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崎!起步慢一点啦!」
「谷……谷崎小姐!那个……!」
听到两人慌乱的声音,她便「啊哈哈」地大笑。
「啊,抱歉、抱歉,我就是这么粗手粗脚的。」
一看照后镜确认,明美仍旧满脸通红。嗯,就算是送妳的小礼物吧,这样不错吧。
她不时提醒自己要粗鲁一点,于是把车开得像是云霄飞车,害得夏目和明美的肩膀不时撞在一起。夏目还数度扶住东倒西歪的明美,虽然夏目本身没有意识到,不过明美从头到尾都很清楚。只见明美藉由照后镜,对她露出抱怨似的眼神,感觉上像是:「这样让人不知所措」,可是也不光是不知所措而已吧,应该也有点开心喔。
她很明白,所以又是一个紧急煞车。
「喂,谷崎。」
夏目不经意地伸手抱住明美摇摇晃晃的肩膀,发出抗议的声音:
「开慢一点!妳到底是在急什么东西啊!」
「再不快一点的话,戏就要开演了。对吧,明美?」
「戏?咦?高中的?」
「难得有机会可以跷班,那样也不错吧。只是去看看话剧而已,放轻松,就当喘口气啦,喘口气。」
「早……这怎么行……跷班竟然没有直接回家未免……」
「别那么正经八百的,是我批准的啦!」
「喂,什么戏啊?」
她对感到讶异的夏目大致说明事情经过,包括裕一和里香就读的学校举办文化祭,在那里有话剧上演,明美的学弟妹会登台演出。
「妳就为了这种事把我吵醒?」
夏目从头到尾听完后,以不爽的声音说。大概是自然演变的结果,又或者是也懂得细心关照人家,他从刚刚就一直用右手扶着明美的左肩。
陷入紧张的明美看起来还真可爱。
「里香或那个臭小鬼应该不会出来演吧。」
「大概不会吧,那些孩子又不是话剧社的。」
「那就跟我没关系吧,掉头啦,谷崎,我还想睡觉。」
「好啦、好啦,都已经到这里了嘛!」
「妳这家伙,干嘛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给我装傻,就叫妳掉头。啊,不要自己随便加速啦。」
碰地一声座位传来一阵冲击。
「搞什么啊!你刚刚踢我座位喔!」
「那又怎样!」
「你敢再对我的宝贝车怎么样,就要你好看!」
「啊?妳这家伙,是存心跟我吵喔!」
「吵就吵,谁怕谁呀!」
两人开始隔着座位,一前一后地互相叫骂。他砰砰砰地猛踹座位,于是她在空荡荡的道路上就来个紧急煞车,重心往前倾的夏目,一张脸直接撞上座位。搞什么啊,他的抱怨都还来不及论完,又突然加速,猛踩油门。夏目这一次则往后摔到后方座位。呼、呼、呼,只要方向盘握在我的手上,你根本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那……那个,夏目医师。」
在这样的骚乱中,明美忽然开口:
「很……很好玩的喔,话剧。」
「啊?话剧?」
感觉上似乎是此时才终于察觉到明美的存在,夏目将脸转向明美。当然,他之前也应该知道明美就坐在身旁——也都一直扶着明美的身躯——该说是此时才好好地意识到她的存在吗?
是的,明美点头。
「我想应该是值得一看的。」
对于明美认真的话语,就连夏目也不得不点头。
「是……是喔。」
亚希子面露微笑地凝视两人的模样,真有妳的耶,明美,大概是鼓起浑身勇气,才敢开口跟夏目说话的吧。所以,那声音才会显得大声了点、强烈了点、一点都不自然……同时也变成了最真实的话语。
「那个什么话剧的,有意思吗?」
「是的。」
「我对那方面不太懂就是了。」
为了想要守护对话僵硬的两人,还有那样的瞬问,她这次小心翼翼地操纵方向盘。稳稳地开吧,尽可能稳稳地开吧。
7
比赛和设定脚本不同,获得胜利的是猿田彦大神,他已经将刻意夸张挣扎的至尊神宫狠狠压进摔角垫中。等到裁判倒数完毕,猿田彦大神摇摇晃晃起身,全身穿着猴子布偶装果然很吃力,他的脚步都已经东倒西歪;另一方面,战败的至尊神宫那具孱弱的**仍旧陷在摔角垫中。将擂台团团包围的男生连续呼叫「猿田彦大神」这个名字。四眼田鸡实况转播访问小卷爆炸头解说,对于刚刚那场比赛,雅先生您觉得如何呢?哇,那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或许可以说是为长达六千年渊源的缠斗划上了休止符。喔,那是什么意思呢?伊势神宫之前就已经有猿田彦神社了吧。啊,有耶。是的,那座神社呢,有人说是猿田彦供奉大和诸神的象征,不过也有传说实际上猿田彦才是伊势本地的地神。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呀,因为伊势的豪族臣服于进攻的大和朝廷(注:日本三至六世纪以大和大王等有力氏族所组成的统治政权)军队,才会变成那样的呀。这么说来,猿田彦大神击败至尊神宫就是报答先祖在天之灵的胜利啰,也可以这么说吧。太了不起了,不愧是伊势,拥有历史的城镇。六千年后得以抚慰先祖在天之灵的猿田彦大神,已经因为太过感激而泪流满面,表面上虽然看不太出来,不过一定是在哭泣吧。他从花道上摔下来了,那是因为泪眼朦胧造成视线不清,请各位助他一臂之力,请大家对猿田彦大神报以掌声吧。好了,接下来众所瞩目的第二回合比赛即将展开。这一回合的参赛者并非山高摔角爱好会成员,而是临时参赛的一般观众。好了,红队是谁呢?喔,是覆面男,这也让人感到相当怀念,是「毁灭者」(注:TheDestroyer一曾活跃于日本摔角界的美籍摔角选手,素有「白面具魔王」之称)。而且身材魁梧,真是不得了的**美,本校竟有如此的猛将。那也不是柔道社的山崎吧。应该不是吧,体格大了一号。那么,到底会是谁呢?该不会是鬼……不……不可能吧!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想不出其它人了……原……原来如此!的确,那副背影还真是一模一样!该不会真是鬼……很难说,很难说喔,是个覆面男嘛。是啊。脱下面罩之前谜底都不会揭晓。啊,蓝队的对战选手出现了。两个人,这边有两个人。所以是要进行多对少的让步赛啰,这边还外加一名助手呢。啊,助手是山西保,三年级第二学期创下学习偏差值三十八超低记录的无敌猛者,山西保。啊呀,场内开始出现「偏差值三十八」的欢呼声,山西保也高举双手回应场内欢呼!真不愧是偏差值三十八!表现出无与伦比的蠢蛋精神!来了,在那偏差值三十八的欢呼声中,蓝队有两人入场了,那两人都戴着面罩。其中一个是马斯卡拉斯,雅先生。是的,面罩上那个M记号肯定是马斯卡拉斯不会错的。不愧是马斯卡拉斯,那个面罩真是太棒了。金光闪闪的呢。话说回来,雅先生,另外那个体型比较庞大的是谁呢?那个面罩平常比较少见耶。会不会是斯裴鲁-梭拉鲁呢?你说什么!是那个传说中的覆面男吗?据说一手栽培出马斯卡拉斯的那个传奇人物?嗯,我想是的。比赛出现了不得了的发展,第二回合即将上演覆面男之间的面罩剥除赛!啊呀,担任助手的山西保被毁灭者狠很甩了一巴掌!山西保!比赛开始前就已经被打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全国的各位观众,听得到吗?这震耳欲聋的「偏差值三十八」欢呼声!
