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她……进宫之时……的确并非完璧。
上面甚至还压着掌管敬事房的大太监的印章。
我,“老三,你不怕我现在就打你,把东西抢过来扯碎了?”
羽澜,“不怕。莫雀殿下就在你身旁,我们都说好了,只要你一妄动,他就折碎你的手腕!”
我被他气笑了,“老三,说到底,这事是我们兄弟两个的家事,看你这阵势,搞的好像跟我睡了你老婆,杀了你亲妈一样。”
羽澜,“没办法,大皇兄和太子殿下可谓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我要是再不动点心思,我到死,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大皇兄,怎么样呢,杜家的账,能不能给弟弟我呢?”
我一摊手,“其实呀,弟弟,我得跟你说句实话。你要的那东西,可不在我这里,那是崔碧城的东西。他的性子你比我清楚,他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到他手的东西,我是没有那个本事要出来的。要不,我替你约他出来喝茶?你当面问他要?看在他和你交情不错的情分上,他兴许还能给你。只是你可别再动什么小心眼,别在找什么杀手了,上次的事情把他吓得的差点尿裤子,他的胳膊还被你的人射伤了,现在还疼着的呢。我怕他记你的仇,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不好说了。”
羽澜一声冷笑,“承怡,别绕圈子了。崔老板身边有高人,这我都知道。那位高人是谁,我也知道,不过就是昆仑教的唐小榭。他本身就是蜀中唐门的叛徒,天生脑后有反骨,如今又勾结什么阿修罗殷忘川谋杀教王息迦叶,妄图僭越教王宝座,这样的人,他们武林人士人人得而诛之!莫雀殿下本身就有昆仑教王法旨,可以号召江湖上的人共同围剿昆仑叛徒。唐小榭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了,难道还指望他做崔老板的护身符吗?简直就是做梦!”
此时的嘉王,就像一只饿到极致的狗。
为了他想要的东西不管不顾,根本就不想想,那箱子东西里面有没有足以让他致命的毒药。
我看着他,忽然有一丝的不忍。想一想,这么多年来,雍京不是特别太平,我们兄弟几个死的死,走的走,凋零的厉害,要是羽澜再死了,我爹膝下就太冷清了。
我看着羽澜,“老三,听我一句真心话。那些东西是杜家的,是他们做的孽,他们就得受着。万一哪一天父皇要是追查起来,你不能被牵连进去。杜家就算完蛋了,你照样还是亲王,这里面没有你的事,你不能往这个火坑里面跳。”
羽澜看着他,他原本文雅的眼睛却带着一点点疯狂。
“大皇兄的心意,羽澜心领了。可羽澜却不能放手。归根结底,还是我的命不好。大皇兄是有福的人,想要的东西自然有人捧到你面前,任你挑拣,闯的祸事自然有人为你掩盖,一切风雨都有人为你遮挡,你可以舒舒服服的在雍京吃喝玩乐,可是我不行。我每走一步,都好像只用一只蒿过险滩那么艰难,后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老四、老五都是怎么死的,你可以忘,我不能忘。”
我,“既然你没忘,那就更应该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做!瞒着父皇的事情不能做!”
“哈!”羽澜大笑,他用手指着我,“别说的这么义正词严。当年是谁瞒住父皇却暗地里和他的女人偷情,致使整个皇室蒙羞?又是谁,和那个女人还有了一个孩子?大皇兄,如果阿伊拉公主的孩子真的生了下来,他应该管你叫哥哥,还是父亲呢?”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被他气得差点吐血!
羽澜却不依不饶,“说到底,莫雀殿下和哥哥你还真有缘分呢!就是不知道,你是他姐姐丈夫的儿子,还是他姐姐的丈夫,又或者是,他的情人呢?”
我冷笑着说,“老三,直到如今,我认栽。你养了个高人在我府邸里面,我有眼无珠,看不出来,是我愚蠢,我也不怨天尤人。杜家的那摊子烂账今天我给不了你,你说说,你想怎么办?”
