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擦干了眼泪,来到了膳厅。他将朱载圳让到了主座上。
朱载圳道:“严阁老、世藩兄也坐吧。”
严府下人们端上来一桌美味佳肴。
旁边随性的锦衣卫校尉掏出了银针,准备验毒试菜。
朱载圳却呵斥他:“这是在严府!你掏银针作什么?”
说完朱载圳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朱载圳在饭桌上越没礼仪,越狼吞虎咽,严嵩越觉得朱载圳拿他当自己人。
菜过五味,朱载圳一抹嘴:“严阁老,我虽监了国,却始终年轻。政务上以后你和世藩要多帮衬我。
严嵩似乎是在试探朱载圳:“太子爷英明睿智。何来‘帮衬’一说?如韩昌黎所言,老臣近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
老臣最近正有告老还乡的念头。待老臣回乡,会日日写青词给三清上仙,祈求上仙保佑太子爷励精图治,将大明治理成古往今来第一盛世。”ъiqugetv.net
朱载圳“啪”一拍桌子,大喊了一声:“阁老不能走!”
那声音,那腔调,颇有智取威虎山中座山雕高喊“老九不能走”的风范。
这声势浩大的一拍,把严家父子吓了一激灵。
朱载圳道:“你若走了,首辅由谁来当?徐阶?他行嘛?不是我看不起他。跟阁老比,徐阶在理政方面简直就是个婴孩。
阁老若要请辞。那我也请求父皇,免去我监国之责。你走了,我干不了了嘛!”
朱载圳的高帽带得严嵩浑身舒畅。他连忙道:“太子息怒。老臣答应您,只要老臣一息尚存,就在朝中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器重之恩。”
朱载圳笑道:“真的?阁老答应我不走了?”
严嵩忙不迭的表忠心:“只要太子反对的事,老臣就不办。只要太子支持的事,老臣拼了命也要办。就譬如,照旧在内阁效力这件事。”
严嵩的言外之意是:只要你让我留在内阁,严老头我能干到死!
朱载圳道:“好!眼下我正有件要紧事要求阁老呢。”
严嵩道:“太子尽管吩咐。”
朱载圳问:“听说严家在北边六个榷场都有走私生意?”
严嵩闻言色变:“啊,这......”
朱载圳摆摆手:“阁老不必否认。严家赚鞑靼人的钱,我不会反对更不会追究。
明跟你说了吧。我要建立骑兵,先收复河套,需要大量良马。
鞑靼通过榷场卖给大明的马,都是劣种马。根本当不了战马,只能犁地。
我打算通过走私的方式,从草原大量购入良马。
这就需要一个轻车熟路的走私贩子。我想严家手底下一定有这样的人。”
严嵩道:“太子爷如此坦诚待老臣。老臣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世藩,咱家的生意一向是你在管。你手里有合适的人选嘛?”
严世藩道:“有的。那人叫邵大侠。是个江湖人物。”
朱载圳闻言大喜过望:“好。麻烦小阁老引荐。我今夜就要见他。”
邵大侠,本名邵方。乃是山西大同人士。
此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个大黑什么会。
他在江湖之中名声极大。彼时《水浒》虽被禁,在民间却有不少抄本,流传甚广。他被江湖人士敬称为“小宋江”。
宋江,及时雨也!
他乐于助人。谁有难求到他门下,不管是有钱士绅还是种田的、扒粪的、路边引车贩浆的,只要能帮上忙他一定会帮。
有些事,官员们不方便出面。就让他做白手套。就譬如严家的边关走私生意。
此人在京城之中混的很开。连小阁老严世藩都极为看重他。把跟鞑靼商人的走私生意全权委托给了他去做。
子夜,城南一座偌大府邸。
四十来岁的邵大侠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一只黑猫,不断的撸着。他有着一个异于常人的长下巴。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两撇八字胡颇为浓密。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秃头蓄了半发的肥胖书商。
胖书商一脸悲伤的神色,说道:“我相信孔孟之道。我做书商,印的也都是四书五经。是孔孟之道让我赚了大钱。
我从小教我女儿孔子所倡的三从四德,告诉她要做一个大家闺秀。
可是,她竟不管‘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训,结交了一个浪荡子。
三个月前,她偷跑出府,不顾大小姐的身份,去跟浪荡子吃酒。浪荡子还带了一个地痞。他们猛灌她喝酒,想要在她酒醉后......
她察觉后拼命反抗,总算保住了清白身。
可是他们.....像对待牲口一样痛打她。当她回了府,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还落了长长的一道疤。
我看着她痛不欲生。我把她当成我的心肝。她生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我本打算给她选个如意郎君,加上娘家的嫁妆,让她过上一辈子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是从今往后。她脸上要带着一道蜿蜒曲折的蛇一般的疤。再也不嫁不了如意郎君了!她的一辈子全毁了!”
说到此处,胖书商掩面痛哭。
邵大侠朝着一名凶神恶煞的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连忙给胖书商盛上了一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