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明明還是日落之前,街上卻已失去了人影。
連平常總要喧鬧到深夜的市場,買東西的客人也抱著袋子赶往歸途。接下來才要熱鬧的酒吧和賭場門上,「停業中」的牌子正在空蕩蕩的搖晃。舊市街夜幕低垂,取代醉客昂首闊步的是配挂短机槍、身披黑色野戰服的團隊。
二十點五十分。
离三天前所公布的夜間外出禁止令的執行時間,只剩不到十分鐘。迦太基的街道正迅速失去了活力。
「真是惊人。簡直就是戒嚴令嘛。」
不,或許比戒嚴令更糟糕。
負責執行戒嚴令的至少還是該國軍隊,但目前徘徊在迦太基市內的,卻并非迦太基軍隊。甚至連軍隊都不是。爬上了聳立在大教堂前、身批盔甲依舊姿態華美的女騎士銅像——圣艾莉莎銅像底座、睥昵著過往行人的。是身披黑色野戰服的兵士。衣襟上面的徽章繡著「神之鐵槌」——那是惡名昭彰的教廷反恐特种部隊,特務警察的記號。
「不過還真是麻煩。這下子根本沒辦法靠近大使館。傷腦筋啊傷腦筋。」
從机關手槍的保險始終開著、以備隨時可以開火的年輕特警腳下走過,低首斂眉的路人其中之一牽著駱駝的游牧民族,正在頭巾底下微微咋舌。
他手上抱著大型紙帶,應該是由沙漠村落久久出來買一次東西。不過要是負責監視的特警再稍用點心就會發現,從拉到臉部的外衣与壓得低低的頭巾之間,可以窺見的眸子并非迦太基人常見的黑眼,而是冬日湖面般的碧眼。除此之外,男子抱著紙帶的腳步也有點不穩,好像哪里受了傷似的。在街道對面有群市民正投以滿是敵意的視線,攫住了特務警官的注意力,所以對正通過身旁的危險人物并沒有察覺。
「哎,沒辦法了要和卡特琳娜取得聯系的事,今天也只好放棄。」
在壓倒性強大的敵人面前,焦急也沒用。還有最重要的,自己現在的身體——
在正尋找著自己的特務警官面前,亞伯緩緩地走過。
白皙肩頭上裂開的槍傷雖然嚴重,不過周圍已經慢慢長出粉紅色的肉芽。像這种情形只要好好修養,想必一個禮拜就會康复。傷得那么重,才短短三天就「痊愈到這樣,果然是人類常識所無法理解的回复力。
「不過在徹底痊愈之前右肩先不要動。我想已經不會出血了,只是怕肌肉又要裂開。」
艾絲緹用認真的神情,對著她那上半身坐起于床上的患者叮嚀。外傷處理法是他自游擊隊時期以來的專長之一。從涂抹消毒藥到纏卷繃帶的步驟,全都難不倒她。
「不過你運气相當不錯。要是再偏一點,就會打中心臟。」
「運气不錯是嗎拉杜也說過同樣的話。」
在為了徹底預防陽光射入而挪到寢室牆角的床上,少年坐起上半身,疲倦似的嘆了口气。雖然躺在便宜旅館的肮臟床鋪上,近乎透明的白皙肌膚和性別完全分化之前特有的中性美貌,讓他看起來簡直就像童話里面的公主。要是不曉得來龍去脈,對他是個少年——不,甚至不是人類的事恐怕都很難發現。
用纖細手指搓濃床單的少年——以恩再度深深的嘆息。
「要是在那時候死掉,或許我就不會看到朋友的背叛了。我只要死在那里,拉杜就不會背叛我。」
「你在說什么傻話!這根本就」
听到少年陰郁的發言,艾絲緹慌慌張張地抬高了聲音。同時想說點什么來鼓勵他似的張開了嘴,結果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有嘴唇無謂的開闔著。
被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那种心臟被掐捏似的感覺,艾絲緹比誰都清楚。因為在故鄉宛如凍結般的地下道,她已經品嘗到害怕了。此刻少年胸中滿溢著怎么樣的心情,她是無比切身地明白,也正因為這樣,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虛偽,反而想不出該說什么。結果只能無謂的張開口,連自己也發出了小小的嘆息。
「拉杜是我的養兄弟」
以恩的視線并沒有望向沉默的修女,只是繼續說道。
「他和我,從出生一來就一直在一起。而且,他還是我唯一的朋友。」
(幼年同伴?可是看起來年紀差很多哦,對了。)
艾絲緹一邊听著少年感怀往事,一邊募地憶起在訓練所听到的,關于長生种生理現象的演講。
他們的不老并非与生俱來的。剛出生的長生种生命力和人類一般無异,會正常的增長歲數。所以太陽和銀也傷不到他們。會變得吸血鬼化,是在他們本身經過了名為「覺醒」的過程之后。那個時期似乎有個體差异,据說會因為「覺醒」的時間而決定外表年齡。看來以恩的「覺醒」比朋友要來的早
「我是個沒用的傻瓜!」
「閣閣下!」
艾絲緹在暴亂的聲音中回神,匆匆忙忙地抓住了以恩的手。有紅色的東西,從緊握的拳頭之中滴落。
不過受傷的長生种似乎渾然不覺,仍用紅色拳頭捶打著床單。
「為了他,我連命都可以不要!要是他求我去死,這條命我都可以給他!自己的朋友那么苦惱,我卻都沒有發現!」
「閣下」
俯視著那顫抖的小小肩膀,艾絲緹仿佛自己正受到指責似的緊咬著唇。
對自己的不成熟實在可恨。在這种時候,人所需要的是什么樣的話?