插图040
﹡
「我问你,裕一。」
司在身旁低喃的声音听来格外大声。
「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问我,我问谁呀?总之心里只想态意妄为,什么都行,很想大闹一场。为了心底的疙瘩,这心底逐渐消除的疙瘩……不,是始终想要消除的疙瘩,很想大声叫嚷。
我之所以会约司,也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发展。
但是,啊。
我说你啊,我说着仰望司。
「我是突然约你的,你为什么会有那个面罩?」
「咦?」
司大吃一惊,样子相当刻意……
「无意间带着的吧!」
「无意间?」
有人会无意间随身带着斯裴鲁-梭拉鲁的面罩到处跑吗?说到底,为什么是斯裴鲁-梭拉鲁?事到如今还想用障眼法掩饰吗?司的兴趣还是一样这么冷门,哪像我不过就是大家熟知的马斯卡拉斯。
跑去挑衅对手的山西,没两三下就被打趴,夹着尾巴逃回来。
「呜、呜……戎崎、世古口……去帮我报仇啦……」
竟然还哭了。
我和司立刻说:
「我是马斯卡拉斯。」
「我……我是斯裴鲁-梭拉鲁。」
面颊肿胀的山西狐疑地反问:
「你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
哪有、哪有,我们哪有高兴啊。
就在我们做这些无聊的事情的同时,选手介绍似乎已经结束,开赛铃声响起。一抬头,毁灭者正往我们这边冲过来,哇,已经来啰。但是,这家伙是谁啊?身躯怎么会这么庞大呢?全身上下都是隆起的肌肉耶,他绝对不是学生,肯定是个大人。这家伙该不会是鬼……
毁灭者的目标好像是司,我立刻就被撞飞出去。
「呜喔!」
还真是所谓的「不堪一击」。
我趴在擂台上,看着司和……不,是斯裴鲁-梭拉鲁和毁灭者在眼前展开大战。双手交缠的两人正在较量气力,两人同样肌肉隆起,全身逐渐涨红。起初虽然是毁灭者占优势,不久后斯裴鲁-梭拉鲁也开始反击。
毁灭者的手腕被往上扳,脸部随之扭曲,即便隔着一层面罩,隐约仍感觉得到他的面部变化。随后,毁灭者的双膝跪到擂台上,似乎相当痛苦地摇头。
还差一点点!加油啊,司,不,是斯裴鲁-梭拉鲁!
然而,毁灭者的手一抽离,就突然街上前去擒抱住斯裴鲁-梭拉鲁的身躯,斯裴鲁-梭拉鲁彷佛大树被砍倒一般随之倒下。毁灭者接下来的攻击相当精采,只见他以庞大的身躯将斯裴鲁-梭拉鲁压得死死的,然后藉由肩膀以及手臂紧勒住斯裴鲁-梭拉鲁的脖子。这是袈裟固定?使出柔道的技巧,所以果然是鬼……
当我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时,山西对我大叫:
「你在干嘛啦!戎崎……不,马斯卡拉斯!快去帮忙!你们不是同伴吗!」
「喔!」
我忘了,既然是多对少的让步赛,我也可以加入的。
「喝呀!」
虽然一瞬间在脑海中浮现国语成绩,但我还是冲上去对毁灭者背部使出踹击。重复两、三次后,那稳固的袈裟固定终究逐渐松开,斯裴鲁-梭拉鲁也得以脱困。
「格拉西亚斯!」
走到我身边的斯裴鲁。梭拉鲁对我道谢。
「耶!阿米哥!」
「喔!阿米哥!」
「歇纽丽达!」
「探戈!」
「撒路莎!」
我们在不懂语意的情况下,一股脑地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西班牙文,然后相视而笑。是的,这样才是好伙伴嘛。
因愤怒而全身涨红的毁灭者,在高声吶喊的同时冲过来,相当惊人的压迫感,光是那样的魄力甚至足以让人发出惨叫。你让开比较好,斯裴鲁-梭拉鲁将我推到一边,与毁灭者正面对决。两个男人间炙热的肉搏战,让全场为之沸腾,这次还是毁灭者主动出招。我才想他怎么蹲了下去,下一秒钟只见他抓住靳裴鲁-梭拉鲁右手,一转身便以压低的身躯扛起斯裴鲁-梭拉鲁的庞大身体,让他的双脚腾空。就算是斯裴鲁-梭拉鲁,被这记漂亮的过肩摔摔到地上后,也会爬不起来吧。啊,会输,会输得一蹋涂地吗?
但是,真不愧是路加的始祖,光辉灿烂的黄金太阳——斯裴鲁-梭拉鲁,他的身躯在半空中一翻转,随即完美着地,而且还直接冲向毁灭者。接下来的攻防同样相当激烈,不论再怎么被摔,斯裴鲁-梭拉鲁都能在空中轻快舞动,一一化解毁灭者的攻击。终于,毁灭者脸上开始显露疲态,招式也不像起初一般强而有力。斯裴鲁-梭拉鲁仅在一瞬间,对着茫然观战的我使了一下眼色。什么?什么意思?角柱?原来如此,我懂了!