羽澜,“容易,我再给哥哥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要是我再拿不到那些东西,……”
他不说话,而是低下头,端过瓷盏喝茶水。他又恢复了雍京文人的那一种特有的富贵文雅又悠闲自在的姿势。可我怎么看他都是假冒的。他既不悠闲,也不自在,他捻着盖子的手指都在颤抖。
“要是三天后我还是不给你,你想怎么着?”
“大皇兄,你我二十多年的兄弟,别逼我。”
……
“好,既然如此,我先告辞,改日再见。”
莫雀站了起来,淡淡的说,“王爷,我送你。”
“不用了。”
莫雀固执的拉住我的胳膊,说的却还是那句,“我送你。”
129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老三这个院子铺的全是花石路面,滑的很。我一出王府花园,要下台阶,不知怎么了,脑袋一昏,脚下一打滑,整个人就栽倒在石阶上,要不是莫雀拽着我的胳膊,我的脑壳就磕到石阶上了。
我躺在地上直发懵,一时半刻竟然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了。
我就觉得天旋地转的,看人都是重影儿。
“王爷,王爷!”
黄瓜的声音活蹦乱跳的就过来了,他蹲在我面前把我掺了起来,一个劲的问,“王爷,你没有摔到哪儿吧,这胳膊腿的都还成吗,没摔断吧。王爷,您还会说话呗,没摔傻吧!”
我摆了摆手,想让他安静一会儿,他说的我脑瓜仁儿一直疼。
黄瓜这倒霉孩子,还在说,“呀!!——是莲公子!您可回来啦!这下可好了,王爷也能安心了。您知道吗,自从您离开,王爷为了找您都三天没吃东西了,他现在饿的连站都站不直了。奴婢斗胆说您一句,您以后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是事儿,就跟王爷说,实在不成,其实您打他两下出出气也就成了,别再走了,您一走,王爷就吃不下东西去。我们王爷是金枝玉叶,从小没挨过饿,他扛不住……诶呦!王爷,您别砸我的脑袋呀,疼呀!”
我定睛看了看,终于看清楚了,我眼前就一个黄瓜,一个沉默的莫雀。我指着黄瓜,低声说,“闭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扔到天桥卖大力丸去!”
我扭了扭太阳穴,头似乎没有那么晕了,于是拉起黄瓜迈步就走。
我,“跟我走。”
黄瓜有些丈二和尚,他被我拖着走,还回头,“不是……那个……王爷,那不是莲公子吗,他不跟我们回去吗?”
“闭嘴。”
我面前就是嘉王王府正门,高耸的阁楼,悬于云端的滴水檐,两排整齐的王府私兵,腰间悬挂着的长刀。我后面是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路的两旁种满了松柏。再往里面看过去,一道,两道大门,阁楼一般的建筑,层层叠叠的黑色琉璃瓦飞檐。那两道大门就像锁,把王府锁了起来。
飞檐边上停着一只凌翅鸟。
在飞檐下面,重重的茉莉花丛中,站着那个,我一直以为还算熟悉,其实却异常陌生的人。忽然,凌翅鸟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骤然飞起,向乌云密布的天际飞去。
细雨淅沥。
我今天骑马。
黄瓜帮我拉着缰绳,我一只脚踩在马镫上,又下来了,转身对他说,“你进趟宫,去找李芳,把我娘进宫的时候就不是雏儿了的那事跟他说说去。”
黄瓜一愣,“啊?”
继而,他开始扭捏,“王爷,贵妃娘娘旧年的风流韵事就别告诉李公公了,一告诉他,他肯定不瞒皇上,皇上就知道了。您说说,这事儿要是皇上做的,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被儿子掀了出来,他老人家肯定面子上过不去,可这事儿要万一不是皇上做的……王爷,您别这么看奴婢,您这么一看奴婢,奴婢就心慌。奴婢这就去,去还不成吗?”
我一扯他,“见了李芳,把老三向我勒索杜家黑账的事情也一并讲明白。这账我是送到宫里了,你问问他,能不能让司礼监把账册尽快誊抄一份,让我拿来送给老三,堵住他的嘴?”
