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洁的月光在桓楚破碎成布条状的衣襟上洒下了点点白斑。
一阵细微但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显得无比清晰的呼吸声从他满是鲜血的鼻子中传了出来,他凹陷的胸膛处似乎有一道亮银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地下停车场中轻轻地闪烁着。
此时,桓楚却不知道,自己残破不堪的体内正在发生一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已经变成一堆灰尘的高阶丧尸刺入桓楚体内那如同艾滋病般的病毒没有疯狂地吞噬桓楚体内的正常细胞,反而在那团亮银色光芒的影响下发生了诡异的改变。
它们与桓楚本身的细胞发生了一种世界最顶尖生物学家也难以相信的诡异融合,顺着他全身流淌的血液逐渐地繁殖壮大,从胸口,最后沿着破裂的毛细血管蔓延到桓楚的全身,不断取代着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与桓楚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的不明细胞不断地在他体内高速流转循环,仿佛勤劳的修理工人一般,将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不断修复着,体表断裂的血管、肌肉、骨骼都开始了快速的愈合……
胸前的银色光点渐渐亮了起来,仿佛要照亮整个大地,其内那颗原本陷入了一片死寂的心脏,也逐渐恢复了强有力的跳动。
桓楚苏醒了。
准确的说,是他的大脑,苏醒了。
但在他苏醒的一瞬间,没有任何的意识,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难以言喻的空白。
一种很冷的感觉,不断向他袭来。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体表面不断有肌肉撕裂与修复时的阵痛,但却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操纵这具身体。
山中无岁月,在此时的桓楚脑海中,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可能只有一天,也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桓楚的手指终于轻微的动弹了一下。
他睁开了双眼,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逐渐想起了出生时的一幕,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陈玟雯想起了陆昊庞乐李峰……最终,他想起了黄耀。
一股浓浓的悲哀,从他的心中袭来。
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记忆是那么深刻,深刻到如同被人用刀斧凿在心坎上,根本不可能轻易忘记。
“我……还活着?”
桓楚缓缓的从地面上坐了起来,看着身下那具已经开始僵硬腐烂的尸体,眼中闪过一阵无言的悲恸。
“黄耀,兄弟……我恨哪!”
在这片寂静的世界里,在这片冰冷的车库中,空气中飘洒着一个铁血男儿温温热热的泪水。
他将地下残破的尸体抱在怀里,猛然仰天发出一声受伤的野狼般的哀号:“我好恨哪……!”
灼热的泪水浸湿了尸体的衣袍,慢慢的渗到他已经冰冷的皮肤上,滚烫,滚烫。
那根本不是眼泪,而是他的血,是他的肉,是他内心极度的伤悲。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黄耀的尸体,被放在了地下停车场里临时修建的墓穴中。
那是桓楚用手一点点刨出来的墓穴,他的尸体已经零零碎碎,桓楚硬是用自己的双手,在空旷而凌乱的停车场里,将身体的碎片一块块的找到,又一片片塞进了墓穴里。
把泥土一把把地抛洒在黄耀的身上,一把把地抛洒在黄耀碎成灰烬般的脸上。滚烫的热泪一直在桓楚的眼眶里打转,但无论他如何悲伤,眼泪始终没有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
泪水,已经流干了。
在末世里,人,要学会坚强!
黄耀的身体,一点点被泥土淹没,一点点消失在桓楚的视线里,当一个微微隆起的坟包,终于出现在停车场里时,他将一块表面磨平的铁板,钉在了这座简陋土坟的前面。
他捡起了自己那把沾满鲜血,已经不知道附着了多少丧尸冤魂的长刀,现在这把长刀就仿佛已经拥有了一种渴望嗜血的灵性,与桓楚的手掌一接触,就带出一股森然的凛冽杀气。
长刀叹息着落在了它绝对不会喜欢的铁板上。这块铁板是从一辆废旧的汽车上拆下来的,在刀锋与铁板碰撞发出金铁交击的声响中,铁屑一点一点的向下脱落,当一股清风拂面吹过,扫去刀痕中最后一缕铁屑,两个绝对说不上艺术,但绝对张扬至极笔划如刀的大字就出现在了黄耀的墓碑上……
兄弟!
他没有刻上黄耀的名字,因为没有这个必要。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将尸骨埋在这寂寥荒凉的地下停车场里。
桓楚将手轻轻在墓碑上抚摸着,嘴里低声说着:“兄弟,我要回去了。你放心,你的仇,我帮你报了,顾成怡,他也活不了多久。在这末世里,活下去是挺难的,你选择就这么走了,也许是一种幸运吧。等哥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就带你,回家。”
桓楚站起来,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这片留下自己太多血,太多泪,太多伤悲的地方。
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这座寂寥的小镇中,萧瑟的街道上不时可以看见浑身腐烂倒毙在两旁的尸体,斑驳的墙壁上早已干涸的血液如同死神的印记般显眼,破碎的瓦砾、玻璃渣散落了一地。
不时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的报纸或纸屑,打着旋儿飞出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