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2 / 2)

小雷冷冷道:“我们不是朋友。”

龙四爷道:“现在也许还不是但以后“……”

小雷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没有以后。”

龙四爷道“为什么?”

小雷道:“只因为有些人根本就没有以后的。”

龙四爷突然大步走过来用力握住他的臂道:“兄弟你还年轻为什么

小雷道:“我也不是你的兄弟。”他的脸忽又变得全无表情挣扎着似乎立刻就要走了。

龙四爷却接任了他的肩勉强笑道“就算你不是我的兄弟也不妨在这里多留些时候。”

小雷道“既然要走又何必留?”

龙四爷道“我。…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

小雷沉吟着终了又躺了下去淡淡道“好你说我听。”

龙四爷也在沉吟着仿佛想找个话题让小雷可以听下去。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金川本不是他的真名他真名叫金玉湖是我金三哥的独生予金三哥故去之后我…。/

小雷突又仍断了他的话道“你们的关系我全都知道。”

龙四爷道:“哦?”

小雷道“你是中原四大漂局的总镖头.他和欧阳急本是你的左右手。有一次他保了一批价值八十万的红货从京城到姑苏半途上不但将镖丢了跟着他的人也全都遭了毒手他自觉无颜见你才会隐居到这里。”

龙四爷在听着。

小雷道“但你却以为这批红货是被他吞没了以为他出卖了你所以扬言天下绝不放过他。”

龙四爷苦笑。

小雷道“这次想必是欧阳急在无意中现了他急着回去向你报讯又生伯他溜走所以才不借花壹万两银子的代价找到三个人来看住他那问房子谁知道临时又有了意外这三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和他俩无关系的事但在说到“意外”两字时他目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

小雷道“是。”

龙四爷四道:“他肯特这种秘密告诉你也难怪你将他当做朋友了。”

他不让小雷说话抢着又道“如此说来那三个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小雷道“是。”

龙四爷道“你为何不向他们解释?’

小雷冷笑道“他们还不配。”

龙四爷道:“要什么样的人才配?”

小雷冷冷遇“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骡子脾气宁可被人错怪一万沈也不愿解释一句。”

突听一人大声道/那么这人就不是骡子是头笨驴。”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急已冲了进来。他来的时候总像是一阵急风说出来的话又像是一阵骤雨就真有十个人想打断他的话也插不进一句嘴。

“他明明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跟着他的人既然全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好好的活着?”

“龙四爷一向特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应该回去说明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你知不知道龙四爷这一头头是怎么变白的?为了赔这八十万的镖银镖局上上下下的人就算都急得上吊也还是赔不出去。”他一连说了七八句才总算喘了口气。

小雷冷冷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怎知他出卖了我?你看见了么?”

欧阳急又怔住。

小雷道:“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这次真的出卖了我也不能证明他吞没了那八十万两镖银。”

欧阳急怔了半晌忽地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有些人果然是天生的骡子脾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客栈。”

“你故事里的人为什么好像总是离不开客栈?”

“因为他们本就是流浪的人。”

“他们没有家T”

“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却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浪迹在天涯你也同样离不开酒楼、客栈、荒村、野店、尼庵、古刹……“更离不开恩怨的纠缠离不开空虚和寂寞。

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停满了镖车银鞘已卸下.堆置在东面三间防守严密的房里三十三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趟子手分成三班不分昼夜地轮流守着。

大门外斜插着柄四色彩缎镖旗上面绣着条五爪金龙。镖旗迎风招展神龙欲腾云飞去。

这正是昔日威镇黑自两道的风云金龙旗然而风大云二、金三都已招继故去只剩下龙四还留在江湖里。

龙四也老了老去的英雄雄风纵不减当年但缅怀前尘追念往事又怎能不感慨万千。

深夜。东面的厢房门窗严闭灯火朦胧除了偶而传出的刀环相击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别助声音。虽然是春夜但这院子里却充满了萧杀之意。

又有谁知道这些终日在刀头上舔血、大碗里喝酒的江湖豪杰们过的日子是何等紧张何等艰苦。一年中他们几乎难得有一天能放松自己伴着妻子安安稳稳睡觉的。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家也不能有家聪明的女人谁肯冒着随时随刻做寡妇的危险嫁给他们呢?

