦不会有这些纠结。
如果这十年、这交集,都是由操纵异变的李凝思所导演,尤劲难免要自问:我到底在纠结什么?
活在别人搭出来的戏台上,入戏得又哭又笑,等到导演手一挥说“重来”,自己若还傻乎乎地陷在上一幕戏里不可自拔......
这,不正如赌上头的小小,明明心知赌博机是吃肉还渣,却还在期待“出版子”.....愚蠢,蠢得可悲。
重来多年,甚至直到此时,尤劲都害怕去触及这真相。
但是,若真是被人像傻子一样戏耍十年之久.....这般屈辱面前,他容不得自己再如鸵鸟一般回避。
尽管猜到异变已生,猛然睁开眼,当看到眼前确实不再是方才身处的那个影厅时,依然有一层冷汗,将尤劲的麻料T恤吸附在了后背之上。
这一刻,身处之地,是小小那位开的生蚝吧。
手掌正支撑着的冰凉平面,当然是餐桌的玻璃台面。
他所朝向的位置,并没有人,只有一份打包盒,叠放在对面。
无须多想,尤劲就记起了这一回目。
毕竟,方才异变前的最后时刻,他最为懊恼的正是:既然本已往坏处去想,有了心理准备......为何在那天,还是没能沉住气问清事实?
时间,当真回到了这个片刻前令他追悔不已的冲动周末。
对面的打包盒,则是尤劲认定李凝思出卖自己后,触其霉头,说带回去给麦老板“补一补”的泄愤道具。
我这撑着桌子凑向餐桌另一边的样子,本是在死死瞪着对面的她......
她呢?或是不敢对峙,或是懒得对峙,收拾东西走了......
脑中快进播放着印象中的剧情,尤劲的脸,则毫无疑问地转向了要往外走的过道上。
果然,李凝思的离去背影,正在十步以外。
“你,忘东西了。”
这又一次时间倒转后的第一句台词,尤劲选择了复制原话。
直到此时,他心底依然存有一丝侥幸:两次异变之前过于相似的情节,或是巧合......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即便明知李凝思的嫌疑太大,大到难脱干系,尤劲还是一边想着能够在“情景再现”中看出女孩的破绽,一边又暗盼并无破绽。
李凝思,则一如发生过的一幕那般,被叫停脚步,且回过头来,呈上了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嘲讽之色。
其实,尤劲自己在此刻的表现,已然偏离了曾经的剧本。
上一次,他说那句“忘东西了”时,是一脸的怨恨......现在他的眉眼间,则尽是审度,明显就是在观察对方作何反应。
疑窦丛生间,他无法让自己的演技更加逼真。
而在看到李凝思回过头来的嘲讽脸色时......这一度可称梦魇的嘲讽表情,却让尤劲几乎有些欣喜。
如果,她并非异变的操纵者......那么,负人或是负己的揪心一劫,都可在今日里修正。
李凝思的回话,似乎也正在向着他的心念。
“人家麦叔叔,有人家......”
只是,刚出口半句话,就听尤劲一声长长的:“Cut!”
随即,李凝思端着的嘲讽表情,直接映射到了尤劲的脸上:“自己写的剧本,台词都会读错?”
李凝思似乎没能理解尤劲所指,维持着嘲讽:“你在说什么?”
“自从你吵着要我晚上陪你去英武办公室那天开始,就没敢在我面前再称那老色鬼叫麦叔叔过......”发出一声阴森的冷笑后,尤劲给出了正确答案,“所以,现在的台词应该是,人家麦总,有人家的补法。”
其实,就这幕上演过一遍的戏,尤劲并记不清台词的每一个字。
但是,“麦叔叔”三个字,他可以确定绝对没有出现过在这个回目。
当初看破麦老板的用心之后,尤劲一听李凝思说“麦叔叔”这三个字,表情都会像听到别人用最粗鄙的恶语问候他母亲一样猛抽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