人所背負的人生各有不同。艾絲緹并沒有傲慢到覺得自己有辦法安慰別人的苦惱。不過至少需要能說些緩和痛苦的話。在過往的人生當」。自己在低潮時所听過最開心的話
「不、不過,閣下」
艾絲緹依舊握著少年的手,然后說出了那句話。
「我是閣下的伙伴!」
「什么?」
突如其來的話,讓以恩揚棄了頭。仿佛忘卻之前苦惱似的皺著眉。
「你在說什么?」
搞搞砸了!
艾絲緹緊咬著唇」臉上像要噴出火」。自己突然說些」么啊?
「這、這個」
修女慌慌張張地將緊握著的手放開,然后語無倫次的辯解。
「不論閣下再怎么自責,被敵人給打倒,我還是你的伙伴我我差不多是這個意思,感覺就是」
以恩似乎微微嘆了口气。略往前傾的頭搖了搖,然后淡淡的說道。
「你說的話,我完全听不懂。」
「這、這樣啊抱歉。」
「不過我要向你道謝。」
「啊?」
在忍不住抬起頭來的艾絲緹視線前方,少年正羞澀的笑著。那是艾絲緹第一次見到他的笑臉。
「艾絲緹,你很特別該怎么說呢,就短生种而言相當有趣。」
這個「有趣」到底是什么意思,感覺似乎有點微妙,不過以恩輕輕垂下金色的睫毛,用帶有微熱的手指,握住了修女的手。
「我很感謝你謝謝。」
「不不要客气!」
艾絲緹一邊察覺到自己的滿面潮紅,一邊胡亂的搖頭。夜幕才剛落下的時分。上半身**的美少年。在有床的房間里拉上」帘兩人獨處仔細想想,還真是個充滿危險的狀況。
「對對了,閣下!要不要拉開窗帘?」
這樣不但能放開手、還能拉開窗帘——想到一舉兩得的方法,艾絲緹站起身來。
「閣下不是說過,喜歡從這里所看到的夜景?」
「嗯」
以恩一邊依依不舍的將握住的手指放開,一邊點頭。這間房間是位于建在迦太基少見的高地上、三層建筑旅館的三樓。由窗戶可以一覽夜晚的街景。
「這里所看到的景色,和帝都有點像當然在華麗程度上是差得很遠。」
混雜著潮水气味的晚風,由艾絲緹所開的窗口吹了進來。在微暗的燈光下,吸血鬼一邊撫著發出淡淡光芒的金發,一邊抬眼望向窗外。那眸子里的光輝雖然美麗,但卻帶著莫名的悲傷,看起來有點空洞。
「我還有机會再看到嗎?」
「當當然有?!」
那聲音里的幽暗,讓正在整理繃帶的艾絲緹慌忙抬起頭來。仿佛要給對方和自己打气似的,露出加倍明朗的笑容。艾絲緹并沒有兄弟,如果真的有,大概就是這种感覺吧。
「這是當然的。我和奈特羅德神父絕對會保護你!在閣下和絲佛札樞机主教會面、然后平安回國之前,就算舍命我也要保護你!」
看似快活的笑臉,在艾絲緹心底卻沒有那么單純。在那之后已經三天——室內仍在异端審問局制壓之下,并非得以行動的狀態。并說要把以恩送進大使館,就連想從這間旅館脫身都相當困難。況且一直待在這里,也不能保證就絕對沒事。
期待有人能拍胸脯保證的,其實正是她自己。
「是啊。你說得對。」
仿佛感應到修女的笑臉似的,以恩嘴角綻出笑顏。目前身處危險狀況,這點他應該也很清楚。只是看到少女試圖鼓勵自己,或許是為了不讓她的努力白費,所以強作笑臉。
「最后一定」万事順利。」會完成陛下」赦命,平安」到帝都,盡」享受美麗的夜景我可以這么相信嗎,艾絲緹?」
「當然可以。那就是我的工作。」
「你真可靠。」
就在少年和少女,在彼此臉上找到羞澀微笑的這時——
听見了小小的敲門聲。
「呃,打攪了,我是奈特羅德。我回來了。」
「噢,神父,回來的真晚。」
看到男子在輕微的咳嗽聲中走進房門,以恩放心的嘆了口气。卻沒覺察艾絲緹的臉在相對之下變得很僵,只顧著問候一邊取下頭巾一邊坐下的對方。
「偵察辛苦了。因為你回來得慢,我有點擔心。路上都沒事吧?」
「噢,到處都是特警,連走在路上都很麻煩啊,艾絲緹,在我出門這段期間有沒有异狀?」
「沒有。」
神父親切的搭話,艾絲緹卻也不看他的眼睛,直接回答。
望著那与片刻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以恩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怎么了,艾絲緹?」
「啊?沒沒事啊。」
雖然匆忙擠出了笑臉,她的表情中卻帶著某种掩不住的僵硬。
亞伯略微悲傷的瞥著少女的側臉,嘴里卻什么話也沒說。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輕咳,同樣拿出帶點不真實的爽朗,對著以恩說話。