我一边用眼角余光留意正持续激烈搏斗的斯裴鲁-梭拉鲁和毁灭者,一边爬上附近的角柱。将擂台团团包围的男生发出「呜喔喔喔~~!」的吶喊,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只有正全心投入战斗的毁灭者。
「要去了喔喔喔喔;」
我大叫。
斯裴鲁-梭拉鲁在此同时对毁灭者使出背后紧勒式,然后将毁灭者转向我这边来。察觉事态演变的毁灭者拚命挣扎,企图脱离背后紧勒式的控制,却为时已晚。
我,马斯卡拉斯那时候已经纵身一跃。
「太阳光线式体落!」
那正是师傅所传授的太阳光线式体落。
﹡
唉呀,雅先生,真是精彩绝伦的一场拚搏呀。的确精彩绝伦。让人觉得看到墨西哥式摔角的精髓。是呀,特别是最后的太阳光线式体落!真是精彩绝伦呀!嗯,精彩绝伦!啊,获胜的马斯卡拉斯以及斯裴鲁-梭拉鲁意气风发地走在擂台上,两人牵手高举!两人看来似乎是在哭,不过大概是我误会了吧!精彩绝伦!阿米哥!格拉西亚斯!歇诺鲁!歇纽丽达!撒路莎!啊,两名优胜者将助手山西保抬起来了!各位,听到了吗!这「偏差值三十八」的欢呼声!山西保!哭了!看来似乎相当开心,又或是相当懊恼地哭了!咦,什么,雅先生?咦?面罩?啊,对了。这是场面罩剥除赛,胜者必须剥除败者的面罩,毁灭者的真实身分公诸于世的时刻终于来临。但是,这样好吗,我们是不是即将开启一扇禁忌之门呢?实在担心我们的国语成绩,不过还是必须严肃接受比赛结果才行。「剥除面罩」的呼声!现场响起「剥除面罩」的呼声!真的很担心大家的国语成绩呀!留级,会留级吗!目标锁定推荐甄试的三年级学生或许应该火速离开现场!校内评鉴报告的数字是非常重要的!平均评鉴需要四以上的人请立即回避!啊,怎么了!有群人突然冲进来了!这不是男性教职员队伍吗?有数体育的岛村!橄榄球社顾问加藤!教物理的田岛!教英语的仁志田!所有人一把抱起毁灭者,一溜烟地跑掉了!这样的话就无法得知毁灭者的真实身分了!为什么老师们会出手搭救毁灭者!这真是个谜!我们完全摸不着头绪!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即便如此,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们的校内评鉴报告得救了!谢谢马斯卡拉斯!谢谢斯裴鲁-梭拉鲁!谢谢毁灭者!谢谢男性教职员队伍!啊,全场气氛沸腾呀!
8
一回到休息室——其实是田径社的社团教室罢了——我和司将手高举,互相击掌,一边称赞彼此「干得好」。
「好厉害啊,裕一的太阳光线式体落。」
「还好啦!」
嘿、嘿、嘿,不自觉地笑出来,以我的程度而言算是完美演出了。
「真服了你敢那样跳下来,不怕吗?」
「那时候都已经浑然忘我了嘛!」
脑袋仅在一瞬间闪现美沙子带着笑容擦身而过的脸庞,我想把那副情景抹去,心底某处就是想做些什么,于是双脚在角柱上一蹬。也不是说这样就能够完全抹去,但是至少让整颗心轻松了点,大概可以像这样逐渐淡忘吧。
那样也好,或许,也只能那样了。
「你才厉害咧。」
所以,我发出更大的声音,一边笑。
「你和那个毁灭者不仅势均力敌,甚至更胜一筹!」
「那家伙很强。」
「嗯,真的很强,很厉害。」
话说回来,山西惨白着脸插话:
「那个叫什么毁灭者的果然是鬼……」
因为末段声音变小,听不见他在讲什么,不,是决定当作不晓得。我和司一边感受肚子底部的骚乱不安,视线有好一会儿持续在空间中徘徊。国语成绩不要紧吧?
「算了!反正,是我们赢啦!」
「是……是啊!」
「赢了就好!管他什么国语成绩!」
「戎崎,你说国语成绩……所以果然是鬼……」
「赢了!赢了耶!」
「是……是啊!」
正当我自暴自弃地大笑时,门突然被打开,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美雪。她双眼往上吊一边走近,同时把放在附近的上衣扔过来。
「这个,快点穿上!」
「怎……怎么了嘛?」
「要去保健室!」
「咦,保健室?」
我这么问,但是美雪没有回答,只是一脸严肃地凝视我。我的胃部突然揪在一起,慌慌张张地穿上衣眼。
「走吧,美雪。」
「咦,裕一,你来啦!」
里香正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她将被子拉到脸庞附近的模样,和我在医院期间看过好几次的一模一样。我突然间有种错觉,开始以为学校的保健室就是医院,里香还没出院,我也一样还在医院里,亚希子小姐怒气冲冲地乱骂一通,夏目坏心眼儿地专搞破坏,然后多田先生就只会偷摸护士小姐的屁股……
不对。
这里不是医院。
是我和里香就读学校的保健室。
「要不要紧?」
我在床边的圆凳坐下。
嗯,里香颔首。
「我只是因为有点累,在休息。」
「那就好。」
「没想到排戏还真累人呢!」
「排戏?」
里香的病根本就还没完全痊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复发,每一天的生活处处受限。她绝对不可能去上体育课,就连跑步都不行,而且只要稍微勉强自己,身体就可能撑不住,然后就要像这样躺在保健室的床上受人照料。
「我要在话剧里登台表演。」
「怎么会是妳?」
「听说演主角的女生跑掉了。那个角色几乎都只是站在舞台上而已,她们就拜托我代打。」
「妳现在这种情况,要不要紧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因为等一下要登台,现在就像是事先休息一下而已。」
别去了,我其实想要这么说。如果可以,我不希望她勉强自己的身体,但是里香不可能会听我的话。一旦决定,里香就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她就是这样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任性女。我能做的也只有像这样陪在她身边而已,然后顶多就是替她担心。