黄瓜的嘴巴张的可以吞下一个鸡蛋。
“王爷,这……这不大好吧。”
我瞪了他一眼,“问问怕什么的?老三糊涂,李芳又不糊涂,你一说他就明白了。老三这次麻烦大了。你去吧,我去留园找老崔,混沌饭吃,顺便有话问他。”
黄瓜有些欲言又止,“王爷……方才那个人……不就是莲公子吗?”
我没看他.
“那他怎么不回王府了呢?”
我一摊手,“不知道,也许人家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吧。别管他了,你先进宫吧。”
“王爷。”
黄瓜从马鞍上拿下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着两个香喷喷的肉馒头。
“骑马到表少爷的留园最快也要小半个时辰,您都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东西垫一垫,您胃寒,不禁饿。”
“好吧。”
我拿过肉馒头,敲敲他的脑袋,翻身上马,叼了一口肉馒头,嚼了嚼,却咽不下去。
饿的太久了。
我到留园的时候,老崔正在津津有味的欣赏几块玉石。这是他从南诏那边赌石赌来的,每块毛石据说花了一百两银子,就是不知道切割开了之后能赚多少钱了。这几块玉石是唐小榭给他从南边带进雍京的。
我,“你这笔生意做的值啊,唐小榭他们不但是你雇的杀手,保镖,如今还可以给你押运货物。”
老崔不以为然,“诶,他们也是赚钱呀。其实我早就让他们多接一些生意,不要总是杀人呀,杀人呀,虽然他们标出来的命价很高,可是话又说了回来,能出那样价码去买凶杀人的人,毕竟也是少数。再说,杀人不同于杀猪,总归心里不好受。”
我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他戴着一个慈悲的面具喝茶,让我抖了一下。
我凑过去,小声问他,“你知道那天在雍京郊外要杀我们的人是谁吗?”
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杀人是谁,但是不知道买凶的人是谁?”
“咦?!那杀人的人是谁呀?”
他皱眉,“我以为你知道了,就是他们昆仑教的人,好像是什么干闼婆部的杀手,名字挺滑稽的。你上次不是还问我昆仑是不是内乱呀,我说是呀。就因为那些人是昆仑教的人,所以唐小榭才把他们全杀了,省的把他在我们这里的消息传出去。”
我摇头拍拍老崔的肩膀,“晚了,别人已经知道了。你知道我从哪儿来吗?我刚从老三府上过来,你知道我看到谁了吗?我看到了小莲。你知道老三说他是谁吗?”
老崔鄙视的瞄了我一眼,“谁呀,不会是你儿子吧。”
我一惊,“不是,不过也不远矣。他是高昌的莫雀,阿伊拉公主的弟弟。”
锵!——
崔碧城手中的茶碗擦到了茶碗盖子。
末了,他把手中的茶碗放下,叹了口气,才说,“你就是个笨蛋,驴子都比你聪明。驴子不会在一个坑里面跌倒两次,你总是栽在一个人的手里。我告诉你,这次你可得挺住了,莫说是那个女人的弟弟来了,就是她儿子来了,你也得六亲不认!”
我听他说话,心里跟打翻了杂货铺一样,酸苦辣咸,什么都有。
我低着头说,“她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吗……”
“哼!”崔碧城,“那个女人的话,只有你信!”
我一扭头,不想再说这个事情。
崔碧城喘了几口粗气,这才说,“这事你想怎么办?你是想告嘉王勾结高昌余孽,谋杀长兄,还是想自己派人杀了他们?”
我,“告老三勾结匪类杀我,这还靠谱,不过也够呛。当时的刺客都死了,没有口供,我们手中没有人证,只靠我说一句杀手是老三的人,他要是一叫起来撞天屈,谁也拿他没辙,没准他还能反过来咬我一口,说我诬陷他。要说他勾结高昌余孽嘛……莫雀和他勾结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可是小莲却是我府邸上的人,这全雍京城都知道,要扯起来,我的干系更大……”
崔碧城,“那就让太子的人办了他。你把这事儿告诉太子,都不用你动手,三殿下肯定被太子干的死挺挺的,而且绝对不会牵连到你。那个高昌的小子也跑不了!”
我,“……”
“这事要是太子知道了,小莲可就一点活路都没了……”
啪!