「對了,閣下,傷口的狀況怎樣?似乎稍微可以動了?」
「嗯,相當順利。銀好像差不多都除掉了。我想這樣在一個禮拜之內就能徹底痊愈。到時我自己一人也能潛入大使館。」
以恩表達堅定的決心,然后點頭。或許是剛才艾絲緹的鼓勵奏效,聲音和明亮。不過相對之下,神父的臉上卻蒙著陰影。
「一個禮拜?這樣啊。還要那么久」
「‘那么久’?」
那句低語,以恩并沒有听漏。
「有什么問題嗎?神父?」
「噢,其實抱歉。」
亞伯一邊輕咳著,一邊用手帕掩口。或許是感冒了,這几天三不五時就會莫名的咳嗽。
「你還好吧,神父?气色不太對勁啊?」
「抱歉。我不要緊。只是夜里有點著涼」
神父仍是用手帕掩著嘴,然后搖頭。气色雖然不太對,不過聲音已經回复了原樣。
「不好意思我們繼續談。异端審問具那群人的動作,遠比想象中要來得快。看這個情況,可能撐不了兩三天。」
「這么嚴重?」
艾絲緹皺著眉,神父則用微微泛白的臉龐點頭。
這三天里面,异端審問局在迦太基街頭可說是為所欲為。拿著大使館被吸血鬼襲擊的事、以及教會法作為盾牌,他們的行徑更是肆無忌憚。或許是想藉著這個机會,讓一般諸侯領教一下教會的优越感。市政府理所當然的失去了主權。只要稍微有點想反抗的跡象,不論是与事件無關的一般市民、或是當局的相關人員,一概遭到無情的監禁。
「所以,和絲佛札樞机主教的會面」
「我看是很困難。」
亞伯一邊用手帕擦試著嘴角,一邊聳了聳肩。
「大使館正全面封鎖。表面上說是‘警備’,不過卡特琳娜——絲佛札樞机主教恐怕是處「軟禁狀態。「面的事也許「放棄啊,不「,你的心情「很能體會。」
仿佛是想安慰沉著臉低下頭去的少年,亞伯搖著頭說道。
「只是現在得有甘冒相當風險的覺悟。因為要從城里逃出,就已經非常困難了。」
「我是帝國貴族。」
蒼白的臉上有著斷然的決心,以恩搖頭說道。
「而且對貴族而言,陛下的赦命是絕對的。如果要違背赦命,那我宁可選擇死。」
「你的心情我能體會。不過會因為強行會面而遭逢危險的人不只是你。「一被异端審問局給逮到,絲佛札樞机主教的立場會變得相當不利。還是請你放棄這次會面,下回再想辦法——」
「對了,來泡茶吧。」
艾絲緹略顯唐突的站起身來。以恩的沮喪臉孔,她再也看不下去。
「似乎會聊得很久,我看就邊喝茶邊繼續吧神父,你來幫我一下好嗎?」
「噢,我」
亞伯正想搖頭,卻在艾絲緹目光如劍的神情中陷入了沉默。于是只好不甘愿的站起身來,留下沉思的以恩走向廚房。
「有什么事,艾絲緹?」
「你剛才是說真的嗎?」
才一走進狹窄的廚房,艾絲緹就用嚴厲的表情細聲說道。聲音為了不讓寢室里的少年听見而特意壓低,不過視線卻很銳利。
「你打算叫他這樣兩手空空的回去?不能和閣下會面?」
「噢,算是吧。」
亞伯的眼神飄忽,仿佛正躲避著少女嗓音之中某种危險的气息。一邊按著出現裂痕的鏡框中央,一邊在沒有人追問的情況下開始辯解。
「狀況遠比想象中來得糟糕。同時惡化的可能性非常高,好轉的可能性則趨近于零。照這种情形來看,至少得保住他的安全,讓他先离開這個城市」
「可是,絲佛札樞机主教的命令是要保護他、并將他帶到閣下面前不是嗎?既然如此——」
「此一時彼一時。那時异端審問官還沒來,盧克索男爵也還沒有背叛。最重要的是,她沒想到孟斐斯伯爵本人會受重傷、變成無法行動自如的狀態。哎,如果這無線電還能用就好了。」
亞伯嘴里一邊解釋,一邊神情悲傷的用手摸著耳朵。耳扣在被异端審問官毆打的時候損坏了,他用笨拙的手勢將它取下。
「總而言之,我們別無選擇。這部分,卡特琳娜一定能夠理解。」
「我想問的并不是‘卡特琳娜大人’的事!」
听到這些話,晚宴席上的憤怒再度涌現到腦海中。艾絲緹用激烈的口吻忿忿的說道。
「我想問的是孟斐斯伯爵的事。他可是拼了命要來這個城市啊!你的意思是叫他空手而回嗎?」
异端審問局的那些人或許真是強敵。尤其是佩卓斯修士——那位异端審問官的存在,确實是個威脅。
不過我方也還有張王牌。
「吸血鬼獵人」——那股叫人恐懼的強大力量,若是眼前的神父肯使出來,异端審問官根本不足為懼。不,只要他在地下港口把它給叫出來,以恩也就不用面臨那么危險的狀況。如果能在那里將拉杜加以制伏、對佩卓斯修士給予重擊,現在也就不用落到如此難堪。只要肯把他叫出來——!
