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江安六郡遭受白灾,赈灾一事唯有劳烦冷督主亲力亲为,到灾区造访巡查,皇上与本宫才最是放心。”
冷青堂起立,躬身施礼道:
“请皇后娘娘宽心,臣当不负众望,为朝廷效力,鞠躬尽瘁。”
皇后瑰丽的唇角微微牵动,满意的点头:
“好,既如此,本宫还有一事相托。”
“娘娘尽管吩咐。”
冷青堂低头洗耳恭听,眉眼间是抹似有若无的浅笑。
钱皇后从座椅上起身,抚了抚凤袍的宽袖,昂首巍然前行几步,凛身背对冷青堂道:
“本宫潜心参佛以来,方知天下诸事皆是因果相成,环环相扣。当今大羿,外有北疆番国叛乱,内里江安六郡白灾成患。连日来,朝廷放粮、筹集军饷,这笔亏空不小。
然本宫心中尚有疑惑,按理说地方上年年税收不减不差,国库里的银钱一来一往每笔花销总该有个去处……”
话到这里,钱皇后倏的回身,精芒尽绽的目光向几步之远的冷青堂那里全注过去。
冷青堂安静的低眸,将钱皇后每句话完完整整纳入耳中。当她有意停顿之时,他便不做声的勾了勾唇,别具深意的默然一笑。
因是垂头,他这突兀的神色变化并没引起钱皇后的注意,她那里自顾自道:
“本宫想请冷督主秘密查访,务必找出国库银两进出漏洞所在,拿到切实的证据,这是本宫的意思。若有任何发现,冷督主务必要向本宫汇报。”
“是!微臣定当竭力!”冷青堂拱手,向钱皇后曲身一拜。
“本宫最后还有一件事托付冷督主,此事非同小可,冷督主万万要仔细行事。”
“娘娘尽管吩咐便是,臣万死不敢有辱使命。”
此时冷青堂心里有数,钱皇后在后宫消沉了几年,眼下刚出山便将他召进坤宁宫来,又是赐坐又是拉拢的究竟为的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如今这种局面,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那几步棋走下来,就是要将平静无澜的后宫搅得风生水起!
“许妃之前曾有一胎,可惜那孩子没有保住,事情已然过去本宫并不想细究,只道是那孩子福薄,与许妃无缘。
幸她得上天垂怜,现又有了身孕。前阵子皇上到这坤宁宫来与我说起,便要我接许妃过来,亲自负责她这胎。
本宫想着,既然负责便要负责到底,对谁都是如此。今后后宫还要屡进新人,各位妹妹都要为皇家延绵子嗣、开枝散叶,故本宫才要请冷督主
今后行事务必仔细,万万……要以包全龙脉为己任……”
钱皇后目不转睛凝着冷青堂素白的俊脸,平和安宁的说着。话到最后一句时,有意无意间顿了顿,随即将语速放到最缓,玫瑰唇畔的笑弧若有若无,一对秀雅的眼目里光辉流闪,锐利而精明,似乎能在瞬间看穿一切。
“是,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旨意。”冷青堂只是会意的淡笑,深施一礼,不再多言。
他窃喜事态发展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说服万玉瑶保荐母家人接任吏部尚书,东宫皇后这头果然就坐不住了。皇后出面保下许妃的胎,正好也可助他脱困。
如今的永宁宫有西厂帮衬,万氏一族最为嚣张,后宫唯有钱皇后复出才震得住皇贵妃的气焰。而东厂与坤宁宫结盟的话,才会有更强的后盾制衡西厂。
时辰已经不早,冷青堂随即拱手道:
“微臣谢过娘娘赏茶赐座,过会儿臣便要启程赶往江安六郡,不便在此打扰,先行告退。”
“好,你去准备吧,”钱皇后含笑点头,突然又想到一事,忍不住补充道:
“前些时日新进宫的贡女才艺颇佳,有两个已被皇上封了选侍。还有一个闺名叫做云瑶的最是端庄稳重,性子也属温婉,已承圣宠,被封了婕妤。这些全是司礼监调教有方,冷督主辛劳了。
“娘娘谬赞,为皇上、皇后分忧乃是臣的本分,司礼监不敢居功。”
狡光自冷青堂深邃的眸底一闪而过。
顾云瑶,果然没令他失望
……
冷青堂才出坤宁宫正门,有一宫女颔首匆匆而来,两手提个新拢的暖炉,迎面与他撞个满怀。
一炉炭顷刻间洒出来,几块淬着火星的炭渣子直接落在了冷青堂的锦袍上。
众人大惊。
素潋跟在冷青堂身后恭送他出门,不想正遇到了这出意外。
她登时火冒三丈,抢上来狠攉了那惹事的宫女一耳光。
“没眼色的东西,和谁学的走路”
那宫女恐惧万分,当即吓得四肢瘫软,跪在地上不敢再动弹。
“姑姑,奴婢初来不懂规矩,刚才觉得脚下一滑才会如此,请姑姑与大人饶过奴婢这回吧!”
素潋也不理她,转手掏出帕子,蹲身帮冷青堂拭弄锦袍上的污渍,口中叫嚷:
“来人,给我掌她的嘴!下作东西,督主好端端的朝服被你这一炉子炭星儿给撩坏了,等会我就回了娘娘扣你一年的月钱!”
有个小太监冲过来,甩手就扇。
冷青堂怨愤的用帕子擦衣,寒凛的目光剐向那名宫女。
又见她岁数不太大,数九寒天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身形抖抖索索也属可怜。
雪天路滑,不大点的人儿提个炉子难免会有闪失,况且一个下等宫女月例本就不多,一扣就是一年也算严苛了。
将脏帕子团进掌心,冷青堂对素潋道:
“罢了,才入宫的新人毛手毛脚也是有的,让人好好调教就是,罚就免了吧!”
“督主就是仁慈,才不愿与这小蹄子一般见识。”
见冷青堂不多计较,素潋也就陪出笑脸,借坡下台。
一番掌嘴,宫女被抽到脸肿,抽抽搭搭哭起来。
转头看向犯事的宫女,素潋的芙蓉粉面上又多出重重厉色,指住她狠声道:
“这次是督主开恩饶你,再有下次,看我不把你赶出坤宁宫去。还不快些谢过督主!”
那宫女忙不迭的叩头,每一拜都匍匐在地,惶惶道:“奴婢谢督主不罚之恩……”
“行了行了。”
冷青堂强压了郁躁心情,淡然话毕后拂袖扬长,衣袂翻飞的背影在洋洋飞雪中自成一道抢眼的景色。
坤宁宫恢复如常,宫人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那宫女在起身的刹那,瘀肿的脸上隐现一丝诡谲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