老崔居然打了我一巴掌。
“承子,你醒醒!他们给你留一条活路了吗??当年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不过是好心肠了一点,想照顾一下那个女人,结果呢!那个女人陷害你,太子设计你,还有嘉王他们哪个没有掺和一脚,哪个清白了??你被他们用的还不够狠,还不够惨吗?要不是你们家老爷子护着,你以为你现在还活的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们家的那群畜生没有一个有人性的,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
砰砰!!——
他气的把茶几都推倒了,又噼里啪啦的砸了一群东西!
“我告诉你,要是你再糊涂,我现在就把扔到冉庄关起来!每天给你吃腌萝卜就面粥,你气死我啦!!——”
吱呀……
外面的门被小心推开,崔府管事老齐探出了个脑袋,老崔一回头,瞪着他,“什么事?”
“老爷,唐公子来了。”
“哦。”崔碧城静了静,“他来的正好,请他进来吧。”
130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云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逶迤婉转的歌声一路飘来。
唐小榭还没有进门,他的笑声就先传了进来。
“崔老板!崔老板!雍京城真有妙人在!我刚才在吉祥楼听了一出折子戏,那个旦角叫什么罗夫人,她的唱功、扮相俱为上佳!实在难得!更难得的是她居然不是郑人。西疆的白夷人能炼到这个唱腔,这个成色,可谓万里得一了,大吉大利!”
他走路是没有声响的,只有袍子角擦过门槛的时候,好像被风吹起来,有细微沙沙的声音。
“王爷也在,正好,我今天手气旺,推牌九赢了二百多两银子,我请王爷和崔老板喝一壶花酒去!”
唐小榭欢欢快快进来的时候,老崔正在给我半边猪头脸上药,唐小榭侧头瞧了瞧,“王爷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让猫抓了吧。”
我知道坊间有这样的笑话,半夜夫妻两个打架,早上起来,丈夫脸上两道抓痕,一个乌黑的眼圈,因为怕别人笑话他,所以赶忙说,是猫儿抓的,是猫抓的。
所以大家但凡取笑被老婆打的都说是‘猫抓的’。
我呲牙要说话,老崔把去腐生肌的狗屁膏药啪的一下子贴我的嘴巴子上,他扭头,细长着眼睛说,“不是猫,是我打的。小唐,你坐,那边有新的武夷茶,你尝尝。
花酒我们就不去喝了,雍京可不比你们边陲小镇,你们那里山高皇帝远的,就算一个小小的军队游击都能显摆的跟一个土王似的,我可见识过那风流阵势,七、八个夷族大姑娘脱光了揪着你灌酸马奶酒,那酒喝不喝都够要人命的。喝高了,再来一场大被同眠,胡天胡帝,这一般人可真顶不住,早傻了。手中的官印权把子全都管不住了。
可雍京不一样,这里每个人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亲王要是去喝花酒,第二天御使言官的弹劾奏折就能淹了他!他就得到宗人府吃窝窝头去!”
唐小榭端着茶碗直摇头,“孔圣人都说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可是你们这里的人请客只禁男女不禁饮食,真是奇也怪哉。如今请人吃饭是正经事,可是请人逛窑子就是邪魔外道,这不好。要我说,请人吃饭和请人逛窑子都是一样的,哪个也不比哪个正经一些,如果风俗换一下,男女之事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做,可吃饭却有伤风化,需要躲在被窝里面悄悄进行,那么,雍京的御使们以后不要盯着官员大逛不逛窑子了,每天只要盯着别人多吃几碗干饭,多吃几块咸肉就赶忙写弹劾奏折上条陈,这才有趣呀。”
我听着目瞪口呆,而崔碧城听着直翻白眼。他忽然插了一句,“小唐,你和你们教里那几个部的头儿们交情都好吗?”
唐小榭一歪头,“分人,我与龙王琥珀是好朋友,至于别人,诶,我不说,你也知道。如今昆仑内乱,这在江湖上不是什么秘密,天龙八部就似乎是一部春秋战国。各式诡异,花样百出。暗杀,厮杀,毒药,外加联络江湖上别的门派,别的势力,为的就是吞并,或者降服其他七部,一统昆仑。龙王琥珀原本是杏林圣手,只因为心爱的女人亡故之后,他就看空一切,半修道,半隐居了,不问江湖世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利害关系,昆仑各部对他都很尊重的。”
崔碧城,“那,你知道昆仑教中有一个人,是当年高昌国的王子,名字叫做莫雀的吗?”
