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哆嗦着身子进了屋,我还没开口呢,他已顶着满头白发伏地跪下,哭道:“奴才该死,不该瞒着主子。”我当他是和林大人一样做了偷鸡摸狗之事,顿时心里一沉,望着他不说话。阿醒坐在我旁侧,看了我一眼,朝老头子道:“你倒说说,你犯了什么死罪?”老头子老泪纵横道:“奴才承蒙十四爷恩典,才能在府上谋得一官半职,不敢说绝无错处,但也是兢兢业业。”他面颊贴地,一条长长的白辫子搭在脖颈里,极是恭谨。
我生了恻隐之心,道:“先起来再说吧。”毕竟年纪比我阿玛还大。
老头子道:“让奴才跪着把话说完。”稍停旋即道:“奴才不该瞒着主子,奴才前头骑马时不小心摔断了手,大夫说手掌的骨头碎了,奴才往后再也不能握笔,也不能写字”说着嘤嘤而哭,道:“奴才的婆子死了,只一个女儿也嫁了,过得颠三倒四,十四爷见奴才年迈无人照料,特许住在府上,原本奴才还能写字算账,也算有个用处,奴才手断了以后,没敢如实向主子禀告,反而背地里雇了个识字的小厮替我做事,白白领着府上的俸禄,奴才”
因着我撵走了林大人,这老头子便以为我也要撵走他,吓得老泪纵横。
我道:“你把手给我瞧瞧。”
他依旧(www.hao8.net)跪着,连头也不敢抬,只卑谦恭谨道:“伤口涂了药膏,实在难看,恐污了主子的眼。”林大人是拿着府上的钱贪图私利,而老头子虽然也是贪图俸禄,但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十四贝勒府就相当于现代世界的超级国企单位,月薪绝不拖欠,福利是别的地方数倍,可做的事儿却不及旁人一半,任谁进了都不会再想出去。
我让丫头扶他起身,温声道:“你放心,贝勒府刚建府时,你就在府上当差,我怎会因你手上有伤就撵你?你且宽心在府里养病,如果手上的伤好了,就继续在账房当差,如果好不了,你也别害怕,不会没人管你,十四贝勒府会一直照顾你终老。”老头子听闻怔了怔,半响才咻的一声大哭起来,叩头道:“谢福晋恩典,奴才实在羞愧。”
看来让他当心腹是没指望了,我让丫头扶他出去,又让其他几个掌事一一单独进屋说话。外院的大掌事是秦大人,他正当年盛,颇有作为,待十四极为忠心。因着林大人出事被撵,他一直内疚自己没有早些发现,连写了三封告罪信给十四。所以他一进屋,就称自己失职,自愿免去官职恕罪。我只是想亲手管理家务,又没想过新官上任要烧三把火。
哎,歪打正着,把他们吓到了。为了安抚人心,我打算缓一缓。
夜里我把近来府中发生的诸事写信给十四,又说明我往后想自己打理府上诸事。十四很快就回了信,没别的废话,就只一句:切勿太过操累。
日子过得很快,我出月子后,阿醒就要大婚了。赫舍里氏府与十四贝勒府都是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故而京城的皇亲王公们都盯着眼睛瞧着,和卓还未当家,财政上没他的份,他自己也没有当差,更没有俸禄,所以凡是都只能听他额娘的。她额娘只一个宝贝儿子,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娶媳妇这事上她其实不太满意,娶个郡主回家,她这个婆婆还得瞧媳妇脸色,实在没得道理。况且,她一直心仪二格格。
但木已成舟,她就算万般不愿,也得风风光光把婚礼办好,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的儿子是很有出息的,能得皇帝恩宠,还能娶皇帝的皇孙女。
婚礼极为奢侈,半月前就开始布置路线,各种程序一道道的进行彩排。预备洒给路人的银角子就准备了几十筐,还有吃酒的流水席,从三日前就搭了两条街的棚子,掌灯结彩,一路从赫舍里府挂到十四贝勒府门前的大街上。阿醒的朱钗首饰一半是我的嫁妆,一半是皇帝德妃的赏赐。她穿的是我当年嫁给十四的婚袍,只是把腰身收紧了一点点。阿醒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看着府上的丫头们手忙脚乱的布置,脸上忍不住溢出欢快的笑靥。她担心出嫁后没人照顾我,便叮嘱弘明道:“以后额娘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保护好她。”
弘明笑道:“额娘又没去打仗,怎会需要人保护?”
阿醒往他脑门上一拍,道:“长姐说话,你只管答“是”或是“好”,哪来那么多废话!当年阿玛叮嘱我时,我可都是拍着胸脯保证的。”
弘明顽皮一笑,摸摸头,道:“哈哈,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