「妳不要太逞强。」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我才以低沉的声音这么说,里香就露出闹别扭的脸。
「就说我知道了。」
或许是识趣吧,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保健室中只剩下我和里香。从窗户射进的秋阳在地板上闪闪波动,那是因为风从微敞的窗户溜进来,窗帘也随风晃动。我和里香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摇曳的光线以及窗帘。
裕一,里香呢喃。
「嗯,怎么了。」
里香看着我,她为什么叫我的名字呢?虽然不太明白,我还是起身凝视她的脸庞。我的手放上她的额头,拨起她的浏海,里香的额头真的很可爱。
在这里接吻的话,里香会生气吧。
虽然不确定,可是哪管得了这么多啊。
咚、咚……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在两人的唇办即将相遇的那一瞬间,不知是谁敲了门。我匆忙起身,里香则把脸藏到被子里,我很想知道里香此刻是什么表情,可是根本就没有那种多余时间去确认。
「请进。」
一回答,美雪就开门。
「小裕班上同学跑来说,希望你回去看店耶。」
「看店?」
啊,对了,都已经忘得一乾二净了,班上开的吃茶店又轮到我看店了。呋,被这种无聊的事情打扰真是糟糕透顶了。
知道了,我点头。
「妳帮我跟他们说我马上过去。」
门被关上,室内再度仅剩我和里香独处。但是,那珍贵的瞬间已结束,现在得去看店了。
「话剧几点开演?」
「四点啊。」
「我会去看的,在哪里?」
「体育馆。」
四点,体育馆,我打定主意绝对不能忘记。看完店再过去,刚好赶得上开演吧。
「那,待会儿见。」
我正想离开保健室,里香却流露出似乎相当不安的眼神,大概是希望我待在她身边吧。我苦思再三,最后又坐回圆凳。
「你不去吗,裕一?」
「我再多待一下。」
「时间,没关系吗?」
「其实是不行,不过不要紧。」
我说出十分暧昧的话来,实际上根本就不行,现在已经完全迟到了,或许会被导师骂。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我跟妳说,里香。」
「什么?」
「妳希望我陪在妳身边的时候呢,就说『请再多待在我身边一下子』。只要是妳说的话,我几乎都会听的。」
里香保持沉默。
「知道了吗?」
里香还是不回答,只是专注地凝视我。那是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起来不是想哭、想发怒或是想笑。败给她了,不论她显露出哪种情绪,我这边也可以随之改变不同的应对态度呀。我在无计可施之下,也陷入沉默。
时间缓缓流逝,大概过了约五分钟,我才终于起身。说真的不走不行了。
「那我走啰。」
「不行。」
「咦?」
「给我多待一下子。」
突然被交付实行。而且还不是拜托,是命令。总觉得和我原先所期望的有一点不同……
「我说里香啊。」
「怎样啦……」
「好像应该要加个请字吧。」
我试着婉转订正。
但是,里香才不吃这一套。
「你坐那边行了。」
「行了?」
「不坐?那要站着吗?」
「真拿妳没办法,只能一下子喔。」
为了尽其所能地表现威严以及抵抗,我说出这句话后又坐到圆凳上。唉,算了,不过就是被导师痛骂一顿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9
抵达学校时将近四点,就快到开演时间了。三人将车停到学校附近的收费停车场后,走进校园。突然从外头进入节庆般的热闹喧嚣,一时之间很难融入那样的气氛,总觉得似乎格格不入。所谓的节庆活动,要真正投入才好玩。不论是以第三者自居,或纯粹只是当个旁观者,部只会觉得落寞而已。
「还真热闹啊!」
现在已经完全清醒的夏目在校园内东张西望。
「这是久保田的母校吗?」
「嗯,是的。」
「这学校感觉上挺不错的。」
「还好啦,只不过这学校历史悠久,所以有种很独特的味道吧。」
「啊,我懂,妳说的那种感觉。」
谷崎亚希子刻意走在两人前方,同时听着夏目以及明美并肩前进时的对话,她这个人好歹也多少懂得体贴别人。
夏目不久后就会到美国,虽然他本人仍坚持还没决定,不过应该会去吧。亚希子认为他最好去,夏目不是应该埋没在这种乡下地方的男人,最好有能力到哪里就到哪里去。
所以啰,明美,有机会就尽量聊吧。
像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日后也都会成为回忆吧。
「喂,谷崎,干嘛走那么前面啊?」
「学姊,这边。」
「啊,抱歉、抱歉。」
她慌张地走回来,夏目则满脸惊愕地看向她。呋,出乎意料地还真敏锐呢,说不定被他发现自己刻意想让他和明美独处了。
她虽然想超前,却被明美留住。
「谷崎小姐,妳喜欢学校吗?」
「才不呢,我讨厌学校。」
「还真是斩钉截铁呢!」
她嗤嗤发笑。明美到学校之后,似乎开朗了些,感觉像是整颗心因为怀念而变得雀跃。
「妳以前喜欢学校喔?」
「喜欢。」
「我以前也喜欢。」
夏日加入对话。
「毕竟我那时候的成绩很优秀。」
「喔,这样啊,反正我是个只会拿红字的笨蛋啦!」
「红字喔,我好像连一次都没拿过耶,久保田应该也没拿过吧!」
「是……」
「一般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吧,什么红宇根本就拿不到嘛!」
唔,气死人了,这男人是怎样啊,是在报复刚刚的事吗?报复喔?虽然想一脚把他踹倒的**高涨,可是在这边打成一团毕竟不象话。
她像个成年人般地暂时忍下这口气。
「明美,妳在笑什么?」
「学姊和夏目医师感情真好。」
「啥?」
「妳说什么?」
