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不懂。”
鲁大贵看向绿袍,她依旧春风满面,桃花依旧。
好似这一幕,她期待许久,却又异常熟稔。
熟悉到,冒犯却又自然的收起光元剑,轻抚剑刃,如故人相逢。
这一夜,老和尚难得的和两个孙子,说起了往事。
那些往事,与剑无关,与佛无关。
只和一个女人有关。
那些江湖人的故事,和武功有关,和恩怨有关,和宝物有关。最多的,却都是和女人有关。
行走江湖,只要剑在手,便可地为床天为被,恩怨做酒,江湖做壶。
功夫,努力修炼总会有所建树。
恩怨,最后终会了结。
唯有那个女人,不是有心,便可得到。
更不是如何轻易能够放下。
老和尚本不是和尚,也不是天生的老。年少时便是蜀中出了名的纨绔。
纨绔也分三六九等,下等纨绔有心无力,有作恶的心没作恶的胆儿,至多吃饭时找几个由头不给钱,一顿霸王餐能吹嘘好几年。
中等纨绔有心有力,纵马游街,欺男霸女,衙门里的该办又无人敢办的诉状就是他们一较高下的资本。
这两者,说穿了也不过是家室略好的地痞。
上等纨绔便潇洒多了,多是某地有名的风流才子。鉴画尚古,诗词歌赋,锦瑟音律,甚至赏花弄梅,都是一把好手。
而他们被称为纨绔,而非才子,便是因为这等人通常不拘一格。天生的好家世让他们不用为了前程劳碌,不经仕途也不求名利,所学所用图的不过一个字。
玩。
什么都没有好玩重要,秦楼楚馆好玩就上青楼,街头赌钱好玩就进赌馆,若是哪一天觉得杀人好玩了,就要杀人。
鲁正礼年少时便是这样一个上等纨绔。从小随着笃信佛法的奶奶修研经书,长成却又迷恋女色,成了风月场所的大豪客。
可他喜欢女色,便真的就是喜欢女子容颜姿色,而非得男欢女爱。
他就是觉得佳人风姿乱迷人眼,喜那玉脂粉黛的沁人香气,喜那花季少女万种风情,也喜那小家碧玉清水芙蓉。
他只要静静看着,听她们柳鸣莺脆,内心便无限欢喜。
起初只是在街上看见某家女子出神,后来得知青楼这一伟大产业,如获至宝又如鱼得水,干脆便住在了青楼,便是逢年过节,也不回家。
他哪有家,他早就没了家。
青楼便是他的家,温柔乡里做的春花梦总是好过将军冢里的百鬼夜啼。
可是这样倾慕女子成痴的人,又怎么会愿意看那黑粗莽夫,或那些脑满肠肥的猪头在凝香温润的可爱娇花身上流着肥油耸动呢。
于是,城里最有名的嫖客鲁大公子,便成了其他嫖客的公敌。因为只要是他所住的青楼,都是长年包场,禁止姑娘接客。
老鸨子只要有钱赚,哪管你一个年轻书生吃得下几碗饭,喝得下几杯花酒。况且这位鲁大公子对男人鄙弃,对女子却是温柔如水。但凡被他包下的场子,女子都不愿再接外客。只觉得那些人才情相貌,或是打赏的银两,都远不如这位年轻小哥儿。
高级纨绔之所以高级,便在于有纨绔的资本。鲁大公子的资本就是家中有钱,有很多钱,这些钱便是给他一个人花的。甚至有很多人,期盼着他花钱,期盼着他能把这些钱花完。
可仅是朝歌夜弦,对于几百年的深厚底蕴,即是是最没落的这一代,又算得上几分银钱。
这一切,在一个雨打芭蕉的时节,终于有了变化。
那一日,鲁正礼正在二楼靠窗饮酒,与一众女子说完那些风月无双的故事,正在调笑之际,却有片刻失神,望着远处的鸟儿发呆。随后不经意低头,偶见石板路上婷婷袅袅行来一名撑伞的绿衣女子。
路过青楼前,似是听到楼内笑声,好奇抬头,正与一直盯着她的鲁正礼对上,片刻之后,婉约一笑。
百媚丛生。
自此以后,鲁正礼眼中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
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这名全城男人的公敌,终于离开了青楼,魂不守舍的走街串巷,只为众里寻她,再见绿衣。
只怪自己那一刻的失神,没有最下楼去,问得芳名。
于是在数个失魂落魄的日子后,他终于在那条从未去过的恶臭勾栏,看见她倚门而立。
绿衣依旧笑靥如花,声入骨酥。
“公子,来玩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