「沒辦法啊,艾絲緹。」
不過亞伯似乎并沒察覺少女的想法,只是聳了聳肩。
「我們已經盡力了。辦不到的事,后悔也沒用。」
仔細封存著的東西,在痛楚之中跟著醒來。
「神父,你真的敢這么說「你真的敢拍胸脯說你已「盡力了?」
沒錯,不單單是現在這件事。那是從离開伊什特万以來,持續累積的不滿——猛一回神,艾絲緹已經抓著亞伯胸口發出了怒吼。
「你盡的是什么力!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展現實力!」
「艾絲緹,我并沒有保留實力。」
「騙人!那你為什么惟色或那么不把在伊什特万那招給使出來!」
艾絲緹用手抓著亞伯的胸口搖晃。如果現在的她保有些許冷靜,或許就能察覺神父的气色异常地開始變差。只是數個月來的憤慨一舉爆發,少女不可能有辦法那么細心。
「要是你肯認真,事情就會順利得多!他也不用遭遇如此危險的狀況!只要你」
「……」
亞伯就這樣被搖撼著,不再多作辯解。只是神色暗沉地緊抿著唇。那內心隱忍著什么秘密似的表情,讓艾絲緹加倍光火。于是視線更加用力,准備射出想要刨出對方內臟般的句子。
「呃艾絲緹?」
就在艾絲緹正要開口的時候,听起來戰戰兢兢的聲音由背后傳來。
「怎、怎么了,閣下?」
「抱歉,你們正談到一半」
在表情不悅的少女,与」可奈何似的垂下視線的」父之間來回張望,以恩」己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然后咳嗽一聲,用手指著窗外。
「外面有奇怪的人樣子總覺得怪怪的。」
「啊?」
艾絲緹和亞伯面面相覷,渾然忘了之前的爭執。然后來年個人像彈簧似的來到窗底下窺視。
「是特警!」
兩人的聲音完全重疊。
在旅館前有三十名左右的黑色野戰服男子。站在旁邊指指點點的,則是這件旅館的主人。
「閣下,快穿衣服!」
艾絲緹用尖銳的聲音交待以恩。單手拿著少年的替換衣服,另一只手則迅速將藥「与「材「類「東「塞「包「。「這「間「亞「似「往「廊「查「樓「的「形。艾絲緹朝著那背影一瞥——
(我會不會說得太過分了)
在艾絲緹總算冷靜下來的腦海角落,閃過了一絲小小的后悔。
想到适才所見的悲傷表情,她就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過分了。
不過少女馬上搖頭,赶走懦弱的想法。自己并沒有錯。錯的是他。對,是他有錯——
因為之前已經做好准備,所以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中,逃离的整頓已經就緒。雖然時間這么短,樓下的騷動已經透過地面隱隱傳來。艾絲緹拉著以恩的手,來到了走廊。用先走一步的亞伯事先配好的万用鑰匙潛入對面的空房。在這种場合所需要的逃脫方法与規則,早就已經有了腹案。
遇到這种情形,從后門逃聲更加危險。他們會這樣大張旗鼓的突襲,「必是掌握了這里的后門。后門鐵定已經有人看守。所以更不能往后面走。只是話說回來,在天亮之前就得找到新的藏身處,所以也沒時間拖拖拉拉。
對面房間窗下緊鄰著的,就是隔壁人家的屋頂。在對面馬路上可以瞥見特警制服的一角,不過只要翻過了屋頂,想必就不會被發現。
「你們兩個也快點!」
「那我先走。」
耳邊已經傳來軍靴步上階梯的聲音。
艾絲緹靜靜穿過亞伯所打開的窗戶。原本打算在和神父眼神交會的時候說聲抱歉——
「動作快,艾絲緹!他們已經來了!」
「我知道啦!」
結果被這么一催,就什么話也沒說。
II
血液特劑在气泡中跟著溶解,長生种則用空虛的眼神注視著它。赤銅質小瓶子里的白粉沒有收拾,就那樣擺著。
「你調的鴉片老加太多是吧?」
只見他邋遢的坐在椅子上,然后將手伸向了小瓶。沒有洗澡,今天也是第三天了。沾血的襯衫沾滿塵垢,宛如夜色的發絲也沒有梳理,就這樣亂著。
原本就沒有修飾外表的必要。這里可能是有史以來,陽光從來就沒有照射過的黑暗地底。根本沒有人會去看。要是耳朵夠靈,或許可以听見類似微微細雨的聲音,那是以半永久電力供應這座「女王之墓」的燃料電池、以及仿佛可以運作到世界末日的電腦運作聲。
「是你品味太差居然在‘生命之水’里面加砂糖。」
拉杜隨手將小瓶倒在玻璃杯上。高純度的鴉片迅速撒入「生命之水」,瞬間達到了飽和。沒有溶解的部分就在底部形成厚「的沉淀。不過他還是舉杯一飲而盡。喝干最后一滴,然后急急的嗆咳。