两人对于这出乎意料的话同时发出声音。
「可是,看起来就是这样呀!」
「妳眼睛不好吧?」
「我看妳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好喔,下次就让我来帮妳检查视力吧?」
「还是配一副眼镜比较好耶?」
「对,我看妳需要一副眼镜。」
怪了,明美嘲弄般地呢喃。
「我的视力一直都是2.0呀!」
就在大家聊着这些无聊的事情时,体育馆逐渐出现在眼前。
﹡
结果,真美并没有回来,太棒了,实在太棒了。现在正在和那个男朋友卿卿我我,还是正在大吵大闹呢?总之,她人现在不在这,就只好让候补演员代打了。
柿崎奈奈站在布幕垂下的舞台上,城堡或树木的布景都已经设置妥当,现在只等开演。看看手表,三点五十五分,再过五分钟就要开幕了。高中生活最后的舞台,虽然一路波折不断,接下来也只能顺其自然了。
「怎么了?奈奈。」
千佳走过来,她穿着大臣的戏服,头上遗戴着白色假发,还真是气派十足的大臣扮相。
嗯,她说着环视舞台。
「终于要走到最后一步了呢!」
「要退隐了嘛!」
「演话剧真的很有趣,虽然也会碰到麻烦就是了。」
「对啊!」
「学姊不知道会不会来看。」
「学姊?」
「我有跟久保田学姊说,就是暑假那时候来指导我们的校友啊。她那时候好热心,又教我们好多东西,所以我跟她说希望她能来看。」
「啊,如果能来就好了。」
穿着戏服的同伴在舞台上走来走去,大概是希望尽可能融入演出的气氛吧,奈奈很喜欢开演前的这一瞬间。
内心骚动难安,不安以及期待等各种情绪翻搅奔腾。
「久保田学姊是护士喔。」
「这我知道。」
「我们呢,大概也会像她那样子慢慢踏入社会。就算去念大学,总有一天也会毕业。」
「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还用妳说啊!」
千佳似乎很受不了地笑了。
她也跟着笑了,自己现在或许有些多愁善感吧。
「要为观众演出一部好戏喔,千佳。」
「当然啦!」
不久后,二年级的社员来了。
「秋庭同学装扮好了。」
「是吗,请她过来。」
当秋庭里香现身的瞬间,舞台上不论任何一个人都倒抽一口气,就连轻声进行发音练习的人也在同时屏息噤声。
她简直像是沐浴在一团光芒之中。
在幽暗的舞台上,莫名地就只有秋庭里香所站之处看起来格外光亮。
「好厉害……」
千佳嘴里不禁溜出这句话。
秋庭里香静静地朝这边走来,每个人的视线都紧追着她的身影。她今天是头一次穿上公主的戏服,可是却很适合她,简直就像是个货真价实的公主,不论走路方式或是整个人的感觉都完美无瑕。
终于走到眼前的秋庭里香,微微屈膝,双手抓住裙襬,优雅地向自己致意。
「相多指教。」
整个人散发高雅尊贵的气质。
柿崎奈奈见到那身影的瞬间,就已经确定演出的成功。
﹡
「戎崎同学!请将炒面和三明治送到五号桌去!然后把咖啡送到七号桌!」
「等一下!我一次拿不了这么多!」
忙得不可开交,我双手拿着盘子或瓶罐等,在店内——其实是教室——走来走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光顾的人潮从刚刚就没停过,由于采买出错等原因,后来超过规定时间仍然继续营业,结果客人就从其它地方不断涌进来。
我将炒面和三明治放到五号桌上,又把咖啡送到七号桌去。
「现在几点了!」
「三点五十八分!」
「真的假的!」
里香演出的舞台要开始了!我脱下围裙正想跑出教室,却立刻被导师逮个正着。
「站住,戎崎!既然迟到了,就好好做到最后!」
「我有要紧事!」
「亏你还比其它同学年长,不能这么任性,戎崎!你更应该以身作则,做全班的好榜样!」
「拜托饶了我吧!」
即便我苦苦哀求,导师仍再度把围裙塞给我。可恶,既然如此一定得赶快把客人全赶跑,尽快结束营业才行。还有多少人啊?还要等多少人吃完才能关门呀?
「戎崎同学,伊势乌龙面煮好了!」
「送哪边?」
「三号桌!」
我拿着碗公跑到三号桌。难得有里香演出的舞台,是的,有里香隆重登台演出的舞台,我说什么都绝对不能错过。
﹡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场内座位坐不满一半,会特地跑来观赏话剧社演出的好奇观众仅止于此。而且其中还有一大半是演出学生的亲朋好友,纯粹的观众顶多就大概十个人吧。亚希子原本觉得自己也不是看戏的那块料,打算坐在最后一排看就好,但是明美却毫不迟疑直接往中间的座位前进,然后在那边坐下去。平常都是个乖乖牌的她,很难得地完全不在意周遭情况,由此可知她有多么热中投入了。亚希子和夏目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陪明美坐下。
「妳少给我多管闲事。」
夏目戳她的头说。
「什么啦,什么闲事啊?」
「妳自己最清楚。」
「你是指明美?」
唔,夏目低喃。
「我根本就没打算和久保田交往,也不想跟任何人交往。」
「这我也明白啦!」
「那妳干嘛还……」
「明美她自己也很明白你对她没意思,就算是这样也想体验一下心跳加速的感觉啊!当作以后的回忆也好,有时候只是远远凝视自己喜欢的人就会觉得很幸福吧!」
夏目胡乱搔头,一头乱发变得更乱了,好好一个帅哥就这么毁了。
「我搞不太懂。」
「这就是所谓的『女人心、海底针』,你不懂也是正常的啦!」
「有这种道理?」
「嗯,反正你只要和平常一样就好了。悠哉悠哉地当个和平常一样的讨厌家伙就OK啰,刻意装出温柔体贴的样子反而恶心。」
「妳很让人火大耶!」
即便如此,从他的声音却听不出真正的怒气,这也代表夏目的确对此不知所措吧。毕竟是「女人心」,被这些男人摸得一清二楚的话怎么受得了嘛。
他们三人排排坐,一边望着舞台。
「要开始啰。」
明美说着脸上散发光辉。
不久后绸缎布幕升起,眼前出现沐浴于闪耀光芒中的舞台,台上摆放着城堡、森林以及桥梁等布景。舞台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女。
