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一个漕运,涉及到的问题就数不胜数,杨溯既然想了解,杜茂江就选一些重要的事务说给他听。
漕运,简单来说就是南粮北调,是将南方许多州郡的粮食统一收集起来,往粮食短缺但又人口密集的北方送,主要是送往京师地区。
漕运一共分三个过程:一是征收、二是运输、三是交仓。从征粮的各州县到最终的京城交仓,大部分靠运河的运输来完成。
朝帮主要负责的是征收和运输,征收就是配合各地负责收粮的官员,下到各个乡镇去挨家挨户地收粮;有些地方民风彪悍,不服管教,这个时候就需要朝帮出面帮忙解决;又或者一些地方出现暴动,民众聚集联合地方势力一起反对征粮,这种事情也不需要麻烦官兵出动,朝帮就能直接解决。
总而言之,征粮的过程不可能一帆风顺,难免需要用到武力,而朝帮作为天下第一帮,拳头最大,各地方势力不服的都被灭了,留下的都是被打怕的,所以这些年来各地负责征粮的官员已经基本将权利下放,他们只需要和朝帮的负责人进行交接就行,具体事务一概不插手也插手不了。
自然的,征粮的过程也是一个牟利的过程,每家每户除了应该交的粮食,还要额外上交一定的‘耗米’,说法就是路费开支和粮食损坏,至于交粮的数目和耗米的量,那当然是负责收粮的朝帮说了算。
“朝帮的主要收入就靠这个吗?”听杜茂江这么说,杨溯立马就能想象所谓额外征收的‘耗米’是怎么回事,而且在征收的过程中,用脚想都知道,敲诈勒索的事情肯定少不了。
杜茂江见杨溯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件事的感官不佳,开口解释道:“事实上在朝帮接手漕运之前,各地的收粮也都是这么一个过程,那个时候除了法定的额外付出,当地百姓还要面对漕粮大小官吏的勒索;勒索也是巧立名目,各种名头不少,就连一起吃饭喝酒也要算在内,叫“花经酒席”。与此同时,运粮的漕军也要面对中途各大小漕务官吏的勒索,上至漕督衙门、下至河坝小吏等。这一路下来,会被重重扒皮,比如御道、遮拦、巡路、探筒、旗尉等各路“小鬼”都要讨好。据统计,一年大概有四百万石的漕粮调到京师,但其实从各地征收上来的漕粮八百万石都不止!且运粮所需的花费每年也不会低于二十万两白银!”
“多出来的这些粮食和花费哪里来?当然是取之于民。”杜茂江嘲讽地一笑,“我朝帮接手漕粮之前,每年因为征粮,各地发生的暴乱不下百起,许多地方起义,神道教兴起,都是因为漕运。但我朝帮接手漕粮以后,这么些年来,漕运的损耗比起以往减少了一半!各地的暴动和起义也逐渐减少,为什么?因为征粮和运输都由我朝帮一力担之,没人敢敲诈勒索,沿途损耗自然大大减少。虽说我朝帮一样要多收耗米且敲诈勒索的事情在哪都无法杜绝,但老百姓被收刮的程度比起以往要少很多,许多本来活不下去的人家也可以勉强活下去了,不会死于饥荒也不会死于暴动被官兵镇压。真要说起来,这三十多年来,我朝帮活人无数!”
杨溯沉默,他知道杜茂江说得有道理,比起以往漕运上各路大小鬼都在伸手索要好处,这里要一点,那里拿一点,由朝帮统一负责漕运后,各种损耗被减小到了最低,哪怕朝帮同样从中拿了好处,一个人拿和一群人拿,终究是不一样的。
但哪怕话说得再好听,朝帮的名声一样臭不可闻,老百姓可不会管你拿多拿少,反正你只要拿了,你就是恶人!他们以前过不下,只能站起来反抗然后被官兵杀死,现在日子过得比以前稍微好些,能勉强活下去,心中有怨气怎么办?那当然是骂朝帮。
除了名声,朝帮也得罪了一大帮过去在漕运这个事上索要好处的各路官吏和这些官吏背后的地方豪族或者是皇亲国戚。
青苍上一任皇帝刚登基就把漕运这块大蛋糕分给朝帮,除了感激朝守义对自己的帮助,更重要的其实是借朝帮这把刀,把过去那些往漕运里伸出的手全部砍掉!
历朝历代的皇帝或者官员都有想要整治漕运的,但无一例外全都没什么成效,因为这件事涉及的利益太大,牵扯的势力太多,哪怕是皇帝去推行,也一样阻力重重,甚至还会受到反弹。而李谨的父亲最终决定把这个事交给本身就已经坐大的朝帮去处理,当时朝守义面对的情况很简单:皇帝给了他一块大大的蛋糕,分的人越少,他获利就越多。
最终朝守义把伸来的手全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