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圳哑然失笑。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谁能把心里话写日记里?
写在日记上的能叫心里话?
朱载圳抱着好奇的心态翻开了那本《自载起居注》。
他翻了翻,先是感觉内容蛮好笑,后来越看为嘉靖帝感到悲哀。
“嘉靖二年六月初三,起居。”
嘉靖二年时,嘉靖帝是个少年天子。
“寅时四刻(凌晨四点)。内官监的催命鬼又毁了朕的好梦。
尚服局的女官崔姑姑来给朕换衣服了。
崔姑姑上回说她才二十一,真想把她收到宫里来啊。
但朕不能!否则杨廷和那伙老家伙又得跪谏朕“远色”了。弄得朕跟酒色之君一样。”
“寅时六刻(凌晨四点半)。用早膳。油汪汪、生滋滋、没煮熟、没加盐还有腥味的胙肉,吃了两口就想吐。
不吃还不行。否则内阁的那群老头又要说朕不敬祖宗了。”
“寅时八刻(凌晨五点)。给太妃们请安。这帮“老太妃”,有的还没我大呢!
真可笑,杨廷和、杨慎这对狗父子,非要让朕认她们当娘。”
“卯时二刻(凌晨五点半)。陆炳来了。满朝廷,也就他和李芳是朕的自己人。他在锦衣卫那边又打探到了消息。
左都御史金献民纳了个扬州瘦马当第十九房小妾,我呸,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过个一两年,朕得想法子让他滚回老家。但愿在回老家前,他就被小妾累死。”
“卯时四刻(六点)。坐着御辇去午门,准备今早的朝会。真服了太祖爷了,朝会就不能在哪个大殿里举行吗?非要搞什么“御门听政”。
那鬼地方夏天热,冬天冷。害得朕天天要去听一群老头推诿扯皮。”
“卯时八刻(七点)。官员们都来了。上来还是老一套,杨廷和父子领着群臣谏言,让朕不认亲爹。然后各部的腌臜泼才开始扯皮。
户部说兵部有一笔核销款子对不上账。兵部说是户部核算错了。
然后就是淮北救灾的事,一群人祖制啊、子曰啊,引用了一堆废话。到头来也拿不出个办法。一群废物篓子。
朕让户部左侍郎去赈灾,他说自己最近得了重病。朕让右侍郎去赈灾,他说自己能力不足,恐难胜任。
总之就是苦活累活谁都不想干。
呸,一群聒噪的乌鸦!”
“巳时一刻(九点十五)。这该死的御门听证终于要结束了。大理寺卿跟刑部右侍郎因为秋后问斩复核权的事,直接动了手。
嗨,好看!狗咬狗一嘴毛!该死的司礼监掌印,竟然喊来了大汉将军把他们两个拉开了。
整整一个时辰啊。除了听了一堆祖制、孔子曰、孟子曰,又听了他们扯了一堆皮,外加看了一场狗咬狗。似乎什么正事也没办啊!
这大夏天的,热煞朕了。”
“巳时四刻(十点)。今日讲经的还是礼部毛澄那老家伙。一嘴礼义廉耻啊。可你这老东西跟儿媳妇儿扒灰的事儿,都传到宫里来了。
要不是内阁的杨老头给你压下,你早就丢官罢职了。哼,只要主张让朕不认亲爹的人,杨老头都会保的。
不过看这厮胡子花白,还能扒灰,也算是老当益壮了。等朕六七十岁的时候,能有他那个身子骨就好了。”
“午时二刻(十一点三十)终于用午膳了!果然,朕昨日让太监多夹了两筷子香叶羔,今日午膳就给撤了!
凡是朕喜欢的,他们就要拿走。凡是朕不喜欢的,他们一定要强加于朕。朕说的不光是吃食。”
“午时四刻(十二点)歇午歇午,困死朕了。还是床舒服啊。不对,已经当皇帝了,床应该叫龙榻。”
“未时一刻(一点十五)朕是真服了内官监的催命鬼了。每次朕没睡醒,就要把朕吵起来。
朕想再躺一会儿,他就跪那儿梆梆磕头。磕得一脑门都是血。
朕要经受外臣的跪谏、死谏。回了自己的寝宫还要经受太监的血谏。这皇帝,当得是真没意思。”
“未时三刻(一点四十五)。召集内阁及六部尚书议政。弗朗机人又派使者请求通商了。朕就提了一嘴,好么,全都跪地高喊什么请皇上遵从祖制。
别以为朕不知道,在沿海做走私生意做的最凶的,全是你们的三亲六故。你们维护祖制是假的,怕断了你们财路才是真的。一提及关乎你们自身利益的事,你们就变成了一群疯狗。
山东黄县闹土匪?两千卫所军让一百多土匪打得屁滚尿流?这算个屁的新鲜事儿。卫所军那帮软秧子,也就能欺负欺负老百姓。总有一天朕要将他们全都裁了!”
“申时一刻(三点十五)。该批奏折了。朕批了又有什么用?内阁那帮人一个不满意,就可以原折送回。
旨意也一样,朕的旨意,若不是他们草拟,就是不顶用的中旨。什么中旨,朕又不是中人太监。
杭州出现了三蒂莲?这倒是个有趣的事。”
“酉时三刻(五点四十五),用晚膳了。御膳房那群黑心厨子都该死!一顿晚膳四百两银子。还没在兴献王府时,陆炳到街上花十个铜文给朕买的烧猪脸好吃呢。
算了,还是想想今夜让谁侍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