「是真的。」
不曉得在高興些什么,拉杜像貓一樣嗤、嗤的鼓動著喉嚨。眼中甚至浮現了淚光,仿佛嘲弄著誰似的拉起了唇角。
「沒錯,這里面鴉片确實太多你說得對,我的朋友。」
長生中的嗤笑聲久久停不下來。如果是斷生种,這樣的鴉片過度攝取早已達到致死分量,對他而言卻只有微醺的程度。他重新將礦泉水注入杯中,丟進血液制劑。正想再次撒入鴉片的時候——
「哎呀呀。這种時候就在享福啊。」
一縷諷刺的聲音,將拉杜的手定在原地。
「現在才剛入夜哪?要喝醉會不會太早了些?」
「是誰?!」
設置在加太基地下兩百公尺——比核子避難所還要下層的這個區域,除了他之外,應該沒有別人。能夠讓身為長生中的他超感應失靈、然后逼近身旁的
「什么誰不誰的,‘炎之劍’。你到底在這里干嗎?」
「原來是你啊,‘操偶師’。」
望著那宛如由黑暗所生出的人影,拉杜發出了既非安然謂嘆、亦非戰兢呻吟的吐息。
那人影——由黑暗所生的年輕人相當的美。他有一頭咖啡色發絲和同色的眼珠。帶著懮愁的美貌,那份纖細如此脆弱,讓人覺得只要一個不經意的触碰,就要跟著碎裂。身上所穿的是處處有得買的簡單外套,不過光是這樣的裝束,就已胜過任何王公貴族的禮服。拉杜雖然也被分類為美形,不過兩人一比,就和這位青年差得遠了。若是真有天使,神所賦予的大約便是如此形貌。
不過,拉杜不得不和這年輕人碰面的時候,總會想起短生种圣經之中的一節——「所以,將自己假扮為光之御史的惡魔并非罕見」。
「你來這里做什么,‘操偶師’?」
「來「看「的「形「,「炎「劍「。「正「點「是「看「和「沙「天「’「情「。」
「操偶師」聳了聳肩,露出傷腦筋的表情。這年輕人連這种表情都有令人屏息的美麗。
「帝國使者和教廷樞机主教到迦太基已經很久了。為了要讓刺客接近這兩人,我們可是用盡了心机。不過為了預防暗殺失敗,我們還准備了讓封印古代遺跡复活的備案——連教廷的電腦工程師都特地調來但是遺跡打開了,之后卻完全沒消沒息。我正覺得擔心,結果過來一看,作戰負責人喝得醉醺醺在說醉話你看看,這下我回去該怎么交待?」
「……」
年輕人斜眼望著不悅的保持沉默的吸血鬼,然后啪的一聲彈指。高聳的天花板上亮起白色的燈光。在這廣闊的黑暗中,那是近乎無望的微光,不過要讓沉入黑影之中的物體浮現,這樣已經十分足夠。
物體看起來像座巨大的祭壇。
類似古代階梯狀金字塔的四角錐體。那是已故女王的墓碑,由及其迷信的后世迦太基市民所封印的碑石。
不過在場的兩人都知道,那是由失落科技精粹所制作而成的電腦。由名為「艾莉莎女王」的人為了某种目的而創造,在創造者死后,依舊為了遂行目的,而持續進行運作。
「那兩人的暗殺失敗也就算了,為什么在那之后,你不馬上啟動‘沙漠天使’?明明只要用這個一切就能搞定的。可以將孟斐斯伯爵和絲佛札樞机主教同時除掉。」
「使用‘沙漠天使’,那兩個人的死亡會被當成意外。」
拉杜一邊喝著沒放鴉片的「生命之水」,一邊不悅的回答。
「使者和樞机主教,必須分別死在短生种与吸血鬼的手里不然我們‘騎士團’要將帝國与教廷導向開戰的目的,不就無法達成了?」
「可以這樣自然是最好。但是讓使者与樞机主教見面的話鐵定不妙。万一暗殺失敗,就以備用辦法‘沙漠天使’將他們与迦太基整個除掉,這可是‘騎士團’的決定。你為什么把它撇在一邊?」
「我還沒有失敗。」
拉杜用眼角余光瞪著那白磁般的美貌,然后說道。
「我還沒有失敗。我會乘亂把他解決。樞机主教那邊也是一樣。」
「‘把他解決’?有那么簡單嗎?」
「你究竟想說什么,‘操偶師’?」
年輕人聳了聳肩,長生种用帶刺的眼光直瞪著他。
「你要是想說什么,那就說清楚。」
「我在擔心,你能不能殺得了他。」
「操偶師」用指尖頂著下顎,看似擔心的皺著眉頭。不過俯視拉杜的眼底卻帶有某种愉悅的光芒。
「一開始,皇帝要派遣使者根絲佛札樞机主教會面的時候,為了加以阻止,是你主動和我們聯絡的對吧,‘炎之劍’?」
「是的——短生种沒理由和我們進行交涉。為了這個緣故,必須阻止派遣使者。」
長生种瞪著年輕人,一副有話就說的表情。要是他有心,在轉瞬之間就能將以兩個短生种馬上變成焦炭。不過美貌男子卻紋風不動,完全沒有离開的意圖。
「阻攔皇帝和樞机主教之間的接触,然后加以利用,制造兩者的對立——嗯,這個做法不錯。很不錯。‘騎士團’和我都不擔心這點。只是接下來的是很不妙。后來被皇帝選為使者的人,居然是孟斐斯伯爵以恩——也就是你的好友。」