但江湖中的生活有时也的确是多彩多姿令人难以忘怀。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宁愿牺牲这一生的安定和幸福来换取那一瞬间的光彩。

西面恶厢房有间屋子的留户仍然开着龙四爷和欧阳急正在窗下对坐饮酒两个人酒都己喝了很多心里仿佛都有着很多感慨。

欧阳急望着堆置在院子里的镖车忽然通“我们I在这里已耽误了整整四天。”

龙四爷道:“嗯四天。”

欧阳急道“再这样耽下去弟兄们只伯都要耽得霉了。”

龙四爷笑了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的火爆脾气?”

欧阳急道“但这趟镖一天不送到地头弟兄们肩上的担子就一天放不下来他们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喝一顿抱个粉头来乐一乐了。他们嘴里虽不敢说出来心里一定比我还急得多。”

他越说越急举杯饮而尽立刻又接着道“何况人家早巳说明了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迟一天就得罚三干两若是迟了两三天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一万两这趟就等于白干了。”

龙四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欧阳急道:“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

龙四爷叹道:“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欧阳急也叹了口气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一大半要走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你放心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算想留他也留不住的。”

欧阳急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T”

龙四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溺缓缓道“快了也许就在今天晚上…—’也许就在此刻。”

他目光凝视着窗外脸上的表情很奇特欧阳急猝然回身就看到一个人从后面一闯屋里定出来慢慢地穿过院子他走得虽慢但胸膛还是挺着的仿佛无论什么情况下都绝不肯弯腰。

龙四爷凝视着他叹息着喃喃道“这人真是条硬汉。”

欧阳急突然冷笑了一声橡是想冲出去。

龙四爷一把拉住了他沉声道“你想做什么?难道想留下他?”

欧阳急道:“我要去问他几句话。”

龙四爷道:“还问什么?”

欧阳急道“你待他总算不错好歹也算救了他一命他却就这样走了连招呼都不来打一个这算是什么样的朋友?’

龙四爷四了口气苦笑道“他本就没有承认是我们的朋友

欧阳急忽道“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子对他?”

龙四爷目光凝注着远方缓缓道:“也许这只因为江湖中像他这样的人已不多了。”

他不让欧阳急开口接着又道“何况他也绝不是真的不愿跟我们交朋友他这样做只不过是因为他不愿连累了我。”欧阳急道哦?”

龙四爷黯然道:“他不但遭遇极悲惨心情极痛苦而且必定还有些不可告人的隐痛所以才不愿再交任何朋友。”

欧阳急道:“你说他不愿连累你可是他早就连累了你他自己难道一点也不知道?”

龙四爷慢慢地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倒宁愿他不知道。”

欧阳急道“你为了他不惜伤了血雨门下刽子手他难道没有看见?血雨门只要跟人结下了仇就一定要纠缠到底不死不休他难道没听说过?”

龙四爷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道“莫说他只不过是个初出芽庐的少年有些事你也一样不知道的。”

欧阳急道:“哪些事?”

龙四爷目中忽然充满了悲愤怨毒之色一宇宇道:“你知不知道风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欧阳急看着他的眼色忽然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道:“难道…”难道也是血雨门下的手?”

龙四爷没有回答手里的酒杯却“被”的一声捏得粉碎。

欧阳急一步窜过来嘎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为什么直到现在才说。”

龙四爷紧握双拳道“因为我怕你们去报仇。”

欧阳急道“为什么不能报仇?”

龙四爷突然重重一拳击在桌上厉声道:“恩还未报怎么能报仇?”

欧阳急一震踉跄后退跌坐到椅子上满头汗出如雨。龙四爷慢慢地摊开手掌心鲜血琳漓嵌满了酒杯的碎片.

他凝视着掌心的血迹一字字道“血渍固然要以血来还欠人的大思更非报不可。我们纵然不惜与血雨门玉石惧焚同归于尽但我们欠人的恩情却要谁去报答?”

