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 不知深浅(1 / 2)

 源阳、源协走出吟天殿,殿外已然大亮,但东都却仍未“醒”,且一时半刻也醒不了。

封坊致使街面一片沉寂,就以站在洛水水边而言,往常岸旁这时的吆喝声、行人往来声早已将洛水的流动声盖去;而这天,水流都算不得湍急,可耳边除去水声,再无其它声响。

此刻站在黑帛下方的姊弟二人,趁四下清静,又只雍王与他们在一处,于是便靠近左掖门外通往吟天殿的暗廊,凝视一切吟天殿外部的一切构造。

在吟天殿内,即便光亮充足,雍王的向导亦事无巨细,但总归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参览得再仔细,也未必能将其中构造看全。

可也正是因为去往过黑帛之中,这时两人才能以与往日不同的视角,看待这座横在洛水之上的庞然大物。

源阳担心源协从吟天殿带出的精冥石影响他的身体,忙要将他往岸上拉,避开雍王的视线。

雍王不愿在岸边停留太久,便在北岸仆从的簇拥下,往左掖门下歇着去了。

而源协见雍王离开,正好趁家姊拉住他,反而将源阳拉向北侧野草丛生的暗廊,“在吟天殿内看不见外头状况,却略知内部构造,眼下正巧立于殿外,直直朝向……”

他举手朝向藏有黑帛绳网的地方,“这绳网南岸也有,可我二人却未能见到如何踏入,阿姊不觉稀奇否?”

源阳抬头,比划了一下,“此绳网所结位置,似在吟天殿一、二层之间?”

源协向她侧过脸,点了点头。

“在吟天殿内所言及却未见之隔层,似乎亦在相仿高度!”源阳往岸上多攀了几步,抬高声音冲源协喊着说。

“那便是了,绳网尽头定是直通二层,那处连雍王等皇族也未得入的隐秘。”源协自言自语,便也往岸上走去。

虽然早就得见黑帛之大,但眼下结合脑中吟天殿中的构成,再去看黑帛,这些墨色的布框起的区域似乎更为惊人,源阳闭上眼,在脑中回顾了几遍在吟天殿内走过的路。

忽然豁然开朗,口中喃喃自语,“初初于惠和坊的三名工匠,毫无疑问,出自吟天殿。三人身处殿内,亲眼目睹、亲手操作那许多机关,造出简易却实用的铁索浮板,自然不难。只是为何三名工匠要连带另十五具异骨渔夫尸首,行这等骇人之事?”

“莫不是以命作言,想让人留意……?”源协这时也感觉不妙,手伸入怀中,摸向藏住的“精冥石”。

他心想,怕不是在吟天殿中,已经有工匠察觉精冥石与异骨症的关系,但因层层严密的防备,无从将此发现以任何显性的方式将精冥石带出,故而无人相信……

这样的想法就如在殿内与家姊密聊的那样,洛水之中忽然出现的荧荧绿光,工匠、渔户身染的异骨之症,还有入吟天殿三层需着的银缕罩衫,无一不直接指向眼前的吟天殿,如此想来,这座宫殿如何是一处皇家祭水的场所,简直是东都眼下这场疫病的源头。

想到此处,源协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以防万一,他用袖子将精冥石层层裹住,再紧紧地攥于手中,“惧怕便早返家去,一直将此石携于身周算怎么回事?”

“我想起殿中三层下的两派水车,将水汲取至回形区域,装置之形岂不正如惠和坊中浮板?”源协根本没有理会源阳的关切,而是与她一样回想起才经历过的吟天殿之行。

“我与你所想一致,”源阳这一回确切地拉上他,往岸上左掖门走,源协这回没有回避,因为虽然黑帛之外仍有内容,但终究只是一团墨色,若不能像进入吟天殿内那般,爬上黑帛详细查看一番,因此只站于下方眺望,无论如何不能收获太多。

雍王在吟天殿中没有对任何事发表过多言语,除去作为向导,也没有随意发问,但眼下见姊弟二人终于迎面走来,便稍稍直起身,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但思来想去只问出一句,“对吟天殿可有何见解?”

而察觉出他实际含义的源阳,正欲直面以对,但又想到雍王对吟天殿的“感慨赞叹有加”,转而用一句恭维开场,“我大唐所造此殿实乃……”

“哎,你知我何意,直言眼下已知之事便可。”

有了这句,姊弟俩便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与担忧,却没想到雍王哈哈一笑,“你二人怕只当我一句‘常往吟天殿中去’是玩笑话。我所言之‘常往’,只拿前月言,至少三日一次。倘若精冥石实有害于身处殿内之人,则我缘何无事?”

源协一句“雍王身之热症或为……”即将滑脱出口之时,源阳抢先一步,“雍王所言极是,我二人草率,未经细致考量。”

“不过仍有其它发现,”源阳脑中动得飞快,“惠和坊中惠渠所用铁索浮板,我二人确认彼物与殿内三层输水装置出自相同工匠之手。”

“相同工匠……”雍王眉头皱起,“只以我知,殿内所用工匠又岂止千人。”

“千人同时在吟天殿中做工?”源协瞪大眼,心想即便吟天殿再牢固,毕竟是一座悬空于水上的建物,如何能同时承载千名工匠。

见家姊与雍王困惑地看向他,才知自己不仅莽撞,还口不择言。

这样的工程,除去最早筹建与搭建框架还需多用些人手,后这些殿内精巧的手工,自然是不需太多人一同的。

“千人自是分为许多批次做工,否则大殿又何须夜以继日派专人看守?”

“江文京!”“陆礼昭!”姊弟俩突然想到之前被敬诚带来,言有与吟天殿相关之事,却意外在岸边身故的“吟天殿工匠”江文京,以及查无此人却与江文京之死关系密切的陆礼昭。

但喊出两个已经消失的人名也于事无补,一人不知所踪,一人此时已经躺在北城郊外的义庄。

雍王在南岸军帐时,略闻江文京一事,知其为吟天殿工匠,“我知裴谈之前已在核对城中异骨者之户籍名册,此来照名册寻到吟天殿工匠盘问,岂不省去一番功夫。”

源阳、源协在回想江文京、陆礼昭之事无果后,便只等这一句,权力是极其微妙的事物,由低位之人言高位之事,即便事由相关重大,也显自大无礼,而上位之人言下位之事,即便重大,也显轻松自如。

姊弟二人站在高处,望向从黑帛之中偶现的用于支撑建物、又可通行殿内的斜方,发愣——盘问之事自不能由他二人做,可别人又未有如他二人这般进入吟天殿的经历。

即是工匠所答,未必为盘问之人知;而盘问之人去问,又未必问得准工匠所知之事。

两人目光直沿黑帛往南岸去,尘雾之中略能看见对岸临时搭建的凉亭,源协计上心来,“若城中异骨者皆于两岸凉亭中,若往凉亭中寻,定能寻得同江文京一般的异骨工匠!”

“只是两岸这些凉亭,一处一处,只我二人,要寻至何时?”除去异骨者人数,源阳对源协一致随身携带着的精冥石也难掩担忧。

“如何要寻?”源协反问,似源阳犯了彼时自己口不择言的那般失误,“雍王在此,遣人将两岸凉亭之中的工匠寻来再问不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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