帶著深深的同情,「操偶師」搖了搖頭。
「命運這种東西,有時還真是慘酷。怎么說呢明明是你最信賴,對方也最相信你的朋友,你卻不得不拔劍相向。而且你——」
「那是我個人的事,与這無關。」
你鬧夠了吧——底層泛光的青銅色眸子如此吶喊著。
拉杜將實現從帶著虛假同情的美麗面龐上面挪開,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
「少胡亂推測。這回計划關系長生种的未來——我不可能拘泥那些個人小事!」
「哎呀、哎呀、哎呀」
仿佛要打斷男子懮慮种族未來的發言似的,年輕人一聲嗤笑。
「別淨跟我講些淺薄的民族大義吧,‘炎之劍’——你只是對殺害朋友這件事感到躊躇而已。嘴里老是嚷著民族大義,對孟斐斯伯爵卻下不了手。一開始想讓教廷幫你殺掉朋友,后來又不肯啟動‘沙漠天使’哎呀呀,你還真是沒志气哪。」
「你話也太多了,‘操偶師’。」
貴公子的臉因憤怒而變得像紙一樣白,掌心浮現藍色的光芒。
「你這短生种想愚弄我?」
「你這吸血鬼無視我的忠告是吧?」
拉杜的手腕掀起了風。
這是有緊握的拳頭一般大小的火球正分裂成無數個,襲向「操偶師」。
不過年輕人只有聳肩、然后嘆息。
「哎呀呀真是不懂幽默的人。」
簡直就像收到暗號似的,黑暗站起了身來。
在年輕人周圍,有影子像牆壁般擋住了他。那是外套全都披到腳踝的男子們。臉在頭盔与防毒面具之下看不清楚,不過這些人是如何瞞過吸血鬼拉杜的眼睛、從哪里潛進來的——就在拉杜一臉惊愕的時候,分別舉起的机槍已經發出重重的聲音冒出火花。
「這這些是什么人?!」
所有火球全被擊落,拉杜一臉呆愣的低聲說道。
「很令人愉快的一群吧?這是自動化獵兵——最近開發的殺人人偶哦。」
「是短生种常做的机械化步兵?」
「很像,不過不太一樣。」
「操偶師」明朗的一笑,然后取走身旁一具的頭盔与防毒面具。
「這、這是!!」
吸血鬼一臉蒼白的發出了呻吟。
從防毒面具下面所露出來的是毫無异樣的男子臉龐。只是眼睛被絲線所縫合,嘴上也帶著拘束具。嵌進光禿頭部的似乎是机械零件。不過,讓拉杜為之臉色發白的卻是——
「他們和你一樣是吸血鬼——噢,抱歉——原本是長生种。」
「操偶師」用手指撫著由口部拘束具伸出的牙齒,然后笑道。
「摘出前頭葉,然后用電腦補滿那個位置。沒辦」,藥物和洗腦對你們全都沒效這樣雖然智力會完全消失,不過相對的,也感受不到痛苦及疲勞。簡直就是無敵且忠實的戰斗机械。」
「你你這家伙!」
見到無語同胞的悲哀姿態,火焰魔人眼中發出可怕的紅光。
「我饒不了你,‘操偶師’!」
「‘饒不了我’?你是驕傲的貴族,這我很清楚,不過——」
年輕人嗤之以鼻的伸出手來。這是拉杜全身就像被捆住似的動也不動。
「根据‘騎士團’的排行,位階8=3的我比你來得高。位階6=5的‘炎之劍’拉杜巴旺。根据這個原則,你的說話口气是不是有問題?」
在無法動彈的長生种耳邊,年輕人惡作劇似的耳語著。拉杜只要使力,像這种短生种,一根手指就能將他大卸八塊。可是在現實中,長生中只能冒著冷汗全身僵硬、發出恐怖的喘息。不知道對方做了什么,全身神經就像灌進融化的鉛一樣傳來劇痛。脖子以下,連一根手指也沒辦法動
「失失禮了。」
在漫長的時間之后,僵硬的舌尖所吐出的是斷斷續續的致歉。
「請原諒我的無禮」
「噢,不用突然那么拘謹。每個人——噢,抱歉——吸血鬼都會犯錯。我們要有寬恕過錯的寬容精神,這才是社會的潤滑劑。」
「操偶師」嘻嘻地笑著,手指低聲一響。仿佛切斷了絲線似的,拉杜的修長身軀直往后退。然后像倒臥使的趴伏在地。
望著保持像狗般的姿勢、正在激烈喘息的長生种,年輕人用俯視心愛寵物般的眼神瞥了一眼,然后明朗的笑道。
「哎呀,不好「思。我也說「太過分了。「不想殺害朋「,這种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在‘騎士團’里面有不少人怀疑你,你不覺得有必要讓他們看看你的誠意?」
如果不知道實情,看起來也許就像為朋友著想的年輕人正在鼓勵朋友。不過「操偶師」的眸子里,卻閃爍著衷心喜悅的光芒。
「我再給你一個親手殺掉孟斐斯伯爵的机會。你要加油,試著挑戰看看。還有,如果這回你還殺不了朋友,那就沒辦法了。我會立即啟動‘沙漠天使’讓迦太基隨著他們一起消失——這樣可以吧?」
「我」
自己還能有其他的回答嗎?