……
唐小榭半晌无语。
他低着头,把手中的茶碗拿起来,又放下去,再拿起来,又放了回去。
崔碧城也不着急,不再催他。
良久,唐小榭才说,“我知道他。不过三年前他就离开了昆仑,到中原来了,他是干闼婆部的天王,他的基业一直在中原,也是昆仑各部中在大郑根基最深的。不过我可先说一句,我们昆仑教虽然是西疆教派,可是我们和高昌那群整天吵嚷着要复国,要报仇的疯子可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走的是江湖路,不和官府结怨,更不会和大郑结怨!就算是昆仑中最无法无天靠抢劫发财的夜叉,也不会傻到抢劫大郑的官银,各省和兵部的公文,更不要说别人了。”
高昌国有‘心怀故国’的志士,每天总想着要‘光复高昌’,裴檀曾经杀了一茬又一茬,他们的旗号从‘高昌老王’‘高昌太子’‘高昌摄政王’‘高昌王’一直到‘高昌国师’,最后,悄无声息,没有新旗号了。高昌的旧王族、月亮神庙里面那群侍候神像的祭司们都死了。
我在这里胡思乱想,就听见老崔又问唐小榭,“他的武功怎么样?”
唐小榭闭着嘴巴,似乎在想什么,可是他的眼神中却有掩盖不住的鄙夷。
老崔,“怎么样?”
半晌,唐小榭不情愿的含糊了一句,“还不错。”
崔碧城,“和你比呢?”
唐小榭,“那要看怎么比了。我不用暗器,他不用毒药,我们就这么混打,前三十个回合他赢,只要我能熬过三十个回合,我就能赢他。不过我们从来没有正式比过,所以不太清楚。”
老崔一呲牙,“高手过招,他能让你三十个回合?怕是几招之内就能定生死了。”
唐小榭冷哼了一声,“我不像他,功夫来的那么容易,我的武功可是我一点一点在生死线上磨出来的。”
崔碧城饶有兴味的看着他,“我记得,他是你们昆仑教王息迦叶的入室弟子。武功秘笈,大好的内功心法怕是随便看吧。”
“入室弟子?!——”
“哈哈哈哈哈!!——”
唐小榭笑的花枝乱颤,他手中的茶水都洒了一地。
我一皱眉,“怎么,我们听到的传闻不对吗?”
“当然不对!”唐小榭冷笑,“莫雀别看他什么出身王族,血统尊贵,到了昆仑他什么都不是!他的上乘武功是跟着息迦叶练欢喜双修得来的!他就是息迦叶那老妖精的一条狗!息迦叶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唐小榭说到这里,像是很激动,心口都有些起伏不定。
“……贱!真是太贱了!”
偌大的屋子里面,只有唐小榭的声音在嗡嗡作响。
老崔忽然柔和的一笑,“和你没关系,你气什么?既然你不想说他,那我们说别的。”
我感觉自己口舌发苦,我哑着嗓子问他,“他用什么毒?”
唐小榭似乎惊讶我会感兴趣,他说,“昆仑至宝——踏雪寻梅。”
我,“那是什么?”
唐小榭耐心的说,“那是长在四姑娘雪顶的一种樱草,它提炼的汁液可以做出最上等的致命毒药,会使人发疯,全身溃烂而死。可是这种药的药性是可以控制的,发病的时间,疼痛的程度都可以控制。说是用来杀人,其实用来控制人最佳。”
我听着心里一动。
老崔来了一句,“那好了,他要是带着几麻袋那个什么寻梅,满世上乱撒,全天下尽是他可用之人。”
唐小榭斜了老崔一眼,似乎再说,你太没见识了!
“崔老板此言差矣。这药既然号称昆仑至宝,那就是说他弥足珍贵。藏区雪山的落雪是松软的,稍微一丝的震动就能引发雪崩,取雪草的人十有是回不来的。所以那种药万金难求。”
我,“用了这个药的人,是不是眼睛珠子会变色?变得越深,越危险?”