咦,夏目发出声音。
「那不是里香吗?」
「嗯。」
她用力点头,的确,站在那里的的确是里香。
结果,我做到一半就扔下看店的工作逃跑。趁导师一不注意,从依然人潮汹涌的店内飞奔而出,虽然听到半途发现的导师大喊:「喂,戎崎!我会让你再留级一次喔!」却没有因此停下脚步。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啊,再留级一次也无所谓,反正本人正有此意,这完全不会困扰我。
……我心里想着这些事情,在走廊上狂奔,一次跳下两阶阶梯,冲过连接走廊,好不容易终于抵达体育馆。一看手表,已经超过四点半,虽然不清楚这部戏多长,可是搞不好都已经演超过一半了。一推开沉重的门扉,里香的身影顿时跃入眼帘。
我马上就看呆了。
伫立于被光芒所包围的舞台上,里香看来格外光彩夺目,虽然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闪耀着光芒。长长秀发尾端很可爱地卷了起来,每当里香移动身躯时,那些卷卷的头发就随之轻轻摆动。
站在舞台上的里香简直是个住在遥远世界中的真正公主,就像是不论把手伸得多长,都触碰不到的高岭之花。而自己一定只是一介平民,像这样窥视公主说不定还会被惩罚。
不,不对。
不是这样的。
那个女孩是我的。
保健室中的情景再度浮现脑海,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接吻了,而两颗心已经紧紧交会。
比任何一切都还重要,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当我脚步踉舱地往舞台走去时,突然被人一把抓住手臂,我想是谁呢,原来是亚希子小姐。
我吓了一跳。
「妳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慌张询问。
亚希子小姐很夸张地耸耸肩。
「这个嘛,我自己也搞不懂。」
「戎崎,你还是一样呆头呆脑的。」
以含着笑意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的,全世界不会有第二个人。我瞇着双眼凝视那家伙。
「头发,乱七八糟的。」
「啊,是喔。」
「你这个样子怎么觉得好像是刚起床?」
「实际上也是。」
「最起码头发还是整理一下比较好。」
「没关系,头发就算像这样乱七八糟,也比你帅气体面多了。」
唔,虽然他说得没错,可是实在不甘心。
「你知道吗?」
「啊,什么事?」
「听说这部戏最后有接吻场面喔!」
「真……真的吗?」
我一问,坐在夏目身边那个看来很文静的女人对我说:
「有喔!」
「那是在很后面的结局部分就是了,那个……」
「怎么办?」
夏目不怀好意地好笑。
「你要在这边看她跟其它男生接吻吗?」
「…………」
「唉,这也没办法,毕竟你又不是演员。」
「…………」
「听说好像是很热情的接吻,就是那种热吻吧。这种戏为求逼真,都会真的亲下去。」
「…………」
「来,戎崎,坐这边。我们一起来看里香的接吻场面吧。」
夏目始终不怀好意地好笑,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讨厌鬼。我或许有犹豫个一、两秒吧,然后将手伸向夏目的手臂,随即硬是把他拉出座位。夏目嘴里直嚷:「你这个小鬼想干嘛啦!」我还是拉着他直往后台走去。
「夏目……医师。」
「干嘛啦!?臭小鬼。喂!很痛!放开!叫你放开!」
「有事情要拜托你。」
「什么啦!?」
「你好歹也是个医师,应该有权力基于医师的立场,对病人下达活动禁令吧?」
「说是接吻,不过也只是假装而已呀。」
久保田明美在两人离去后的座位上说。她刚刚正想告诉少年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却被谷崎亚希子制止。
谷崎亚希子露出恶作剧的表情。
而且看起来还特别开心。
「没关系,只管看好戏。」
「看什么好戏?」
「夏目医师似乎也在打同样的主意呢!」
「夏目医师也?」
谷崎亚希子又笑了,这次看起来更开心。
「这部戏应该会变得很精彩吧!」
﹡
二年一班的田村博好很紧张,那一刻总算要来了,他首度担纲演出第一男主角,光是那样就已经够让人紧张的了,结果竟然还有跟那个秋庭里香接吻的场面。
举凡和龙搏斗、和巫师之间的相互斗智等场面部已经顺利演完,最后就剩下那一场戏了。
紧张归紧张,却也感到很开心。
「和秋庭同学接吻啊……」
他不自觉地如此呢喃。
虽然只是假装的,不过确实会和她互相拥抱、手臂交缠、脸庞靠近,光是如此就够让人心跳加速。自从她入学以来,他始终注视着她的身影,他也知道她有个叫做戎崎的男朋友,可是纯粹站在赏心悦目的角度应该没关系吧。
当他正准备换上最后一幕的戏服时,有个成年男子进入更衣架所区隔出的空间,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穿着白袍。
咳、咳,男人很刻意地清清喉咙。
「有什么事吗?」
是来宾吗?还是爱唠叨的校友呢?如果是校友,应对进退还是必须注意礼貌才行。
他正这么想时,男人高声说:
「啊,不行!」
「什……什么事?」
「你脸上不是有长湿疹吗?那个红色湿疹说不定就是法礼欧-菲鲁多-纳科斯症的症状喔。」
「咦,湿疹?真的吗?」
「是啊,很严重,这实在很严重。我是个医师,你知道市立若叶医院吗?」
「知道,那个,我曾经去那边看过感冒。」
「那时候说不定就是我帮你看诊的,来,我帮你诊疗一下发疹状况。嗯,我看还是去检查一下可能比较好喔,可能会有传染性。」
田村博好本来也觉得对方是在骗人的,但是靠过来的男人身上的白袍,的确散发出消毒水的味道,他也随之感到不安。
「传……传染性吗?」
「要避免跟别人接触比较好。」
