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点点头,赞道:“李兄闻弦歌而知雅意,果然高明!我燕国南邻齐赵,既要合力抗秦,怎能再起争端,要想强大国势,也只有面向东胡诸部要人要地了!”
李牧笑道:“太子所说,只怕也有些难处,北荒之地,人少地贫,纵有所得,只怕于事无补。”
人少是真的,地贫嘛,可就不一定了,姬丹心里想着。
姬丹回道:“诸胡游牧,丁口虽少,但惯于骑射,得之虽无大利,轻之则为大害,我燕北边数千里,若不先行收服诸胡,日后一旦草原大漠诸胡一统,兵强马壮,则我大燕国无宁日。”
“况如今燕北五郡,把守长城,兵马钱粮所耗不小,如能纳胡为夏。似赵之代北三郡。则是变害为利,莫说增加丁口田土,单是五郡所省,亦是国之大利!”
李牧听了,不断颌首,连道:“太子之言,大为有理。”
“只是如此一来,我大赵独抗强秦,可未免有些吃亏!”
李牧身为镇守一方的大将,自然能看得出来,秦赵在南边对战,燕国躲在后面发展,可是占了好大的便宜。
姬丹态度倒也爽快的很,笑道:“将军,赵国抗秦,乃是保赵国之根基,何来吃亏一说?”
“秦赵相争,秦国田土广大,非赵可比,久战之下,赵国之力恐也难以支撑,还需合纵诸侯以抗之,我燕国小弱,军不堪战,贸然用之恐无补于大局,但兵甲粮草,岂不正是贵国所需?”
“小子此来,途经河东、太原,真不愧是贵国发源之地,沃野数百里丰美之地,赵如能攻秦取之,岂不是大利乎?”
李牧听了,仰首大笑,边笑边摇头:“河东太原,岂是轻易可取的?先生助赵以保燕,赵获小利而承大弊,燕出些钱粮却得大安。真聪明人也!”
“秦王政之谋,亦阴亦阳,先生之谋,纯阳谋也!”
没错,燕国在赵的后面,只要赵国不灭,秦国就无法攻燕,燕国自然安全。所以,只要认准了秦为各诸侯命运最大的敌人,燕国最正确的选择必然要援助赵国,助赵抗秦。这样,赵国也始终是对抗秦国的最前线,纵然胜了,以秦军之强,怕也是惨胜,而燕国则是获得安定发展之机,回报远大于付出,所以李牧说赵获小利而承大弊。
但是,就算燕不助赵,赵国能不和秦对抗吗?不能,既然知道秦国是要扫平诸侯,为了自己的生存,也要拼尽全力相抗。虽然知道燕国占了便宜,但也是赵国唯一正确的选择,总不能说为了让你燕国多受点损失,我干脆不打了,自我灭亡了算了,让秦国直接攻燕去!所以,李牧最后的结论是,这是阳谋,只要看准秦国的图谋是平灭诸侯,赵国明知道后果是燕得大利,也必须去办!
姬丹也是一阵大笑。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一点就通。不需要多废话。
但李牧还是有个担心。燕王喜可是个志大才疏好贪便宜的主,姬丹明白大势,但燕国之事,姬丹说了算么?
“燕王年富力强,禀国多年,先生为储君,日后掌国,以先生之才,定可大展宏图!”
别看李牧以军事知名,这说话也是绵里藏针,滴水不漏。既然双方思路相投,李牧马上用言外之意的方式抛出了这个根本性的问题:现在燕国做主的可是令尊燕王喜,日后你继位了才是你说了算,现在你做了主吗?
这个问题,姬丹不好回答。
而且,姬丹觉得李牧挺坏的,瞧这话说的,看着都是花团锦簇的奉承之语。把那些好词翻译一下,不就是你老子年纪还不大,身体也不错,一时半会死不了,又掌握政权多年,你虽是太子,本事我看你比你爹还大,但你想做主怕是还要多等个几年吧!
中国的汉语言可真是内涵丰富呀!当然了,现在还没中国这个概念,也不叫汉语。
不好答就玩点虚好了,反正都没有正式的授权,这事也不是今天就立刻敲定的。但也要让李牧心里有个底。
姬丹笑道:“父王宽仁,对丹一向宠爱有加,只要与国有利,自会从善如流。况事关国运,小子乃是召公之后,自会以社稷为先!”
社稷为先!李牧听了这句,心里一动,这话有些玄机呀!
姬丹又道:“李兄身为大将,镇守一方,有大功于国,在朝中自是一言九鼎!”
来而不往非礼也,姬丹回答完李牧,反过来,也是追了一句:我是太子,你说还做不了主,那么你是一方大将,就真能一言九鼎?
李牧默然,这话也不好说,毕竟上有赵王和众公子,更有大将军庞暖、宠臣郭开臣掣肘。虽然位高权重独断一方,但说做主,还是差点火候。
略一沉吟,道:“国势如此,大王毕竟乃赵国之主,自然会以社稷为重!”
话已至此,基本也都说白了,能得到李牧的认同,姬丹对合纵诸侯以抗秦又多了几分信心,心中大畅,哈哈一笑,长身而起,慨然道:“既是如此,小子就与李兄联手,合两国之力,与嬴政斗上一斗!莫让那厮小瞧了诸侯豪杰!”
李牧本是军中大帅,自然是豪气满胸的人物,姬丹此话一出,李牧将面前小几一拍,喝道:“能和太子联手,李牧之幸也!酒来!”
外面的侍女听见召唤,赶紧进来,将温着的酒给来两人换上,李牧和姬丹二人,同时端起,一饮而尽。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昂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