唐小榭惊奇,“对,就是这样!王爷果然是见多识广。”
我又追问,“那它可有解药?”
唐小榭摇头,“没有。凡是沾了这个毒药的人,必死无疑。”
我,“如果是莫雀自己用了这个毒药呢?”
唐小榭有些含糊,“嗯,这玩意是他和息迦叶弄的,也许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解毒?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据我所知,那药没救。”
原本我有丝特别奇妙的想法。
小莲不是莫雀。
因为小莲似乎曾经中过踏雪寻梅的毒。
可是,他后来没有死,这似乎却又证实了小莲就是莫雀本人。因为只有他本人,才可能知道昆仑至宝的解毒法子,才可能身中奇毒之后活下来。
老崔又来了一句,“如此说来,和莫雀对阵,他又有毒药加持,你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
唐小榭一撇嘴,“那要看怎么着了。公平比试,我可能差一点,如果舍命暗杀,胜负未定。我有五成把握取他性命,不过前提是,他不知道伏击的人是我。”
说到这里,老崔都撇嘴了。
我告诉过他的,羽澜,莫雀,明明白白的知道,唐小榭就在崔府留园做客。他们在嘉王府的那套戏法,逼我交出杜家私账,又把小莲的真实身份透露给我,我甚至可以说,莫雀就是摆明车马,等着唐小榭去杀他。
小莲,高昌,莫雀,羽澜,这些事情要从长计议。我拉了一下崔碧城的袖子,冲着他微微摇头,想着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半晌之后,老崔才一点头。
他和唐小榭就开始聊了些玉石,赌钱,还有东川药材的行情。
我忽然问了一声,“表哥,你和唐公子是怎么认识的?交情这么好?”
崔碧城没有说话,唐小榭忽然一笑,“王爷是怕崔公子交友不慎,结交匪类吧。哈哈,那我说句实话,崔公子和唐某其实并无深交,和崔公子有交情的是,是本部天王殷忘川。殷天王欠下崔老板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听着这话,震惊程度并不比知道我娘成了皇后更恐怖。我颤抖的手指冲着老崔,“你说,这个人,他曾经做过好人好事?”
崔碧城正在喝茶,手一抖,茶水飞溅在自己脸颊上,而唐小榭微微侧着脸颊,单手支撑额头,显得似乎很忧郁。
末了,老崔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这个,要说起来,殷修罗王和唐兄弟毕竟是武林人士,讲义气,受人定点好意就要涌泉相报。这可比雍京和江南那群官场biao子强多了,他们只知道拿银子,从来不干活。”
我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好好说话,“说起来,还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我的商队运一批丝绸瓷器药材经由丝路到西疆诸国贩卖,我送潘掌柜出嘉峪关,那个时候风沙大,我们就在关外的一家小客栈打尖,可巧遇到店家找大夫,说是一个妇人病了,很重,需要医者。我就让商队的大夫去看了看,还熬了几帖药,可是那位妇人早已经灯枯油尽了,吃了几幅药,就去了。临终前她什么也没有说,没说自己有家人孩子什么的,她只说想要埋在嘉峪关内,埋在大郑的国土上。其实,嘉峪关内外都是大郑的国土,不过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正巧,潘掌柜出关后,我也要回雍京,就让人买了棺材,自己送那个妇人的棺椁入关,选了一块山清水秀的地方下了葬。那个妇人是殷忘川失散多年的娘亲。棺椁下葬的那天傍晚他就赶到了,遗憾的是,他没有见到亲人最后一面。他说他很小就上昆仑学艺,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下山寻找亲人,却又生死阴阳相隔,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为他母亲的坟茔上放了一朵银茶花,那场景挺伤感的。”
唐小榭插了一句,“好人是有好报的。崔公子的恩德,修罗王放在心中,没齿不忘。”
我一愣,这些话,这些事情,崔碧城从来没有对我说话。
我问他,“你见过殷忘川?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崔碧城想了想,“嗯,那天晚上,火把不明,看不太真切。他人长的有些单细,样子很斯文,前呼后拥的,他身后至少有十个人跟着。个个都是黑纱罩面,腰间挂着长剑。他骑着一匹价值连城的匈奴汗血马,穿着黑色的丝袍,披着孔雀翎织的披风,就是说话声音不大,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声音轻的很,可是别人却听的十分真切。”
他扭头问唐小榭,“殷修罗王好像有异族血统?我当时记得,他的脸色特别的苍白,眼睛是苍灰色的。”
唐小榭有些惊奇,“原来崔老板不知道?修罗王的母亲是郑人,他父亲就是高昌王!”
