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她乱用药害了顾杰!”
徐小莲径直走向池皎皎,愤慨地扬起手,“你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有脸来医院?”
眼看巴掌就要落下,一旁的李卫民挺身而出将人拦住。
“徐知青,这事和我池姐有啥关系,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啊。”
徐小莲冲着池皎皎发作时,顾铮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可他被禁锢在轮椅上行动不便,还是落后一步,默默收回了滚动轮子的手。
徐小莲眼底闪过不甘和恼怒,池皎皎之前扇过她巴掌,眼看就能还回去了,却被这个李卫民搅和了。
真是多管闲事!
她收回手,眼眶迅速泛起一抹红,对着顾父顾母以及顾铮控诉道:
“顾杰手上的伤本来都快好了,就是抹了池皎皎捣的草药才严重的。”
“我亲自给顾杰打的破伤风针,保健站另一位赤脚医生胡叔也可以作证,若不是池皎皎的药有问题,顾杰怎么会得破伤风?”
“她刚回桃源村时连小麦和水稻都分不清,哪会认识什么草药?胡乱采些有毒的杂草捣成糊糊就给人用,结果把顾杰害惨了!”
中年男医生听后眉头紧皱,指着池皎皎厉声批评:
“你这个小同志,简直胡闹!”
“年纪轻轻学什么不好,学人乱看病,你念过书吗?有行医资格吗?真以为医生是随随便便就好当的!”
他可是正经医学院读出来的高材生,都还要跟在科室主任手底下打杂跑腿七八年,才有资格独立出诊。
她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认为自己的野草糊糊可以治病?
接连而到的指责让池皎皎一瞬间变成了众矢之的。
或责怪,或怀疑,或茫然的诸多视线全部压在她肩头。
最开始站出来替池皎皎说话的李卫民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苦恼地扯着头发,“咚”地靠在墙面,然后颓然向下滑坐在地面上。
“上午我俩还在一起说过话呢,咋就感染破伤风了…该死的破伤风……”
他直觉池皎皎不会害人,可草药那玩意儿他也不懂啊,万一呢?
顾杰如今就躺在身后的抢救室内,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他再替池皎皎说话,那不是拿刀往顾家人心口上戳嘛。
顾父佝偻着背,沧桑沉重的面庞隐没在阴影里,隔着人看了眼池皎皎,没有说话。
可那一眼里,多少是有责怪和疏离的。
顾母红肿的双眼闪烁了下,犹豫半晌才强忍哽咽道:
“医生,是…是不是弄错了?皎皎她跟老中医学过的,我家老二腿上的伤就是她给治好的,那伤比小杰的严重多了,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嘿,我说你这个当娘的自己儿子都快死了,咋还护着外人?”
男医生见自己被一个农村老大娘质疑,觉得丢了面子,十分不悦。
“无知害死人呐,破伤风本来只要及时打针就不会被感染,问题只可能出在那些不明成分的草药糊糊上,草本身有毒或者不干净都可能导致伤口被细菌感染,恶化成破伤风。”
听完他的话,顾母呼吸一窒,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着,生疼。
她惶然又痛苦地望向池皎皎,动了动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徐小莲将顾父顾母的表情尽数收进眼底,很是满意。
其实这次栽赃陷害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理由也挺牵强的,可有自己亲儿子的面挡在前面,做父母的怎么可能心无芥蒂去相信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
只要产生了误会隔阂,这门亲事啊,就结不成。
“真是可惜了啊,你们大队这位徐知青这么负责,清创打针一个都没落下,人出事了还陪着一起送来医院。
也不知你们怎么想的,公社培训过的赤脚医生的话不听,要去相信一个胡搞乱搞的?
听从她的治疗步骤走,病人伤早就好了,哪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悲剧?”
男医生指了指徐小莲道。
虽然他并不很看得起野路子出身的赤脚医生,但对比池皎皎这种连行医资格都没有的人,他和徐知青还是可以暂时一头。
徐小莲并没有因为男医生的夸奖就露出欣喜激动的神情,面上还是一片伤感担忧。
心底却在得意地冷笑。
她暗暗瞥向池皎皎。
不是靠医术讨好笼络顾家人吗,那就让你在这上面狠狠栽一个跟头永远也爬不起来!
哈哈,非法行医致人死亡,可是要被抓去蹲大牢的,说不定还要吃花生米呢。
这下看你还怎么跟我抢顾铮?
徐小莲姿态放松,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地看戏。
嫁给顾铮跟他一起去部队的人只能是她,而且听说顾铮的腿有好转迹象,若是能养好伤重回营长职位,就更好了。
成功扫清掉池皎皎这个挡路石,顾杰的牺牲也算值得了。
“徐知青,你是什么时候给小杰打的针?”
突然,顾铮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徐小莲被惊得陡然回神,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后背不受控制地紧绷。
“顾铮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连医生都下定论了,他不去指责害人的池皎皎,反而来质问她是几个意思?
难道上过一次床,他就认定池皎皎了,连自己亲弟弟也不顾?
“什么时候?”
顾铮又一次重复问题。
徐小莲有些吃味,可对方步步紧逼容不得她不回答,“就昨天下午啊。”
她很想把打针的日子往前说,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撇干净自己的责任,可栽赃池皎皎的契机来得太突然,她又需要胡叔帮忙作证,时间上撒不了谎。
众人听到她说昨天下午才打针,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顾铮捏着轮子的手咯咯作响,“小杰被镰刀割伤是好几天前的事,为何昨天才打针?”
他根本不相信是池皎皎的草药糊有问题。
那药本来是给他涂伤口的,小杰挖了一点去用纯属意外,池皎皎还是后来才知道的。
同样是外伤,他的伤口更深更严重,用的药也更多,若真有问题,也是他先感染,而非小杰。
徐小莲被问得有些慌,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镇定:
“受伤当天我就想给小杰打的,可一支破伤风针要好几块钱,他舍不得,还说村里人经常被镰刀划伤从来没有打针的。”
“小杰的性子你们也知道,我实在拗不过就只好每天观察他的伤势。
眼看都要好了,昨天下午他却突然跑来保健室,跟我说他涂了池皎皎的药后头晕发烧,我担心得不得了,最后强按着他打了针,只可惜已经晚了。”
说完她望向男医生,大眼睛里盛满了无助和委屈,恳求他能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男医生皱了皱眉。
按理说先抹草药感染了破伤风,后打针是可以防止感染细菌的啊,为什么会没有用呢?
他心中疑惑,可小姑娘那么可怜柔弱地看着自己,他还是决定帮忙说句公道话:
“打针时间没问题,别说昨天打了,今天打也不算晚。”
池皎皎望了眼抢救室大门上方依旧亮着的灯,语气又重又沉:
“那就请你马上进去,再给顾杰打一针。”
这是她在被继而连三的诬陷责骂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为自己争辩,也没有发泄怒气,而是想着解决问题——
救顾杰的命。
男医生对她这种发号施令般的样子极为不满,一个非法行医害人命的坏分子,凭什么对他吆五喝六的?
人命关天的时候,他却将手插进口袋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神色闲散而高傲:
“小同志,你连基本的药理都不懂,是怎么敢乱给人用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