「可是,演出……」
「那没关系,还有候补演员。」
「候补演员?」
﹡
世古口司以及水谷美雪从角落的座位眺望舞台,这出戏还真有意思,虽然演出仍属业余演技,不过剧情**叠起,最重要的是,里香的存在牢牢吸引观众的目光。
舞台上的里香几乎都没说话,只在中途回忆的场面说过极为少数的台词,其它时间都只是沉默地站在舞台上。
即便如此,悲伤场面中的里香看起来是那么地悲伤。
仰望天空的侧脸弥漫悲伤的氛围。
就算少了言语,里香的,不,是公主的心情仍旧强烈地传达出来,甚至让人感到心痛。
「好厉害。」
世古口司呢喃。
「里香的演技好棒。」
「当然棒啰!」
水谷美雪很受不了似地这么说。
「咦?这话怎么说?」
「里香她那个人,一直以来始终都像在演戏一样啊。医院里不是都只有大人吗?所以据说长期住院的小孩久而久之就会学着用动作或讲话来操弄大人。那就像是在演戏一样,所以里香在住院期间等于一直都在演戏啊!」
「是里香这么跟妳说的吗?」
「嗯,她说要装哭轻而易举,如果装哭可以逃过很痛的检查,要她怎么哭都没问题。」
思考了好一会儿,世古口司问:
「难道说里香她,个性糟到不行?」
水谷美雪相当惊愕。
「世古口同学,你现在才知道啊?」
﹡
「安排好了。」
夏目吾郎说着回到座位。
一脸好笑。
谷崎亚希子也带着同样的笑容问他:
「进行得还顺利吗?」
「完美妥当。」
「你这家伙还真是个坏东西耶,干得好。」
「彼此彼此。」
两人说完一起笑了出来,久保田明美见状不可思议地问:
「怎么回事啊?准备什么?」
夏目吾郎和谷崎亚希子互相张望,彼此推托硬要对方先开口,结果最后由谷崎亚希子回答:
「嗯,妳马上就会知道了。」
﹡
精彩绝伦的舞台,从配角乃至于灯光负责,今天的张力就是不同,所有人都很进入状况。所谓的舞台演出很不可思议,并不是说好好练习就能完美演出,不论平常重复练习过多少次,不论剧本如何,演技本身都是即兴的,所有参与成员的意识都将决定舞台的优劣。
秋庭里香伫立于此,她的悲伤、痛苦,那些情绪再再搅动站在舞台上的演员的心。
不论任何人都比平常发出更响亮的声音。
动作也好大。
而且,那样的声音动作绝对不能以夸张形容,而是真心诚意的诉求。
这样的气氛也感染到台下观众,所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半途离席。不仅如此,无意问进场窥探的学生一旦看到舞台,就会立刻就座,目不转睛地直望台上。
一般在文化祭,戏剧表演的台下观众都是稀稀落落,如今却几乎座无虚席。
「奈奈,麻烦给我毛巾。」
演完自己戏份的千佳退到后台。
她将拿在手上的毛巾递出去。
「来。」
「谢谢。」
千佳轻轻按压额头冒出来的汗,因为脸上还化着舞台妆,她小心翼翼地避免把妆擦掉。呼,她的嘴里冒出炙热的气息。
「就快到最**了呢!」
「嗯。」
「这次的舞台应该很棒吧?」
「真的耶,是最棒的。」
两人都非常兴奋,虽然有时也会被糟糕的舞台搞得烦躁难耐,不过正因为有这样的瞬间,才能打死不退地坚持至今。
「千佳,差不多该去换装啰!」
「啊,对耶!」
「妳穿燕尾服一定也很好看。」
千佳夸张地摊开双手,做出滑稽的动作后离去。现在这时候,更衣那边一定乱成一团。
毕竟是最后一幕了嘛。
10
「听好,戎崎,别犹豫。大胆走过去就是了,大胆一点。」
夏目这么提醒。
我在幽暗中前进,因为这边没有光线照明,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楚。话说回来,为什么要穿什么燕尾服啊,剧情设定是在办舞会吗?夏目什么都没跟我说,我也搞不清楚。
「反正一出场就会明白了。」
夏目是这么说的,不过是不是真的呀。
好不容易,眼前隐约看到人影,对方手上拿着卷起的剧本,所以是演员没错。
四周一片幽暗,看不清楚长相。
「马上就是最**啰,要好好地让整出戏精彩落幕喔!」
由于不能被人发现自己是顶替出场,我姑且默默地点头。
「要开始了,还有五秒,灯光一亮就立刻出场。」
我又点头。
「好了,灯光亮了!去吧!」
我踏入眼前的光亮之中,因为灯光过于刺眼,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舞台比想象中还要热,就在我频频眨眼的同时,脖子已经渗出汗来。可恶,强烈的光线迎面而来,啊呦,看不到,看不到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啊?
﹡
咦?是小裕!水谷美雪发出惊讶的声音。裕一!世古口司也叫道。谷崎亚希子和夏目吾郎满脸好笑。搞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久保田明美,看到刚刚那名少年出现在舞台上大吃一惊。演王子的应该不是他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现在要开始演出的是一场婚礼耶。
﹡
以柿崎奈奈为首的话剧社所有成员,一时之间都哑口无言,因为穿着王子戏服的戎崎裕一突然在最后一幕的婚礼上现身。你在做什么啊……柿崎奈奈虽然想这么大喊,却硬是强忍下来。现在出声的话,难得的精彩舞台就会顿时化为泡影。现在也只能祈求一切进行顺利了。进行顺利?什么东西顺利?
﹡
我数度眨眼,双眼在逐渐适应后,这才终于看清楚整个舞台。布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换了,这里变成好像是城堡的大厅。几乎所有的演员都齐聚一堂,男生穿着燕尾服,女生穿着美丽的礼服。他们全都一样瞪大眼睛,似乎对于我的突然现身感到讶异。唉,那也是当然的吧,话说回来,为什么是大厅呀。夏目那笨蛋说我一出场就会知道,我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是要和对手决斗吗?还是要把巫师给解决掉呢?
