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森躲在穆家后山的庵堂里。
庵堂前的草已枯黄,没有生息的耷拉着,他跪在蒲团上,凝望着面前的菩萨塑像,身体不停颤抖。
但担心、紧张、恐惧,不安的心冲击着本就敏感的神经,他试图将这一切掩饰,但后来却发现,所谓的掩饰没有任何作用。
害怕依旧害怕,恐惧依旧恐惧,不安依旧不安,没有丝毫变化。
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轻且柔和,却让他剧烈抖动。
“谁!”他颤声道。
“是我,大哥。”
他听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他的弟弟穆宁。
“你来了。”他故作轻松的说,并没有回头。
老实说,穆森和穆宁的关系并不好,好像自从他们懂事开始,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他这个做哥哥的,除了年龄和嫡长子的身份,没有任何一点能比的上这个弟弟。
因嫉妒而疏远,因疏远而痛恨,因为痛恨而彼此敌视,这是对他们俩关系的最准确诠释。
穆宁来到穆森身边,随时跪在旁边的蒲团上。
穆森皱了皱眉,冷冷的道:“穆宁,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穆宁叹息道:“只是来看看大哥而已。”
“哼。”穆森冷哼一声,显然不相信穆宁的鬼话,两个人虽然是敌人,但对彼此的了解却很深,他知道穆宁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如果你是来看大哥笑话的,那么恭喜你,成功了。”穆森冷笑道:“我现在一无所有,连踏出一间庵堂的勇气也没有,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很快就要登上穆家继承者的宝座了。”
穆宁心里生出一种羞愧感,穆森是登上人生巅峰的阻碍,但同时也是他的大哥,血脉的联系不是仇恨所能断绝的,就连他也不例外。
穆宁叹息道:“大哥,我是真心来看的你。”
真心吗?或许有些,至少穆宁知道一开始,自己不是真心的,只是想确定而已。
穆森看了他一眼,笑了。
这绝非一种正常的笑,而是讥讽而冷酷的笑。他了解穆宁,就像穆宁了解他一样,当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没有秘密可以隐藏。
“你说谎了,”穆森道:“你说谎的时候,右边眼皮会情不自禁的跳动。”他拍了拍穆宁的肩膀,“记得,以后要掩饰好这点,虽然现在只有我知道,但未来谁知道呢?作为穆家的未来的家主,你必须学会掩饰。”
穆宁羞愧的低下了头,半晌,缓缓说道:“大哥,喝酒吗?”说话间,从腰间掏出两支酒囊。
穆森看了穆宁一眼,说道:“我们两兄弟有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很久了吧。”
穆宁道:“从我十五岁开始就没了。”他摇摇头,从十五岁开始,穆宁就意识到了庶子和嫡长子的区别,绝不仅仅是体现在表面上的称呼,他知道那称呼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所以他才不择手段的想要搬到自己的大哥,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家族的继承者,这个梦想马上就要实现了,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心中没有半点欣喜,反而、反而悲伤。
如果那种情感能够被称之为悲伤的话,那就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悲伤了。
他试图告诉自己,你不需要这样做,穆森仅仅是个与你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但另一个声音却告诉自己,他是你的大哥,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他困惑,彷徨,即便知道事情已无法改变,依旧渴望着奇迹的发生。
穆森像是看出了穆宁心中的想法,径直从他手中夺过酒囊,一口灌下。
“嘶!”
辛辣的味道冲刷着口腔和咽喉,腹中生出一种火热的感觉。
“好酒!”穆森大笑道:“穆宁,没想到你还藏着这么好的酒,告诉大哥,这酒藏了多久了。”
穆宁沉吟着,缓缓道:“十三年,从我十五岁开始就藏着,想等到自己成功的那一天再拿出来。”
穆森停下动作,认真的望着穆宁道:“那你成功了?”他的声音有些苦涩,有些沙哑,就像酒精烧坏了咽喉。
穆宁笑道:“成功了,是成功了。”
穆森道:“那要恭喜你了,得偿夙愿。”
穆宁晓得更苦涩,道:“可我心里没有半点喜悦,甚至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穆森目光闪动,最后认真的凝望着穆宁,低声道:“你没有错,没有任何错,你只是在争取自己的梦想而已,而我——”他苦笑道:“而我是罪有应得,如果我不做出那些事情,或许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穆宁沉默下来,他知道穆森说的是什么意思。家主的斗争本没有什么仁慈可言,若是穆森赢了,也会一样;至于穆森做的那些荒唐事情,做了也就做了。
穆宁扭开酒囊的塞子,仰头一口将酒灌了下去。只有酒精才能麻痹神经,只有酒精才能让他忘记整件事情,甚至忘记整个世界,只有酒精才能让他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