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冗长的巨响从他的脑海里爆炸开来转眼传遍全身。
他的元神焕放出奇异的淡红光芒如同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光衣里。
灵台深处匿藏的冰冷意识悠悠苏醒像一位阔别的故友紧紧拥抱他。
眼眸更亮神光四射洞穿过万里冥海疆域洞穿过巍峨高耸的酆都城楼洞穿过层层迭迭的地狱黑牢直抵一座气象万千宏伟庞大的玄黑色宫殿。
穿越过无数道宫闱重楼他的目光霍然射落在一座高踞的王座上看到了一位黑袍男子。
花岗岩般坚毅冷酷的脸似乎经历过万世千秋的苍老又好像十分的年轻用一双几乎相同冷漠的眼与自己对视。
眼神交错林熠心神晃动如有两把锐利森寒的刀插入自己的眼睛流淌出一片殷红的血色。
他像不甘示弱的野兽般出狰厉雄壮的低吼元神剧烈颤抖有火焰从内里燃烧喷映红黑暗的海疆。
他的意识被迅剥离血红的视野中浮光掠影般闪现过无数幅奇怪而隐隐熟悉的画面可惜太快太快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就已定格在最后的一幅场景上。
那曾经让他魂断魄伤的幻象再次浮现容若蝶翩然飘立云岚边际回眸凝望无限深情:“来生若能再见记得告诉我你是谁─”
“不要─”他奋力呼喊冲向她想挽住她飘飞的身影然而仍是抓空。
缠绕在他身上的极冥魔罡慢慢消融渗入面具之中莫名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地茁壮成长一举开启新的颠峰。
冥海翻滚包括缠绕在祝雪鱼身上的极冥魔罡在内一束束金芒射入面具中刹那退淡;而林熠的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森厉。
丝丝的金雾从海波里蒸腾不由分说涌入孔雀明王面具似要把这里全部的能量统统吸干。
当周围最后一束极冥魔罡也被吸食不见海域终于又渐渐变回宁静。
林熠的脸上充满飘逸的快感高昂起头仰天长啸。
小青与小金宛如看到一个陌生人般惊惧地退避祝雪鱼稍稍缓过气皱眉呵斥道:“臭小子在这儿鬼嗥什么还不赶紧去救小姐!”
林熠毫不理会啸声更加悲怆雄浑莫愁海的波涛再次涌动砰砰炸裂彷似在哀号呜咽匍匐在脚下战栗瑟缩。
祝雪鱼又惊又怒夹杂着一缕恐惧探手抓向林熠低喝道:“敢不理我?”
林熠啸音不止轻描淡写挥手一拂身前陡然腾起一柱狂飙隐约带着丝丝金芒将祝雪鱼的元神轰退十数丈。
祝雪鱼闷哼颤动盘龙杖几乎脱手。她强压心头惊骇厉声道:“臭小子你什么疯?”
啸声戛然而歇林熠木无表情地扫过她冷冷道:“走!”身形一沉朝着下方急闪。
祝雪鱼愣了半晌回味起林熠脸上那种异常可怕又稍感熟悉的冷酷感觉喃喃道:“这面具到底是给予他力量还是开启了他的本性?”无由的她不寒而栗。
在苍茫莫愁海中戴上孔雀明王面具的林熠就像一个疯魔的捕食者扫荡过每一片经过的海域把所能见到的极冥魔罡全数吸纳贮藏。
跟在他身后祝雪鱼恍然感到自己如同在追随着一个魔王的脚步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进。
冥海在惊抖中不住后退水波的颜色忽地变浅又迅转绿又由浓绿化为微微波动着的浅碧色。
顶上莫愁海的黑夜已在远方脚下展开的将是十里九幽。
海波骤然稀薄如同若有若无的空气伸出手去几乎感触不到它们的存在;淡淡的绿由上至下地徐徐泻落如同在沉淀沧桑。
林熠的身形在近乎难以察觉中逐渐放慢。
祝雪鱼跟在他的后头起初尚没有太过明显的感觉但她渐渐现自己好似置身在一个越来越深不可测的泥沼里周身波动的水光便如粘稠的胶体吸附着她的元神迟滞她的度;每向下一尺都会比刚才付出更多一倍的艰辛与真气耗损。
慢慢地这股浓稠的胶体凝固成冰一样的东西恍惚里耳边响起一脚脚踩下去时“咔嚓咔嚓”清脆的碎裂响声但低下头又不禁以为这仅仅只是幻觉下方的九幽海平和清澈没有任何异样甚至有一种暖洋洋的舒适感觉萦绕全身。
下降的度进一步放缓他们便像在过腰的积雪里费力地跋涉一脚下去就满是坚冰。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才堪堪通过约莫里许长的海域。
接下来将近半程的路愈难行像一面透明的铜墙铁壁牢牢横亘。
迷茫一望中祝雪鱼看到正前方并不遥远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座云蒸霞蔚、流光异彩的天境花园。
泉水清流楼宇相映一簇簇奇花异草竞相争艳怒放碧绿的草坪上一羽羽雪白无瑕的仙禽悠闲漫步时不时舒展起一对亮丽的羽翼引吭脆鸣如仙子般翩翩起舞像是在召唤她立刻走过去加入其间。
她的眼波不觉充盈渴望与憧憬浑然忘却自己此行的使命也忘了这究竟是在哪里机械地飘身飞向前方一心一意只想走进那座曼妙的花园。
她的身影不知不觉也模仿起仙鸟的舞蹈尽管姿势笨拙僵硬近乎滑稽可她却神情专注乐在其中。
突然斜下方生出一股雄厚的罡风掠过祝雪鱼身侧轰然击中前方的景物。
彷佛碎了的琉璃奇花异草、仙鸟楼宇片片破裂消融在清澈的九幽海里。
祝雪鱼怔了怔低下头看见林熠正冷漠地注视着自己她的心底无端升起一缕失落与烦躁恼怒道:“你闹够了没搞什么乱?”