欧阳急霍然长身而起大声道“我明白了我们要先报恩再报仇。”

龙四爷突又一拍桌子仰天长笑道:“不错这样才是真正的男儿本色。”

没有告别没有道谢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小雷就这样走出了客栈。

在他前面的又是一片黑暗。但等他走到山脚时光明又来

乳白色的晨雾弥漫了大地山岭却已有金黄色的阳光照下米。

他慢慢地走上山还是跟他走出客栈时一样挺着胸膛。

刀口还在隐隐痛若是弯着腰往上走当然会觉得轻松

可是他偏要挺着胸。沿着清溪走入挑林。满林桃花依旧人呢?

那株开得最艳的杨花树下仿佛还依稀可闻到她的余香但她的人呢?

落花被溪水送到山脚送到远方但花落还会再开。她的人一去只怕已永不复返了。

小雷的胸膛挺得更直更用力创口似又将崩裂。他不在

他不怕流血只怕流泪。他踏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出桃林前面就是她的家园

那本是个充满了温暖幸福的地方如今却已变成了一堆瓦砾。

他不忍回来不敢回来。可是他非回来不可。

无论你多么怕面对现实总还是有要你面对它的时候。

逃避是永远没有用的也是永远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伺况他真正耍逃避的并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没有人能逃避自己。他咬着牙走上归途故园的道路依

可是他父母的尸身却必已被烧焦了必定无法辨认。他回来只不过是为了尽人子的孝心而已。

也许他父亲昔日做错过很多事也许他听了后觉得悲怨苦痛。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

一切都已过去火场己清理犹存青绿的山坡上多了儿堆新坟。

个白苍苍的驼背老人.正在坟前洒酒相祭。小雷怔住。

是谁替他料理了这些事这恩情却叫他如何才能报答?

老人慢慢地回过头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凄苦的笑容。杏花翁这仗义的人竟是酤酒的杏花翁。小雷看着他只觉得喉头哽咽连句话、一个字都说不出。

杏花翁樱馒地走过来目中也不禁热泪盈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勉强笑道“你来了很好你毕竟来了。”

小雷咬荐牙道:“我……—”

杏花翁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你什么都不必说也不必感激我这些事井不足我为你做的。”

小雷忍不住问道“不是你?是谁?”

杏花翁道“他本不愿我告诉你也不愿你对他感激可是我……”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道“像这种够义气、有血性的江湖好汉我已有数十年未见过我若不告拆你不让你去交他这朋友我也实在难以安心……

小雷一把强佐他的肩.道:6这人究竟是谁?’

杏花翁道:“龙四爷。”

小雷悔然松手道:“是他?”

杏花翁叹道“他就是从我这里打听出你来历的但我若不告诉你你也许永远不知道他对你是多么关心。”

小雷仰头向天喃喃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杏花翁道“因为他觉得你也是个好男儿他想交你这个朋

小雷双拳紧握也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控制自己的他目中的热泪竟还没有流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走到那一排新坟前跪下。

青灰色的石碑上宇是新刻的可是他看不清他眼已模糊。

杏花翁直在凝视着他忽然道:“哭吧要哭就哭吧世上本就只有真正的血性男儿才敢放声哭的。”

小雷的拳握得更紧指甲己刺入肉里胸前的伤口也已崩裂。

他胸膛起伏着鲜血已染红了他的衣襟可是他的眼泪还留在眼睛里留在心里留在没人能看得见的地方。他宁可流血也绝不流泪。

但世上又有什么能比这看不见的眼泪更悲惨的呢?

风吹过风还很冷。杏花翁悄悄抹干了眼泪转过头望着那一片瓦砾焦土。

风带来远山的芳香也带来了远方的种子。

杏花翁沉思着喃喃自语“用不了多久的到了明年春天这一片焦士必定又会开满了花朵…。/

世上只要还有风还有土地人类就水远都还存有希望。那也正是无论多可怕的力量都无法消灭的.

夜山中已无人。

晚风中却传来一阵阵悲恸的哭声如冰原狼嗥如巫峡猿啼。

杏花翁技着拐杖独立在山脚下的苍茫夜色中满面老泪纵横。

他实在不能了解这个倔强孤独的年轻人。

哭声犹未绝这少年似乎想将满腔悲愤在一夕间哭尽。

杏花翁绍然低语喃喃道“傻孩子你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无人时才肯哭呢T你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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