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宫宴的闹剧,并未传开。
众人只知长荣公主触怒了陛下,被撤了护国公主衔,具体的却再没了。
对于百姓来说,这不过是桩小事,议论几句就也没了。
只有阮青梧,一边紧张,一边兴奋,关注到不行。
年过完后,姽婳一行人便要准备启程回朔方了。
但在启程之前,司南给姽婳秘密递了拜帖。
这个原主曾经的夫君,今世也曾出手相帮过自己,所以姽婳觉得,可以一见。
两人的见面,是在皇都一处不起眼的小酒馆内。
这处酒馆藏在民巷之内,来往的都是一些做普通营生的百姓。
谁也不会想到,大祈的太子殿下和贺兰家的继承人,两个外界瞧来金尊玉贵的人,居然会在这里碰面。
当时也没人知道,这场碰面,甚至改变了大祈未来几十年的命运。
“贺兰大人尝尝,宫中的酒水虽然名贵,但滋味总是有些寡淡,此处的同盛金烧锅,虽然便宜,但喝起来却暖心暖胃。”
司南启开一瓶泥封的酒坛,给姽婳倒了一碗。
姽婳也不客气,满饮一碗,赞道,“够滋味。”
宫宴之上,喝的不是酒,而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所以,酒只能点到为止,不能醉人。
但因此,也失去了一些酒水本来的滋味。
司南浅笑一下,如院中白梅映雪一般风光霁月。
“民间都说,喝酒好谈事。因着热酒下肚,戒心便去了三分。那今日,贺兰都司对我,还有几分戒心。”
说完,他也满饮掉碗中的酒。
姽婳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太子殿下那日为何帮我?若说为借贺兰家的势,那此时的贺兰家,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圣上猜忌,太子殿下小心引火烧身。”
司南反而正色回道,“贺兰家会参与皇子夺嫡么?”
这句话很直接。
姽婳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而后低声道,“不会。”
从一开始,姽婳就没想过站队谁。
她想的很简单,老皇帝活不了几年了,若继位之人如老皇帝这般猜忌贺兰军,那大不了自立为王。
保卫大祈,又不是保卫司家,贺兰家为司家做的已经足够了。
所以,登基之人是谁,对姽婳而言,都不要紧。
司南了然地点了点头,“果然,你和贺兰老将军是完全不同的。贺兰老将军过于相信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的道理,可人会变的,哪怕此刻我待贺兰都司是真诚的,可说不准三五年后,我也会变。所以,我信奉的是,拿捏住对方的把柄,这才是最稳妥的关系。”
说完,他认真看向姽婳。
“我想和贺兰都司及贺兰家谈一笔生意。我无需贺兰都司为我做什么,只要贺兰都司承诺,在我登基之后,贺兰家会忠心耿耿保卫大祈,不生二心。而我给出的承诺是,给贺兰都司异姓王之尊及封地征税之权,王爵尊位,世袭罔替。我会为贺兰家的忠贞之臣,建立麒麟阁,受皇家香火供奉,后世大祈子民,都将记得贺兰家为皇朝所做的一切。此诺,我愿以手书加盖太子玺宝为证,若逾此誓,天必殛之。”
司南此人,虽然外表一派温和君子气度,但他行事之间,却颇有一股杀伐果断之气。
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
有封地征税之权,这几乎等于让贺兰家割地为王。
而世袭罔替的尊位加上建立的麒麟阁,等于将贺兰家奉上神坛,只要贺兰家后人不通敌叛国,贺兰家等于与大祈共尊荣了。
姽婳却没有兴奋地一口应下。
她喝下了今日的第二碗酒,而后问道,“太子殿下给出的东西,我着实心动。可是,为何?”
司南沉默了半晌后,他拿起桌上的酒坛,直接灌入嘴中。
不少酒水来不及吞咽,撒湿了他的衣襟,可一向君子端方的太子殿下,此刻却顾不得了。
他几乎喝完了那一坛酒,脸侧也微微泛起了红意。
微醺的醉意让他晶亮的双眸有些朦胧。
“贺兰都司,我很崇敬贺兰家,也知这大祈江山贺兰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有些事,我并非不知。可是,即便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我依旧有许多做不到的事。太子就是太子,离那个位子不过一步之遥,却也被死死禁锢住,无能为力的事,太多太多。”
司南好像醉了,在发泄自己的醉意,说出许多不合规矩的话。
姽婳只静静听着,她好像突然有些明白,第一世时,贺兰婳为何能稳坐中宫之位,无人能动摇其分毫。
信重和权势,她拥有一个皇后该有的一切。
贺兰家是一方面,司南的力挺,或许就是另一方面。
他或许知道当年贺兰家三子之死的一些隐秘,但当时年幼的他无力改变什么。
所以,他有愧。
“好。”姽婳开口道。
她要替原主讨回的,本就是一个公道,自己的公道,贺兰家的公道。
那一日,姽婳和司南两人满饮三坛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