啪!
我手中的茶碗扣在木桌上,大叫,“怎么,殷忘川也是高昌王子?”
“高昌王子?”
“也是?”
唐小榭笑了,笑的有些高深莫测。
“高昌和大郑不同,大郑的皇子都是尊贵的,并不计较母亲的出身,可是在高昌,只有受过月亮女神祝福,在神庙出生的孩子才能得到王子或者公主的地位。高昌王有很多孩子,但是高昌只有一个莫雀王子,一个阿伊拉公主。就因为他们姐弟的母亲是鲜卑族的公主,而他们降生在月亮神殿。”
“王爷,修罗王的父亲虽然是高昌王,可他并不是高昌王子,他只是高昌的奴隶。高昌没有给过他一丝恩惠,给他还有他的母亲的只是无穷的羞辱和伤害。他是作为陪伴莫雀王子上昆仑学艺的八十八个奴隶中的一个,高昌王子这么尊贵的称呼,不敢担。”
我看着他,“看样子,唐公子很恨莫雀殿下,那为什么对他的遭遇如此不忿呢?”
唐小榭眼睛看着窗外,看着暮春这忒贱的韶光。
“莫雀再怎么不好,他也是修罗王的哥哥,他可以杀死莫雀,却不想看着他受辱,可惜,那个人,已经无可救药了。”
我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简直比乱麻还要乱!
吃过晚饭,唐小榭就告辞了。
我也走了。
我上马之后,忽然又想起来一个事情,“老崔,在江南你便宜圈了地,诶,圈了就圈了吧,只是今年别种桑树,继续种稻谷。”
他一愣,“你傻了吧,会不会算账?一亩桑田是三亩稻田的收益,可赋税却只高半成,你让我放着万顷良田种水稻,那不是把财神爷向外推吗?”
我,“土地兼并的太过分,激起了民变,我爹也保不了你。”
老崔,“这土地兼并历朝历代都有,说白了,只有造反之后才能均田。一般就是,造反,均田,土地兼并,再造反,均田,又土地兼并,就好像饿了,做饭,吃饭,又饿了,再做饭,吃饭一个道理。”
我抓头,“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让你种稻谷就种稻谷,今年大家都种桑树了,江南生丝多的很,价格就上不去,桑田的收益不可能和往年的收益一样多。你就算是吃一年的亏,也吃不了多少。”
崔碧城憋着嘴巴沉吟了一下,说,“嗯,……,好吧。今年就不和他们抢了,明年再说。”
我离开留园的时候,已经到掌灯时分了。
崔碧城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小莲身份成疑,无论他是谁,都需要除掉。让唐小榭现在杀他,虽然只有五成胜算,可总比姑息他要强多了。
我却不敢乱动。
我后面的太子,再后面就是皇上。
我一个人不值钱,最多把我娘重新打入冷宫,把我的亲王名号摘掉,发配到宗人府吃窝窝头,可是如果,一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文湛,就是我爹怎么办?把我牵扯进去可以,但我不想把他们也扯进去,就好像我也不想把老崔扯进去一样。
回到王府忽然眼前一阵浓艳,我仔细一看,小莲院子前面的牡丹花开了,风一吹过来,纤薄的花瓣羞涩的颤抖着,还带着甜蜜的香气。
我跪在地上,仔细看着,忽然头顶上一个熟悉的声音,“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低头一看,华美的缂丝龙袍,精致的鞋子,上面缀着一颗明珠。
是文湛!
他低下头,在我的发顶亲了一下。
“承怡,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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