但是,我明白了。
因为音乐突然流泻而出,曲子呢,简单来说就是那首结婚进行曲。随着那首耳熟能详的高昂乐曲,大厅中央的一扇门开启,所有灯光同时集中于该处。接着,里香沐浴于灯光中现身,她穿着洁白的礼服,罩着面纱,长到垂地的裙襬由两名侍从撩着。然后,里香的双手捧着一束玫瑰做成的捧花。她真的是美若天仙,简直就像是个新娘子。
「咦——?」
我此时才终于察觉。白色礼服、面纱、捧花,不是新娘子还会是什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所有人都穿燕尾服或礼服了,也就是说在举行婚礼啊,里香是新娘,那新郎应该也在这里。
大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想起母亲不知道何时说过,她受邀去参加堂弟的婚礼时,烦恼该穿什么出席,我一说「穿那件白色和服不就好了」,母亲愣了一下随即教我,在婚礼中穿白色的就只有新郎新娘而已。
我如今身穿纯白燕尾服,在场也没有其它人穿白色的了,简而言之,换句话说,那就是,嗯,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我一脸愕然地望向观众,夏目和亚希子捧腹笑成一团。
被骗了……
夏目明明说这一幕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出场做做样子就行了。
啊,好像隐约有感觉到那么一点征兆。
「听好啰,戎崎,你只需要一句魔法之语。」
莫名其妙!什么嘛!什么魔法之语啊!虽然疑惑过,我还是一步步走到眼前这样的局面。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即便不想明白也明白了。
我想要逃,眼神却突然间和里香对上。穿着洁白礼服的里香一看到我,大吃一惊地双眼圆睁,然后笑了,是的,很开心地笑了。
我魂不附体地往前走去。
在里香的吸引下走了过去。
我事后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身体当时为什么会那样移动,一定是注定好的吧,是的,所有一切早已经注定好了。
就在我往前迈出脚步的瞬间,舞台上所有人都开始拍手,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很困惑,不过好像还是要把戏继续演下去。里香同时走向我,我们在舞台中央彼此凝视,掌声不绝于耳,舞台充满光芒。
里香面纱后的双眼感觉上似乎有些湿濡。
里香真的、真的好美。
比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还要美丽。
掌声终于停歇,寂静随之降临,所有人的视线都停驻在我和里香身上,轮到我们演出了。
里香向我伸出手。
我当然伸手握住。
然后,我说出这句打从心底涌现的话语:
「请嫁给我吧!」
是的,我念出这句魔法之语。
里香低下头,有好一会儿动也不动,从我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的面纱,里香现在是什么表情呢?
好不容易拾起头来的里香开心地笑了。
插图061
「好。」
里香说。
「好。」
她还说了两次。
周遭的大臣或随从立刻发出惊讶的声音。
「公主又找回她的声音了。」
「可以说话了。」
「公主的声音又回来了。」
我也搞不清楚剧本设定是怎样,不过那无所谓。将手交给我,微笑的里香就是我的一切。
﹡
柿崎奈奈当场瘫坐下去,当她发现王子一角被换成戎崎裕一时,本来觉得自己的心脏大概会被吓停,心情随之荡到谷底。学生时代最后的舞台,久保田学姊特地来捧场的舞台,全都要一败涂地了。但是,舞台演出顺利迎接大团圆。而且,看看秋庭里香那开心的脸庞,光是那张笑脸,似乎就已经让一切满载但顺,不是吗?演员虽然困惑却也感到欣喜,观众甚至不曾察觉舞台有出状况吧。好了,舞台马上就可以结束了,当王子准备亲吻公主时舞台布幕就会降下。大家,要尽情鼓掌喔,差不多要开始播放终场音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咦?戎崎裕一想要做什么?他掀起面纱了?等一下!太快了!咦?不会吧?
﹡
「夏目医师!你没跟他说接吻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吗?」
久保田明美大吃一惊。
「裕一该不会真的想要亲下去吧?在大家面前?」
夏目吾郎满脸好笑,双臂在胸前交叠。
「婚礼还是得用接吻收场才行吧?」
「接吻当然是不能少的啦!」
表示同意的是谷崎亚希子。
两人真的是很开心地笑了。
﹡
一掀起面纱,里香猛眨眼睛,虽然看来很惊讶,不过一定是因为光线太刺眼了吧。嗯,算了,总之得照夏目所说的必须接吻才行,听说接吻后,这出戏才终于能够顺利落幕。啊呦,话说回来还真不好意思,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接吻啊。不过,比起别人代劳要好多了。毕竟,里香可是我的,我哪受得了别人碰她一根手指头。
「里香。」
我轻声说完把脸凑近,自己的嘴唇慢慢靠近里香的嘴唇,基于礼貌,我中途就闭上眼睛。
一阵冲击随后降临。
﹡
演出一塌糊涂。都已经到了最后一刻的大团圆,怎么可能会有公主一巴掌就从王子脸上打下去呢!?就在那时候,感人肺腑的巨作立刻变成一部喜剧,体育馆也因为猛烈的爆笑声而膨胀。每个人都大声狂笑,其中笑得特别大声的是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和隔壁一个看来个性刚强的女人。一个体格庞大的男学生和一个看来文静柔顺的女学生也在笑。望着果然也笑个不停的久保田明美,柿崎奈奈也笑了。学生时代最后的舞台大大成功,只不过,是以喜剧的形式收场就是了。
11
文化祭就这么结束了,对于里香而言,这是生平第一场文化祭。我的手上留下两张照片,一张是标到手的偷拍里香的照片,另一张是演完戏大家一起拍的团体照。团体照是夏目用我的相机帮忙照的,照片中穿着白色燕尾服的我,和穿着白纱的里香站在正中央。其中有亚希子小姐,有山西,还有司和美雪。最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照片中的我面颊红肿,不过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来,所以也无所谓啦!那张照片还拍到许许多多白色的小颗粒,那是大家所扔掷的米粒,也就是所谓的「撒生米」,那是一种祝福婚礼的仪式,幸福以及繁盛之雨。
「喂,裕一。」
我不自觉地面露笑容,一边盯着照片时,里香叫我的名字。我和里香正在五十铃川河畔,深水染上绿色,夏天时周遭总是回荡着孩子热闹的戏水声,时值秋天的如今则是一派宁静。我将脸转向右边,内宫的宇治桥映入眼帘,看得到一、两个参拜香客。
站在沙洲上的里香走到水边,偶尔用纤细的手指触碰河水,做那种事情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像这样看着随便晃来晃去的里香也满好玩的就是了。
「口渴了,去帮我买果汁。」
「我说妳啊,买瓶果汁而已,自己去。」
「什么?你不去?」
「知道了、知道了,给我一百二十圆。」
「帮我出。」
「喂,叫我去帮妳买,还要我请妳!」
「好了、好了,别生气嘛。」
「妳别以为笑一笑就可以混过去喔。不然,一起去买,那样总行了吧!」
「呋,真拿你没办法耶。」
受不了耶,这个任性女。
我把走过来的里香一把拉近,这边的话就没人会看见了。啊,从宇治桥上说不定会看到。算了,没关系啦,反正又不是在舞台上,里香这次应该不会扁人了吧。可是毕竟是里香,实在没办法断言。手里环抱的里香的腰感觉好纤细,长发搔弄着指甲。
我一边祈祷不会挨揍,一边闭上眼睛,将脸凑向里香。<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