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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卖余粮风波(2 / 2)

女副村长胆子小。打完两圈牌建议徐其虎放“冰棍”回家,真冻死了人不好办。

徐其虎披上大衣出门,西北风扑面刺骨钻心。一弯冷月挂在天边,照着冰桶里两个冻僵的黑影。他来到二人中间,一手一个揪住冰冻的耳朵问:冷静下来没有?还跟我对着干吗?今天先放你们,回去想通便罢,不通明天再来!

民兵把“冰棍”从桶里拔出来,套上衣裤鞋袜。两个人上牙磕下牙咯蹦咯蹦响,不倚墙根站立不住。徐其虎挥手怒喝:“滚!”

乡村的深夜死一般沉寂,偶尔传出几声婴儿啼哭。解放后土匪消灭了天下太平了,无需看家护院也没有粮食喂养,狗成了珍稀动物,十里八村听不见一声狗叫。

地面开始凝霜,路边草根败叶像撒了一层盐末。月亮长出一圈毛边,预示着将要起风。两个幽灵趔趔趄趄移动着,蒋庆余长叹一声:这日子过不下去了。陆疤眼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如死!

蒋庆余跌跌绊绊推开家门,哆哆嗦嗦点亮煤油灯。

桌上放着儿子乐生的作业本,老师打的全是红勾,“阅”字旁边有优、很好之类的评语。全村惟有儿子考上初中,连苟小凤也羡慕不已,她摸着乐生的校徽眼馋地说:哪天我家小虎戴上它,做梦也笑醒了!

蒋庆余蹑手蹑脚找出一根麻绳,端着油灯走进房门。他想最后看儿子一眼,然后吊死房后桑树上,结束这没法过的日子。乐生睡熟了,长长的睫毛红扑扑的脸蛋,发出细微匀称的鼾声。蒋庆余鼻子一酸,泪水不由涌出眼眶:他不忍丢下儿子寻死,便熄了灯点上烟锅,一口接一口吸了起来。

自杀需要极大勇气,除非彻底绝望不会贸然赴死,稍有“念想”便会止步回头。儿子鼓起蒋庆余活下去的勇气。他正当壮年,平生没做见不得人亏心事,为何要寻短见?有多大事过不去?他相信政府政策不会错,个别人胡作非为不过是一片乌云,终究挡不住太阳,总有讲理的时候。

蒋庆余丢开麻绳捱上床。浑身真象冻结实的冰棍,只有胸口有些微暖气。

陆疤眼吊死了!天刚亮,消息在牌楼村迅速传开。

陆家猪圈门口挤满看热闹的人。陆疤眼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只好眼死鱼般瞪着,另一只象肚脐外翻的疤眼没有血色,舌头三寸多长耷拉下巴上。费文娥和四个孩子围绕死尸跪着,呼天抢地哀嚎:父呀,你死得苦啊!好人那,你丢下孤儿寡母怎么活呀?两口猫大的猪崽蜷缩在猪圈一角,瞪着惊恐的眼睛瑟瑟发抖。

看热闹的发出各种议论,夹杂“嗨”“啧啧”伤感惋惜的叹息。一世死省死做,临了这样,嗐,白活了!才五十一岁,哪辈再脱生人呀?

徐其虎闻讯急匆匆赶来。“大肥鹅”披头散发,双腿跪地朝他一步步挪去,连磕几个响头哭道:村长啊,这死鬼撇下我们孤儿寡母,让我咋活呀?你救救我们呀!

徐其虎成竹在胸,装模做样问:怎么搞的?什么事想不开?你们夫妻吵架了?三年四年回答没吵架。“大肥鹅”哭得肩膀一抖一抖:他昨晚去开会,呜呜——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的。怪我睡觉太死。天亮了我去猪圈喂猪,呜呜——人吊在横梁上,浑身冰冰凉,呜呜——

徐其虎把一挥手:别哭了,哭能把人哭活?这尸首四脚朝天多难看,快给蒙上!一边催散众人:帮不上忙的别在这添乱,死人有什么好看?接着派村民和大年二年进城买棺材寿衣纸烛等入殓用品。叫费文娥有多少钱拿出来,不够村财经给垫。

没办法呀!死人总得发送。出了这种事,女人没见过世面孩子小,我当村长的怎能不问?徐其虎装出古道热肠,想尽快埋人了结。

见母亲和妹妹跪在地上见人便磕头,陆大年也咧开大嘴干嚎。陆二年闷声不响心里在琢磨:父亲大咧咧有话就说,不受天大冤屈怎会突然吊死?徐其虎一向霸道,为何今天菩萨心肠,不请自来跑前跑后张罗?

一行六人进城买完棺材,二年让哥哥跟村民先回家,自己去舅舅家报丧。

舅舅费文礼是县城手艺有名的理发匠。公私合营理发馆开在县人委对面巷子里,书记县长们常找他剪头。

费文礼听说姐夫开卖余粮的会,今天一早就吊死了,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他让二年问明其他留会的人,如果姐夫被逼自杀,就直接找县长书记鸣冤上告。徐其虎心狠手辣,乡长是他大舅子,找乡里肯定没用。

一上午费文娥跪在地上,用毛巾蘸热水焐丈夫眼睛,边焐边抹边祷告:他父呀,你闭上眼睛吧!又拿手巾包住舌头,掰开嘴巴硬往里塞:好人呀,把舌头缩进去吧!中午棺材到家,徐其虎令速将尸体入殓。棺材旁放一只半截子破缸,陆大年头戴孝帽,帽子后拴一绺麻辫跪在破缸旁,把一张张纸钱投进去,投一回便腾起一串火苗,随青烟升起,纸灰在半空盘旋一阵飘落下来,蓬蓬松松装满了破缸。他哑着嗓子,机械而有节奏地哭嚎:父啊你收钱呀,收钱路上好用啊!

徐其虎找来两和尚,哼哼呀呀敲木鱼念经,吩咐念完三遍经就封棺出殡。

陆二年到家天已傍黑。他象大人一样老练地说:村长辛苦了,你操心帮忙一天,快回家歇着吧。我舅舅那边的亲戚明天才到,想看我父最后一眼,今天不能出殡了。说着呜呜哭起来。

徐其虎一听急了,以村长长辈双重身份教训道:你这孩子怎这么不懂事?人死入土为安,棺材坑挖好了,抬棺材的人和绳杠也齐备。亲戚来坟上烧点纸不就行了?说着叫人强行封棺,栓绳子插杠子。

陆二年纵身一跃,趴到棺材盖上,半哭半吼道:父啊,你死得不明不白好苦啊!明天亲戚们来送葬,陪我们孤儿寡母再蹲一夜吧!

大肥鹅也给徐其虎跪下来,村长啊,你就宽限一天吧。这女人见了干部就腿软,习惯以哀求口气说话。帮忙的村民也说人家亲戚没来齐,明天就明天吧。也有的说数九寒冬,尸体摆放几天无妨。

徐其虎把脸一沉,吼道:埋不埋随便,你家事到此为止,我不问了!说完悻悻离去——十五岁的陆二年砸了他的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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