就在朦朦朧朧望見地板上有紅色液體的時候,拉杜口中已經自行給出了答案。
「我知道了」
「嗯,很好。」
年輕人滿足的點頭,然后將手伸入怀中。他輕柔的打開銀質怀表,用歌」似的聲音低語。
「既然決定了,那就快去吧啊,稍等一下。這個給你。」
「這是什么?」
拉杜用怀疑的眼神俯視著被交到手里的金色圓盤。表情在讀到上面所寫的帝國語說明之后變得僵硬,「操偶師」一看,再度露出了微笑。
「簡單的餞別。證明我們之間的友情會不會哪天我就跟那小鬼一樣被你殺掉?」
「所以,將自己假扮為光之御使的惡魔并非罕見」——年輕人露出天使般的溫柔微笑,然后往后退。
「絕對派得上用場。你就當作被騙,然后帶著吧。實物目前正在机場——好好努力。我會替你加油,男爵閣下。」
就在那清澈的聲音流向微暗的時候,美麗的本體就如已經融入黑夜似的,隨著凶惡的「獵兵」一起消失蹤影。
「……」
——孤獨一人,被留在地底的男子無力的趴伏在地面上。
是不可見的手銬銬住了過往的束縛。可是卻有某种看不見的東西,捆綁住他的身體。長生种像人偶般無法動彈,用暗沉沉的眸子直直盯著手中所留下的金色圓盤——
「嘻、嘻嘻」
突然蹦出小小的笑聲。
拉杜將之前微微顫抖的嘴唇緊咬到快要出血,然后低聲笑著——那是察覺自己和惡魔交換契約的人所發出的笑聲。是為了得到虛幻的黃金,卻用不可失去的某种東西來作交換的男子所發出的笑聲。
眼睛像要忍住什么似的用力睜開,只有嘴巴彎成發笑的形狀,拉杜站起來身來。一邊起身一邊有陰暗的笑聲,仿佛別种生物般從嘴唇之間流瀉出來。
「現在現在還猶豫什么?我早就是卑鄙的叛徒了啊。」
那是初次懂得自嘲的男子笑聲。
III
「在這么晚的時間前來參見,實在非常抱歉。」
對著睡衣上面只披了一件長袍的女主人,「毀滅騎士」恭謹到接近古板的行了一禮。
取下鋼盔的那張臉出乎意料的年輕,而且相當端正。實在難以相信這個古板到足以入畫裱框的青年,就是現在迦太基人畏如蛇蝎的民眾首號公敵。
「打擾您的休息,卑職實在惶恐之至,若非職責在身——」
「無謂的客套話可以省了。「有事就說吧,佩卓斯修士「……」
將手放在交疊的膝上,卡特琳娜絲佛札抬高了下巴。不請自來的客人在沙發上落座,是她表明自身不快的特有方式。
「二十三時——對方是吸血鬼也就罷了,要來探訪人類,感覺似乎是有點晚,在這种不合時宜的時間來訪,你是要為了這三天,將身為」机主教的我拘禁在大使館內之事前來謝罪?」
「什么,謝罪?拘禁?很抱歉,卑職絕無此意。」
异端審問官依舊佇立著,聲音里的過度謹慎絲毫未改,但在樞机主教面前卻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
「在大使館周圍配備人員只是為了警備考量。為了不給潛伏中的吸血鬼再度襲擊的机會,請閣下暫時不要外出則是必要措施。确實給您造成了不便,不過絕對算不上拘禁——」
「關于這些細節,我會在回羅馬之后和梅帝奇樞机主教好好討論。和你這种下屬在這里談,對事情也沒有幫助。」
一字一句,都像要用冰鑽挖出對方內臟似的,卡特琳娜邊說邊交疊起雙腿。細框眼鏡射出寒光,語帶鄭重地問道:
「既然不是來謝罪那你今晚來,又是為了什么事?」
「噢!其實是關于逃亡中的吸血鬼——卑職要向您報告,之前襲擊閣下的怪物,目前已經确實掌握。」
交握在膝蓋上的纖纖素手,在瞬間變得像紙一樣蒼白,然后又迅速恢复原樣。
「是嗎那真是辛苦了。所以,那吸血鬼已經被殺了?還是遭到逮捕?」
「不,目前尚未逮捕。雖然闖入他們所潛伏的旅館,不過很遺憾,還是被他們給溜了。」
异端審問官嚴肅地搖頭。不過細長的雙眼卻用帶刺般的光芒,凝視著樞机主教美麗的面龐。卡特琳娜必須拿出所有自制力,才能按捺住自己不要發出安心的嘆息
「那可是非常的失態。异端審問官,你身為局長,居然容許自己讓吸血鬼逃走。難道异端審問局盡是一些無能之輩?」
「您的叱責真是叫卑職感到汗顏。不過對方那邊有意外的協助者。負責搜索的特務警官也是因為這些人而失察。」