林熠面无表情地低哼道:“那是九幽海中的海市蜃楼如果你刚才再朝前走出三丈千生万世便化作此间冤魂永远也休想得以生。”
祝雪鱼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恍若有一身冷汗惊出。
而林熠早已俯下头在微微蹙眉打量着什么不等祝雪鱼提问忽然提起左掌骈指如刀往下劈落。
一道黑芒闪烁着金光从他的掌心迸出直如气贯长虹的一斧生生切入底下的碧海。
水波砰然轰鸣朝两旁避让裂泛起滚滚的晶莹水沫。
两人的身形随之迅下沉数尺又被凝滞住。
“这实在是我所见过的最笨的方法”沉默许久的青丘姥姥徐徐说道:“但也可能是目前惟一有效的法子。只是你能一路破开剩余的五里海域么?”
林熠没有开口他继续劈落的右掌就是最好的回答。
两股掌风交替击出身形也不断在一停一顿间下沉没过多久祝雪鱼察觉到了他的气喘掌风交替的节奏也在缓缓放慢他的头顶依稀蒸腾起一缕缕淡淡的金色光雾。
“我来!”
祝雪鱼抢身到林熠身旁挥杖运足十成功力下击盘龙杖“轰”地高高弹起如同砸在一块无法穿透的铁板上双手一阵麻木难当两人的身子随即下沉尺许便再次不得不停顿。
祝雪鱼暗暗咋舌既惊异于碧波海的诡异更震撼于林熠一掌击破七尺的威猛。
“已经过了两个半时辰了”青丘姥姥轻道:“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
沉寂中林熠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你该说我们还拥有足足一个半时辰甚至更多。”
青丘姥姥默然片刻终究说道:“问题是她还能够等多久也许这刻已到奈何桥。”
周围的水温猝然降至冰点腾卷起浓烈的杀气林熠的眼眸闪了闪朝着深邃的海底俯瞰去用平静而又令人颤抖的声音道:“大不了我就连同鬼城的城墙也一起劈开。总之阻挡我的我教它灭亡;伤害她的我让它死绝。奈何桥又算得了什么?”
奈何桥到底算得了什么?无论林熠心中如何定义但它在世人眼中便是隔离阴阳两世的最后一道界限。
通过它生命便开始进入下个轮回。
容若蝶身前是一条冗长曲折的队列远远可以看见最前端的桥头支着一口大锅。
锅底没有火可锅中冒出了热腾腾的蒸气里面盛满一种奇异的液体咕嘟咕嘟地冒泡翻腾。
一个慈眉善目的白婆婆站在锅前手里拿着个长长的勺子正不停地将锅里的热汤舀起装满长桌上的空碗。
锅勺起落每一次都那么均匀稳当不多不少正好一碗绝不会有半滴溅出。
而不论她装满多少个空碗锅里的热汤总不见减少永远都是那个高度。
有一排鬼卒叉腰立在长桌后不断拿起盛满热汤的碗递向走过的魂魄。他们的命令简短而有力永远也只有一个字:“喝!”
于是捧起碗的鬼灵便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尽似乎完全不在乎碗里的汤是否滚烫。
然后原本呆滞的眼珠又重新可以转动眨眼随手将喝空的碗丢入桥下汩汩淌过的冥水似乎把曾有过的一切也一起丢弃身影徐徐地隐没在笼罩桥头飘荡的迷雾深处。
容若蝶一步步随着鬼灵群向前挪。
没人说话所有的脸千篇一律的木然如同即将参加洗礼仪式的信徒充满肃穆与虔诚。
突然感觉到一种触摸不透的恐慌却不晓得危险来自何方又为何惊惶?容若蝶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鬼灵隐隐奇怪自己到底在作什么?
“喝!”鬼重复同样的命令鬼灵老太不假思索也无从思索捧起碗一口喝了下去。
容若蝶的手也捧起碗送到唇边在接触碗边的一瞬她的眼里遽然充满挣扎与惘然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喝!”鬼卒第二次命令道站在奈何桥边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这一个字已经够用。
容若蝶闭上眼睛满面痛楚与不舍舌尖触到滚热的汤分明有一种苦涩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