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开始。
礼部尚书高拱首先发言:“禀太子殿下。此番明军大胜鞑靼,北直隶巡抚上了贺表。其余各省督抚的贺表亦在递奏途中。”
朱载圳语出惊人:“大胜?我们明明败了,何来大胜?”
一众文武官员面面相觑。
朱载圳道:“十四万京营兵死于草原,十万北直隶百姓死于京城的城墙下。另外鞑靼行军途中屠戮的百姓不计其数!
明军何来大胜一说?孤看大败还差不多!”
朱载圳已是坐朝听政的监国太子,朝会时自然要庄重的自称为“孤”。
朱载圳又道:“不仅是大败!大明军队保护不了百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惨死于战火中。这是国耻!
知耻而后勇,这是《中庸》说的。知弱而图强,若不知耻必无耻,这是孤说的。”
朱载圳顿了顿,又道:“北直隶名义上有二十四卫,二千户所。员额近十五万人。
鞑靼兵分四路,在北直隶各府县烧杀、掳掠百姓时,北直隶的十五万卫所军哪去了?
别说痛击鞑靼了,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这样的废物旧军,不裁撤难道留着过年嘛?
要知耻后勇,就要编练新军。要编练新军,就要裁撤旧军。
今日朝会,孤的一道谕令就是,裁撤北直隶二十四卫。”
朱载圳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的,不是严嵩,不是徐阶,而是他的姻祖父,“孤臣”杨博!
杨博出班:“太子殿下,裁撤北直隶卫所军之事万万不可行!”
朱载圳问:“哦?为何不可?”
杨博道:“原因有四。其一,贸然裁军,恐怕会发生兵变。纵然南兵在京,朝廷有能力镇压。兵变始终会让朝廷脸面无光。
其二,卫所军制乃太祖所定。裁撤卫所有违祖制。
其三,编练新军,与维持旧军并不矛盾。卫所军战时为兵,闲时耕种。只要不打仗就不耗费朝廷的军饷,留着便是。
其四,十几万人如果没了生计,将成为流民。北直隶凭空多了十几万流民,民间恐怕会不太平。”
朱载圳万万没想到,杨博这个浓眉大眼的,也会有搬出祖制压他的一天。
朱载圳凝视着杨博,心中暗道:真是失算了!无论是文官、士绅、豪商还是卫所军的丘八,在朝廷里都是有代言人的。
卫所军的代言人,就是我的姻祖父杨博!杨博之所以能坐稳兵部尚书的位子,不光凭的是父皇的信任。还凭着天下卫所军将领们的支持。
他这些年苦心编练京营,却从未着手裁撤过卫所军。就是这个原因!
换言之,杨博才是朝廷里最大的军头!
杨博位列三孤,又是朱载圳的姻祖父,再加上他朝中威望极高。他反对,这政策就不好往下推行了。
且朱载圳还要用杨博,总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了他的面子。
徐阶心中暗笑:没想到带头反对太子谕令的竟是杨博。这样也好,让太子明白明白,即便他是坐朝听政的监国太子,也不是事事都能说了算。
严嵩的想法跟徐阶差不多。
朱载圳沉思片刻,随后道:“杨少保所言极是。这样吧,召北直隶二十四卫指挥使进京。孤与他们商谈一番再做打算。”
杨博拱手:“太子英明。”
朱载圳又道:“与打来孙交战时。京城义勇、宫中太监死伤甚多。许多人都没来得及登记姓名。人死了连个名都没留下。
他们都是舍生取义的忠义之士。现在仗打完了,绝不能忘记他们。
礼部尚书高拱,工部侍郎严世藩。”
高拱、严世藩齐声道:“臣在。”
朱载圳道:“孤命你们在南城天坛的东侧,修建一座无名烈士纪念碑。纪念自大明开国以来,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安宁以身殉国的无名英烈。
在天坛西侧,建一座哭墙。纪念自大明开国以来,死于外敌之手的无辜百姓。”
相比于嘉靖帝大兴土木,修宫殿、道观,建一座石碑、一面墙算得了什么。
高拱、严世藩齐声道:“臣谨遵太子谕令。”
朱载圳补充道:“皇极殿是连同台基是十一丈高。无名烈士纪念碑,就建十一丈零一尺吧。若无那些英烈慷慨捐躯,孤与诸位又岂能安立于皇极殿中?
至于哭墙,要建一百九十四丈。因为大明开国到哭墙今年破土动工,刚好是一百九十四年。
一切用度,由内承运库出。”
嘉靖帝对朱载圳的信任无以复加。不但给了他军权、政权,甚至连内帑使用权都交给了朱载圳。
这对一个财迷了大半辈子的皇帝来说极为不易。
钱是内库出,高拱和严世藩自然不会反对。
朱载圳又道:“皇家报社总编纂申时行何在?”
申时行虽只是正五品官,如今朝中却无一人敢轻视他。因为自从《大明时报》刊行后,他这个五品总编纂等于掌控了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