「協助者?」
樞机主教用不可思議的神情回覷著來客——如果有知曉內情的表演者在場,絕對會馬上延請她,要她去擔任劇場女星。她用自然到不能再自然的聲音重复問道:
「那些人也是吸血鬼?」
「不。是人類,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女和二十几歲的年輕男子,帶領著吸血鬼逃走。」
佩卓斯回話的神情依然嚴謹,似乎對女主人的演技渾然不覺。」是用著近乎刻板的嚴肅態度報告著事實。
「同時依据未确認情報顯示,有報告指出,那些人似乎傳著修士服以及修女服不知閣下是否有什么線索?」
佩卓斯的眼神閃爍著銳利的光芒,和卡特琳娜的視線正面交鋒。
「真是的。」
若用「間不容發」來形容,也許還把這中間的距离說得太多了些。不過卡特琳娜表情里的高貴傲慢卻絲毫未減,只是搖了搖頭」
「對吸血鬼提供協助的不法之徒,我怎么可能認得?你為什么拿這种無聊的問題來問我?真是叫人不悅。」
「若是影響了您的心情,卑職謹此謝罪。卑職只是一介莽夫,不諳言語之道。」
美人的細眉挑成危險的角度,佩卓斯則是恭謹的低著頭。對于一個不僅僅是神職人員、更是百分之百軍人的人來說,他的態度确實恭敬到無懈可擊。也是卡特琳娜最感棘手的類型。
「唉,也罷。」
卡特琳娜忍住想要咋舌的念頭,冷冷地抬起了下巴。
「你能懂什么禮數,我原本就不抱太多期待對了,那逃走的吸血鬼怎么樣了?是不是又躲到什么地方?」
「噢,目前部下正在追緝。只要卑職親自出馬,今晚想必就能有個結束。給閣下造成了長時間的不便,從明天開始,應該就能比較方便了。」
「哎呀,那還真是個好消息。路上請務必小心若是一去不回,其實也無所謂。」
台詞的后半段就留在口中,樞机主教露出了無懈可擊的神職人員專業微笑。然后對著一臉拘謹的騎士畫著十字。
「祝你成功,佩卓斯修士。愿主保佑你。」
「遵命!」
异端審問官深深一鞠躬,然后轉過身去。不愧生為武官的寬厚背脊大踏步离開會客室之后,外頭迅速傳來轟轟的發動聲。
「連裝甲車都請出來了。真是一群夸張的家伙。」
六輪中裝甲車的前燈在如雷的引擎聲中轟然离去。卡特琳娜一臉冷漠的目送著它,低語聲從耳環上面傳入了耳朵。
「你冷靜點,凱特修女。使者目前尚未遭到逮捕。」
對著無線電那邊顯得狼狽的部署,卡特琳娜用沉穩而嚴肅的聲音叱責。
「知道亞伯和那名新來的修女目前仍与使者同行,就是一項收獲。你從上空將他們三人的所在地點找出來。在异端審問局出手之前,我們得先救出他們。」
「不必。」
寒冰似的聲音打斷了樞机主教的話。
視線一個挪移,發現之前始終不發一語、佇立在會客室一隅的年輕神父正面無表情地推著反光鏡片的太陽眼鏡。
「你剛才說什么,托雷士神父?」
「我說不必。」
年輕神父——托雷士伊庫斯冷冷的回答主人的質問。
「目前營救作戰的成功机率是0%。奈特羅德神父以下的三名人員必須予以放棄,米蘭公爵。」
凱特修女拉高了聲音。
「肯定——這是异端審問局的陷阱。异端審問局,不,梅帝奇樞机主教的最終目的,便是要讓米蘭公爵因為与‘敵國’通敵罪嫌而失去地位。」
在反光鏡片底下,托雷士的臉看起來更不真實。女子的獵犬用看不見的眼睛直直盯著沉默不語的主人,然后繼續補充。
「恐怕他們早已知道,目前和帝國赦使通行的正是國務院的人。只是單單逮捕他們,米蘭公爵「可能否認与他們「間的關系。為了「免這种情形,他「最希望的,就是在我們試圖營救時順勢加以逮捕。」
為了讓卡特琳娜陷入焦慮、促使她展開行動。才會告知出擊的時間。為了讓她去營救部下,然后因此而失去地位。
「凱特修女。」
想到主人不得不舍棄部下的心情,耳環另一頭的聲音相當低落。
「你還在做什么?我的命令并沒有更動。」
听到卡特琳娜平穩、然而堅定的聲音,凱特的語气瞬間為之一轉。
「我命令你,救出目前逃往市內的三人——動作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